玄月飞雪

“好，就这么说定了。”官老爷像捡到宝似的笑盈盈地回去了，其他人见她今日也不作画了，便也陆续散去。

潇雪开心地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将它分成两份，其中一份交给画摊的老板，说道：“老板，这二十五两给你，我们事先说好的。”

老板乐呵呵地收下银子，一点儿也没有要推辞的意思，二十五两银子足够抵上他摆摊一年的收入，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说道：“小少爷真是了不得啊，有没有兴趣留在我这里作画，我包你免费吃住。”

潇雪不耐地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板，知不知道‘贪’字怎么写？”老板尴尬地吃了一鳖，不再言语。

潇雪拎着剩下的二十五两银子，一蹦一跳地往回走，脸上笑意灿烂。江寒两人赶紧往边上摊子一闪，没有让她发现。待她走远了些，两人才从重新走出来。

江寒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嘴角不知不觉挂着一丝笑意。旁边的黎千旭又没头没脑地哈哈大笑道：“真厉害，一千两一幅画。什么时候，我也让他帮我作幅画，拿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江寒理都不理他，继续尾随而去，远远看见潇雪在卖身葬父的小男孩跟前停了下来，给了小男孩两锭银子。小男孩又是磕头又是道谢，还拽着她不让她走。潇雪皱着一张小脸，像逃瘟疫似地拼命甩开他，往客栈方向逃去。

玄月飞雪　第八章　四人同行

潇雪转头看了看他们那两匹雄赳赳气昂昂的黑马，又回头看看自己座下的这头耷拉着驴脑袋、跟她一样还没睡醒的驴子，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不过，她是谁啊，怎会真的自卑？只那么一闪念的功夫，她就高昂着头，冷睨了两人一眼，手中鞭子一挥，扬长而去。

她方才的眼神流转，边上两人都看在眼里。江寒只是在心底暗笑，黎千旭就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听得潇雪直磨牙，恨不得毒哑他。

刚出了城门，路中央突然跑出一个小男孩。七八岁左右，瘦瘦小小的，身上的衣服很寒酸，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好，但是他那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十分有神。他张开双臂，拦在驴车前。

潇雪吓了一跳，赶紧拉住驴脖子上的绳套，大声骂道：“你想死啊，怎么突然跑出来？万一被驴车撞到怎么办？”

嘴上虽说得恶毒，人已跳下车走到小男孩跟前，看看他有没有事。她一边上下打量，一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撞伤你？”

小男孩缩着脖子，怯怯地眨眨眼，说道：“我没事。少爷，你昨天给了我银两让我安葬了我爹，以后我就是你的奴仆，我会好好伺候少爷的。少爷，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原来是你？”潇雪这才认出他正是昨天卖身葬父的那个小男孩，甩甩手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需要奴仆，你回去吧。”

小男孩急了，扑通往地上一跪，哀求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也无家可归了。少爷，你就收留我吧，我愿意做牛做马，伺候少爷。”

听到他说他已没有亲人，潇雪不由地心软了，犹豫地说道：“可是，我要去扬州找我师娘，带着你很不方便啦。”

小男孩见她有些犹豫，连忙自荐道：“我力气很大的，可以给少爷赶车，替少爷背包袱。少爷要是累了，我可以给少爷敲腿捶背。”

“你会赶车？”潇雪听到这句，顿时来了兴致，她正头疼赶车是个累活。

小男孩忙不迭地点头道：“嗯。以前我家里也养了头驴，我跟着爹爹去田里干活，都是坐着驴车去的。”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黯然，眼睛里面湿湿的，显然是想到了他的爹爹。

潇雪见他这副表情，心中不忍，上前拉起他，说道：“好吧，那你跟我走吧。”

小男孩立马破涕而笑，感激地说道：“谢谢少爷！”

上了驴车，潇雪懒洋洋地往车板上一躺，双手交叉搁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自动自觉地坐到了驾驶位上，边赶车边回答道：“少爷，我叫二狗子。”

潇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讪笑道：“这也算名字？真难听。以后你跟着我，就是我的小弟。我哥哥叫潇雨，我叫潇雪。你现在是我弟弟了，以后也得跟着我姓潇。”

“嗯……”潇雪斜斜地瞥了一眼旁边骏马上的江寒，心想这两人还真讨厌，阴魂不散地老跟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续说道，“你说雪的弟弟该叫什么呢？”

