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三生未了情





  “什么?”他仿佛大吃一惊,“你这个样样逞能的丫头居然不会骑马?哈,可见人无完人,必有瑕疵。”
  我当然不是完人,可也不认为不会骑马是羞于见人的瑕疵。
  “那怎么行,你虽是汉人,但不会骑马却是诸多不便,找个师父教教你如何?顺便把那匹宝驹‘踏云’赏给你吧。”他笑着说。
  “谢皇上抬爱。”我低头致谢。
  “要说好的骑师,朕的御前侍卫,皇子阿哥,都是个中好手。不过能够令‘踏云’驯服的,只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你想让谁教你呢?”
  选择题,二取一。
  我只有选十三阿哥。现在的十四阿哥,名符其实的绯闻男主角,少惹为妙,以免引火上身。
  翌日清晨,十三阿哥如约而至,我换上一套白色的骑装,随他来到一片开阔之处。他两手各牵一马,淡淡的朝霞洒在清秀的脸上,额外增加了几分阳光的气息。
  停驻脚步,他凝神打量我,眼里有欣赏的目光。
  “十三爷,这马其貌不扬,何以见得是良驹?”我笑问。
  “这是年前进贡的大宛名驹汗血宝马。总共不过两匹,雄为‘追风’,雌为‘踏云’。虽然貌不惊人,但是脚力非凡。不过马儿虽好,脾气却怪,就连皇阿玛都难以驾驭。因八哥办差有功,皇阿玛便把‘追风’赏给他为坐骑。你这一匹,便是踏云,它的急燥暴烈,比之‘追风’更甚。要论马上功夫,我和老十四是兄弟之中最好的了,可也只是勉强将它收复。不过这马颇通灵性,最是择主,或许和你有缘呢。”十三爷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我来了兴趣,拿出早就备好的糖块,向它靠拢。它略微迟疑,试着吃起来。我见它收敛戒心,便轻轻抚摩它灰色的鬃毛,慢慢地套近乎:“踏云,我是你的新主人,我会好好对待你,每天给你喂糖喂草,每天带你四处遛弯…”还没等我说完,它竟然乖巧地磨蹭起我的前额,伸出舌头来舔拭我的脸颊,弄了我一脸粘粘的口水,把十三爷看得目瞪口呆。
  “十三爷快看,它喜http://www。345wx。com欢我!”我惊喜地大叫。
  “是啊,谁不喜http://www。345wx。com欢呢…”他定定看着我,轻声嗫嚅。
  他语焉不详,我佯装不懂。
  十三爷是个耐心的老师,我也是个不错的学生,很快领悟了马上的精要,趁着十三爷不注意,我轻挥马鞭,踏云奔跑得直如风驰电掣一般,四蹄如飞,好似腾云。
  耳边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满眼翠绿向潮水般纷纷退去,我好象飘忽在空中,没有禁锢,没有束缚,也没有纠缠,只有飘渺的花香随风而来,悄悄将我包围。
  我爱上了这种感觉,那是自由的感觉。也不知这样一人一马跑了多久,才发现好象已然远离了营地。前面没有人烟,很是冷清荒僻。
  “楚颜…,楚颜…”是十三爷焦急的声音。
  “我在这里!”我含笑看着他策马扬鞭,疾驰而至。
  “你知道你跑了多久?踏云脚力太快,我虽拼命追赶,仍然落在后面,我…”他气喘吁吁,惊魂未定。
  “担心什么呀?你看我好好的!”我松了缰绳,笑着在马背上转转身。
  他脸色很糟糕,不象我认识的十三爷。我眼中的他,从来都是平静如水,淡然如风,镇定自若,倜傥不凡。但现在的他,简直有点…惊慌失措,大失仪态。那不该是他应有的表情。
  “十三爷,可是生气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当然。”真够简短,看来真是气坏了。
  “为什么?是怪楚颜没有听从指挥?”我笑着讨好他。
  他深吸一口气。
  “楚颜,你可知道再近百步,就有性命之忧?”
