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飙
漫天指风,霎时收敛不见,凝目望去,只见酆秋身子一挺,旋即瘫倒在地。
大厅之上,寂静如死,人人满头大汗,人人心有余悸,谁也没有心情开口,谁也没有胜利的感觉。
良久之后,始听谷寒香道:“有劳时兄,先将酆秋的掌毒解掉。”
时寅一言不发,走到酆秋身畔,塞了两粒黑色的药丸在他口内,然后垂手退开。
适在此时,余亦乐,巴天义,宋天铎,以及李杰刘震等,相继走入了厅内。
谷寒香缓缓扫视群豪一眼,忽向余亦乐问道:“麦小明呢?”
余亦乐躬身道:“瞧他奔去的方向,想是回转本寨去了,夫人是否传他?”
谷寒香摇了摇头,道:“先生回头先开导他一番,明日辰正,命他至后寨见我。”
顿了一顿,又道:“先生暂时替时兄安排一个居处,明日兴工,再立几座栅寨。”
余亦乐躬身一礼,道:“属下遵命。”
谷寒香秀目凝光,转向一叟二奇与钟一豪等望了一眼,有意慰勉几句,忽感到疲倦不堪,似欲病倒,只得将手一摆,道:“诸位连日劳累,今晚早早歇息吧。”
经此一战,群豪对她的霹雳手段,认识得更为清楚,一见她有意离去,不觉齐齐躬身行礼,诚正之色,表露无遗。
谷寒香朝那苑姑望了一眼,一指瘫倒地上的酆秋,然后往门外走去,苑姑急忙提起酆秋,随在她的身后,群豪一直将她送出中寨,始才各自散去。
回至后寨,谷寒香转身一望,果然见张敬安蹑手蹑足,尾随在菁苑二婢之后。
她暗暗一叹,手指寨门右侧的一座屋子,说道:“你就住在此处,不要老跟着我了。”
张敬安似懂非懂,愣了半晌,当真立在那里不走。
谷寒香转身回到居处,命苑姑将酆秋放到密室之内,说道:“准备一碗酒,一杯凉水,然后依照酆秋的身材,缝制一袭黑色的宽袍,一个黑色的头罩,手眼露在外面,其余的皆以袍服裹住。”
菁姑和苑姑点头应诺,一人估料酆秋的身材,一人去倒来一碗醇酒和一杯清水,然后双双退出了室外,
谷寒香闭上密室的门户,凝神倾听半晌,确定四外没有动静之后,始才解下衣带,敞开罗袖,露出了雪白的胸膛。
原来她的胸上,贴肉挂着一个小小的丝囊,只见她缓缓地拆开,由其中取出一粒龙眼大小,银光灿烂的圆球。
这圆圆的银球之上,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栩栩如生,似欲离球飞起。
她喃喃自语道:“‘问心子’……‘问心子’,秘密在球心之内,那是再无疑义的了……”
倏地,两行清泪,顺着她美丽的面颊流了下来。
这粒“问心子”,乃是她由胡柏龄的遗体上取到,在她的心目中,这是胡柏龄的遗物,也是胡柏龄遗留给她唯一的东西,睹物思人,不觉泪下沾襟。
她暗暗忖道:“这么一粒银珠,岂有宝刀宝剑无法剖开之理?
何况这条飞龙,明明是人工雕刻的……”
转念之下,不禁暗将功力凝注指端,以指甲向银球上划去,直至手指生痛,那银球依然丝毫无损。
要知她指上的功力非同小可,较之宝刀宝剑,亦所差无几,这“问心子”纵是纯金所俦,她的指甲划上,也能刻下一道深痕,但这银球却一丝无损,其坚硬的程度,自非钢铁可比,更非什么银质可及了。
她再无疑义,闪身到兵器架前,抽出一口宝剑,将那“问心子”
置于架上,手起剑落,向“问心子”劈下,只听“锵”的一声响,宝剑反而弹起,“问心子”也跳起一尺来高。
她勿须察看,即知“问心子”无恙,宝剑则已伤损。
原来这口剑,乃是豫南范家之物,斩金削玉,吹毛立断,范铜山仗以行道,搏了个神剑之号,身死之后,宝剑传入范玉昆手内,牧虎冈一战,范玉昆和白阳道长同时受伤遭擒,两人的宝剑,俱被宋天铎拾到手中,后来范玉昆虽然获释,宋天铎既不交出,范玉昆也无颜索取,因而被带回了“迷踪谷”内。
谷寒香秀目一抬,朝白阳那柄宝剑望了一眼,情知多试无益,喟然一叹,将那“问心子”
收入丝囊,整好衣衫,转向卧倒地面,人事不省的酆秋走去。
她暗暗忖道:常言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那三妙书生既能制出‘问心子’这种东西,就一定遗有剖开‘问心子’的物件,何况他在其上刻了一条飞龙,岂非昭告世人,‘问心子’虽硬,必受一物所克,只是须得双宝合壁,始能取到他的遗珍罢了。
突地,她芳心一震,暗暗叫道:“天觉和尚以宝换人,宣称那截牛角小刀无坚不摧,嘿嘿!这两件东西必有关连,老秃驴必是有心人,知道‘问心子’在我身上!”