二狗子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是冰吗？”

“笨！是寒！”潇雪恨铁不成钢地跳起来，敲了他一记脑门，霸道地说道，“以后，你就叫潇寒，记住了？”

“潇寒……真好听！谢谢少爷。”二狗子对这个新名字十分地满意，一脸灿烂的笑容。

潇雪现在看他顺眼多了，冲他微微一笑，说道：“叫我哥哥。”

潇寒乖顺地应道：“是，少爷。哦……不，是，哥哥。”

“哈哈哈……江寒，你什么时候变人家弟弟了？”黎千旭听完两人的对话，没头没脑地哈哈大笑起来，惹来江寒一记阴冷的白眼，这才闭了嘴。

潇雪得了便宜，心情顿时大好，又仰身躺回车板上打盹。临睡前突然想起什么，她半睁着眼，懒懒地叫了声：“小寒子！”

潇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挠挠头，愣愣地转头问道：“哥哥，你是在叫我吗？”

“笨！不是你，难道是那个大冰块？”潇雪差点被他气死，傻头傻脑的，以后怎么跟她混哪。

那边江寒脸色更难看了，知道她又在故意跟他赌气，寻他开心。黎千旭噗嗤一笑，转头看到江寒的脸色，马上讪讪地住了嘴。

潇寒傻笑着摸着头，问道：“哥哥，你有什么吩咐？”

潇雪见他老是这副傻样，真是恨铁不成钢，无力地叹了口气，闭眼说道：“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就得知道我的脾气。别老傻呼呼的，有事没事就惹我生气。首先呢，我睡觉时，最讨厌被人打扰。所以，除非有刀架在我脖子上了，你才能把我叫醒，其他情况下一律不许吵醒我。”

“啊？哦！”

“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碰我。我身上藏了很多毒，要是你一不小心沾上了，我可不会救你。”

“啊？哦！”潇寒听得一楞一楞的。

“第三，以后学机灵点，别老是傻愣愣的，尽丢我的脸。一会儿到了前面的小镇，就给你买身新衣服，丑死了，一点儿都不衬本少爷的气质。”

“哦！”潇寒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破衫，内心十分地感动。

“最后一条，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旁边那两个跟屁虫。听到了没有？”

“哦，听到了。”潇寒奇怪地打量了下旁边两人，原本以为他们是一路的，现在有些闹糊涂了，不过既然哥哥这么吩咐，他只要照办就是。

“好了，我要睡了，别再吵我！”

潇寒闻言，赶紧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地赶车。

“跟屁虫？”黎千旭心里乐得不行，正欲开口跟江寒说笑，却见他仍寒着一张脸，识相地收了声，不再说话。两人还是慢慢地行路，与潇雪的驴车齐头并进。

这两马一驴并走的场面要多奇怪有多奇怪，凡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打量他们几眼，黎千旭倒是无所谓，有趣地不时打量熟睡中的潇雪，这么颠的路她也能睡得那么自在，他还真是佩服。倒是江寒经常对着打量他们的路人扫去冷眼，让人吓得立马收回视线，仓惶离去。他之所以故意放慢脚步跟着她，一方面是想就近保护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知道她嗜睡的习惯，不想旁人吵到她。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么在意她，连些许小事也不放过。

潇雪这一觉醒来已过去大半日，将近黄昏时分，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她在镇上给潇寒买了套简单的新衣服，潇寒梳洗后换上新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瘦小的个子，脸上有些因营养不良而微微发黄，但整体上还是眉目清秀，挺讨人喜欢的。

找了家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继续上路。这么晚上路，主要的原因还是潇雪又睡过头了，而潇寒自然是不敢叫醒她的。黎千旭和江寒两人也只好在客栈等着，直到潇雪起床，慢吞吞地吃过午饭后，才跟着一起上路。

玄月飞雪　第九章　一对活宝

赶路晚的后果，就是不得不夜宿荒野。

皓月当空，一堆炭火在溪边熊熊燃烧，炭火上架着两只野兔，正发出滋滋的声响。江寒和黎千旭两人围着炭火而坐，一边烤肉，一边看好戏地望着炭火对面。

离炭火七八步远处，用小石子堆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界线，这正是潇雪命潇寒堆的楚河汉界。在汉界的这一边，潇雪猛敲着一遍一遍生火又一遍一遍失败的潇寒的头，一派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潇寒缩着脖子，怯怯地望着她，低声说道：“哥哥，风太大了，我实在点不着。要不我们过去跟他们一起烤火吧？”