  我吃了一惊,敛神听他解释。
  “此地叫做‘听风谷’。”他慢慢地说。
  “很风雅的名字。”我说道。
  “可是它本来的名字并不风雅,原叫‘葬魂地’。‘听风谷’是皇阿玛嫌它本名不吉利,犯忌讳,兴建围场时改的名儿,但是每年围猎,却从不至此。只因此地四面沼泽,处处陷阱,大漠里的牧民误入其间,往往九死一生,有去难回,千百年来已不知多少冤魂葬身于此。此地已临界围场出口,以营地算起,若是普通马匹,两三个时辰都未必能到这里,可是踏云却只用了一个时辰。我使劲喊你的名字,你竟然充耳未闻。我吓得不行,如果你有不测…”他低下头去,噤声不语。
  有些感动。
  我看到了他的心意,而我,不能有丝毫的回应。
  
                  (十七)觉来惆怅消魂误
  我和十三爷各乘一马,往驻地方向而去。一路无言,很是沉默。为了打破尴尬的僵局,我找了一个疑惑良久的话题:“十三爷,有件事情一直很纳闷,不知可否冒昧相问?”
  “你这丫头还怕‘冒昧’吗?说来听听。”他笑道。
  “四爷不苟言笑,严苛冷峻,除了皇上和太子,我看宫里上下对他都很是惧怕和忌惮,你的性情却甚是随和可亲,怎么这么多兄弟之中,偏偏你们最要好?”我问道。
  他略微沉吟,眼光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草地。忽然跃下马来,把手伸给我:“下来!”
  我扶手而下,随他来到一处草丛前。他指着一株并不起眼的植物:“这叫荆棘草。浑身是刺,锋利无比。若是当地牧民不小心碰触到它,往往被扎得鲜血淋漓,但是…”他蹲在地上,从皂靴里拔出一把匕首,刃薄如纸,泛着青光。他小心捏住荆棘草的茎部,用锋刃划了下去,一排溜尖的小刺被削掉了,竟然渗出白色的汁液。
  “那是它唯一的庇护。唯有如此,才可自保。在它心里,何尝没有柔软的一面呢,你知道吗,那些汁液,如同我们的血液,流尽而命绝。没有荆棘,它不仅是被人践踏的野草,甚至根本无法生存。”他看着我。
  他说的是草,还是他四哥?
  他目光凝视远方:“额娘故去那年,皇阿玛也和一众兄弟出塞北巡,我独自谒灵,心中凄苦难当,是四哥驾前请辞,连夜回京与我相伴。恐我丧母孤单,也是他告求皇阿玛,将我交由德妃娘娘养育成人。他在我心中,远非一般兄弟可比。而他,也绝不是寡情薄义之人,不过…”他努力思索措词。
  我说道:“不过,他的世界只有两种颜色,非黑即白,决不暧昧;如同他的人生也只有两种感情,非爱即恨,决不妥协。
  十三爷眼里有别样的光芒:“原来四哥的知己,竟然是你。”
  驻地已至,我和他各自回营。
  “楚颜,明日再见。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有如故交。或者,前世今生,我们早已相识?”他仍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勒马转身离去。
  李德全站在大帐外等我,已不知候了多时。
  “楚颜,你也忒不懂事了,倒叫皇上为你担心。皇上才刚又问呢,说你出去半晌未归,别是出了什么意外,正要着人去找你们呢。”他拿眼瞪我。
  “楚颜一时忘形,请公公莫要责怪。”我吐吐舌头。
  “皇上对你这般疼爱,不仅把自己的御前坐驾赏了你,见你晚归片刻,也是颇不放心。你如此深得圣心,却不知如何消受得起?”他忽然叹气道。
  我正要开口,他摆摆手制止我:“皇上有些受凉,龙体微恙,已经传过太医,这会儿小顺子端汤药去了。你去侍侯皇上服药吧。”
  我福了福身,答道:“是,楚颜遵命。”
  快要走到帐门口,却见小顺子躬着身子,急速走了过来。
  “小顺子,把药给我吧。”我对他说道。
  他浑然不睬,反而加快了脚步。经过我身旁,身上隐约有奇异的香气。
  我警觉起来。那个人,不象小顺子。
  “你…站住!”我大声叫道。
  我的声音惊动了帐门外伫立的侍卫,但就在此时,有人狠狠拽住了我的手臂,一丝冰冷的寒意瞬间穿过心底。
  低头看去,一柄雪亮的长剑紧紧抵在我胸前。
  “有刺客!”帐外人声雷动,侍卫立时刀剑出鞘,紧急戒备。李德全掀开帐帘,走出康熙。一众御前侍卫把那人围得水泄不通。而那时的我,真的有万众瞩目的感觉,因为代皇上成为人质的,居然是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婢女。
  “胆大包天的奴才!竟然敢行刺皇上!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可想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李德全大声呵斥。