“才不要，要过去，你自己过去。”潇雪气哼哼地瞥了一眼楚河那边悠然自得地烤着火的两人，摸摸空荡荡的肚子，已咕噜咕噜响过好几遍了。

潇寒见她饿了，小声建议道：“哥哥，要不我下水去摸条鱼来。”

潇雪白了他一眼，嗔道：“没有火，怎么烤？而且夜里水凉，你生病了怎么办？”

“那怎么办？”潇寒也没了主意，心里却暖暖的，哥哥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潇雪挠挠头，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她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招招手，让潇寒挨过来，鬼鬼祟祟地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潇寒为难地皱了皱眉，但对上她凌厉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往汉界的另一边走去。

只见他迈过那条弯弯曲曲的界线，亦步亦趋地走到炭火旁，勉强扯出一抹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兔肉烤得好香，我可以凑近闻一闻吗？”

黎千旭和江寒两人对视了一眼，见江寒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黎千旭便会意般笑呵呵地说道：“如果你们想吃，我们也可以分你们一些。”

潇寒摊开手掌在其中一只兔肉上方扇了扇，凑着鼻子深吸了几口气，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

他略带歉意地看着两人，说道：“两位大哥，真对不起，我刚刚一不小心把千虫万蚁粉撒到了兔肉上。听哥哥说，谁要是沾到了一点千虫万蚁粉，就会全身发痒，犹如千虫万蚁钻心一般，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黎千旭和江寒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黎千旭假装夸张地惋惜道：“这么厉害的毒粉？哎呀，真可惜！这块兔肉白白浪费掉了，扔了还真有点可惜呢。”

他说着，作势就要把兔肉丢掉，潇寒连忙拦住他，说道：“别扔！既然你们不要了，就给我吧。”

黎千旭挑眉说道：“有毒粉你也要？不怕千虫万蚁钻心之痛？”

潇寒开心地接过兔肉，连连摇头道：“不怕。”

黎千旭爽快地甩甩手，说道：“好吧，那你拿去吧！”

潇寒于是乐呵呵地将兔肉连着架肉的木条一起带走，却不知黎千旭和江寒两人在他转身之际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强忍住笑意。以他们的内功修为，早将两人的窃窃私语听了个一清二楚，也不识破，将计就计做了个顺水人情，把肉送给了他们。

潇雪两人还以为诡计得逞，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然后背靠在一起呼呼大睡。朦胧中，潇雪感觉身上暖暖的，却不知是江寒为她盖上了一件厚实的外套，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安睡。等再次醒来时，身上已没有了外套，一切如初。

这样走走停停，到第二日午时，四人才终于来到扬州城。

潇雪开心得忘乎所以，一进城就把驴车给丢弃了，也不想着卖掉还可以换几个钱。她拉着潇寒东看看西瞧瞧，不一会儿工夫，潇寒手上就抱满了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像什么风筝啊，面具啊，拨浪鼓啊，花伞啊……

没下雨，太阳也不大，也不知道她买伞干什么，而且还买了不止一顶。一把画着桃花，一把画着梅花，她比较喜欢梅花伞，可是眼下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所以桃花伞更应景些，取决不下就全买了，打算跟潇寒两人轮着用。

路过一家瓷器店，看到一个不错的梅花瓶，不问价钱，也买了，说是回去插伞用。

路过一家卖斗笠的小摊，她觉得有趣，戴上一顶试了试。斗笠太大，几乎遮住了她上半边脸，她得使劲仰着脖子才能看到摊主。她将斗笠往脑后压了压，又随手挑了顶稍小一号的斗笠套在潇寒头上，把钱袋里最后的一点钱付给老板。

路过一家茶楼，听里面正在唱扬州小调，她觉得新奇，趴在茶楼窗口听了一小段，才抬脚拉着潇寒离开。

潇寒因为双手都抱满了东西，眼睛又被斗笠挡住，所以上下左右扭了扭脖子，但怎么动还是看不到前面。潇雪哈哈一笑，将他头上的斗笠往后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