  “那样的滋味我想让这个小美人一同品尝。如果不是她,你主子的性命早被我一剑结果,现在她既然坏了我的好事,不如就陪了我共赴黄泉!”他的声音和他的长剑一样冰冷,而剑锋慢慢从胸口移至颈间,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放开她,朕赦免你的死罪。”康熙语气低沉,眼里却有难掩的精光。
  什么时候王公阿哥们齐齐到场,几张苍白凝重的脸上,都有冷气慑人的目光。
  “当今天子以仁爱治理天下,更何况这个女子还算救你一命,断然不会忍心让她血溅当场吧。后退百米,不许跟来,如若有半个人影出现在我视线之内,她便立刻香消玉殒,魂归西天!”他面不改色。
  “你敢动她分毫,我让你碎尸万段,骨肉成灰!”十四爷咬牙说道。
  “原来还有主子心疼呢,很好,看来我错有错着,劫对了人。快快后退!否则…”他用剑刃轻靠在我的颈边,只觉得划过一丝温热的刺痛;衣襟立刻殷红点点。
  “楚颜!”惊叫出声的,除了十四爷,还有十三爷,九爷和…八爷。
  这就够了,原来你的心里仍然有我。
  “统统退后,放他们走!”康熙喝道。
  围拢的人群散开出一条通道。那人半抱半拖,将我放在帐外木桩栓着的一匹黑马上,然后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放我下来,命我步行,他则牵了马后面尾随。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抱我上马,快马加鞭,甚是急迫。如此三番,我被他折磨得不胜其烦。
  “不如给个痛快的,好过去做累死鬼!”我恨声说道。
  他一愣,笑道:“你是我的护身符,我如何舍得杀你?再者,你这般花容月貌,若不领略其中风情,怎么对得起我白白辛苦一遭?”
  他不是太监,我心中一凛。
  康熙皇帝何等精明,皇家防卫何等森严,一般侍从根本无缘近身,更何况每次围猎,随行人员都经过特别甄选,这个人既不是太监,也不是侍卫,如何混迹其中?此事大有蹊跷。
  我不禁打量这个刺客。他不过三十年纪,五官算得上端正,体格十分健壮,神情却是一脸的漠然。
  “你何故如此?难道你不知道弑君之罪的后果?且不说当事之人必受极刑,就连九族之内也无一幸免。再者当今圣上确为英明之主,平叛内乱,稳定天下,功勋卓著;整治水利,改革赋税,成绩斐然,于国于民都称得上是一位好皇帝。如果你谋刺得手,必然有新君登基,你就能保证那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此时我为鱼肉,人为刀殂,我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给我闭嘴!少废话!”这人根本油盐不浸。
  天色已近漆黑,四周除了风声,一片寂静。走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拿出一方白布,蒙住了我的眼睛,让我独自骑在马上,缓缓前行,而他却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这样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他终于揭开白布,让我从马上下来。
  “哼,你的命还真大!”他的脸上有惊讶的表情。
  我环顾四周。他已经打燃了火折子,这是一个僻静的山洞,到处湿漉漉的,长满青苔,只有石洞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平整光滑,还算干燥。
  “这是哪儿?你到底意欲何为?”我问道。
  “这儿可不是人人敢来的,便是有胆而来,只怕无命而去。你就安心陪我一日,必定有人前来接应,我一旦脱身成功,自然放你回营。”他终于肯认真和我说话。
  我笑道:“脱身成功?只怕不能。无论你能否得手,主谋之人必然杀人灭口,只是你若失败,对他而言更是毫无价值,他怎会为你甘冒风险,暴露自己?如果你落在皇上手里,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毕竟你可以将功赎过,供出主谋;但你主子若先于皇上发现你,你就必定死路一条,绝无生机。”
  他略微迟疑,脸上变色:“哪有什么主子?我孤人一个,了无牵挂,做也做了,横竖不过一死!”
  他的犹豫出卖了他的心。
  “人生一世,怎可了无牵挂?血脉之躯,受之父母;亲情伦常,系之妻儿。就算没有父母妻儿,难道就没有至交好友或是贴心知己?再者,你以为皇上真会在乎一个宫女的生死,姑息一个谋刺未遂的反贼?天罗地网早已布好,你又能够逃向何方?”我说道。
  他脸上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