转念毕,捏开酆秋的牙关,将一包药灌入他的口内,接着掏出那个紧口玉瓶,倾出一粒“向心露”的药丸,投入酒碗之内。
良久之后,酆秋双目一睁,凝望谷寒香一眼,接着双睛转动,瞥视周围的景况。
谷寒香见他连受重创之余,双眼开合之间,仍然是精光逼射,熠熠夺人,芳心之内,也不禁暗暗震动。
寂静了片刻,谷寒香突然冷冷地道:“酆秋,你积恶如山,我谷寒香也算得凶残成性,如今我与你约法三章,你仔细听着。”
酆秋双眼一睁,冷峭如刀,默然朝她望来。
谷寒香漠然道:“第一,我谷寒香自己不怕死,以己喻人,世间不怕死的谅必不少,因而我不曾轻于杀你。”
酆秋目光一闪,似欲讲话,旋又忍下去。
谷寒香道:“你须谨记,不可以言语伤我,否则我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顿了一顿,接道:“其次,你须有问必答,能讲实话,对你只有好处;最后一点,我大哥因你而死,但非死在你的手内,我不杀你,但须假你之手报仇,何日大功告成,我谷寒香何日离开人世,到时也还你本来面目。”
这一段话,她讲得平静异常,但是言语之间,冷酷严峻,句句如刀似箭,直入酆秋心内。
酆秋双眉一耸,一瞥她身畔的酒碗,看那碗中的液体浓黑如墨,闭目想了一想,旋即睁眼问道:“那碗中的药物,是否阴手一魔所炼的‘向心露’?”
谷寒香将头一点,淡然道:“那是为你准备的,谅你也猜想得到,其实人生在世,苦多于乐,能过一段迷失本性,无忧无虑的日子,也未尝不是赏心的乐事。”
她伤心人别有怀抱,这种说法,本是由衷之言,酆秋与她非是一人,这种话如何听得入耳,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道:“无论如何,老夫终是你的长辈,你用这种手段对付老夫,只恐柏龄九泉之下不安。”
谷寒香阴沉沉一笑,道:“我大哥的心意,你不会较我更为清楚。”
她沉思半晌,接道:“你想想看,你怎会落入我的手内?”
酆秋双目凝光,在她脸上痴痴地望了片刻,喟然道:“怪老夫贪慕你的美色,失了机心,以致落入你的圈套。”
他浩叹一声,接着道:“你若赐老夫一死,老夫倒是感激不尽。”
谷寒香摇了摇头,道:“世人争名逐利,贪色纵欲,惟其本是禽兽,才想成佛仙,或成圣贤,长幼的话,你再也休提,是生是死,我自有计较。”
酆秋怔了一怔,道:“你愤世嫉俗……”
谷寒香将手一摆,冷森森地道:“多说无益,谷寒香绝非言语所能打动,我问你,‘问心子’既落庞士冲手内,其后如何?”
酆秋似知求告无益,却也不敢以言语泄愤,沉吟俄顷,道:“庞士冲虽然少在中原走动,但其武功之高,中土实少其敌,他夺得‘问心子’后,立即遁回长白,既然几个名震当世的人物,都败在他手内,余者碌碌,自然更不敢找他,何况谁都知道,纵能将‘问心子’夺到手中,也无法将其剖开,获知其中的隐秘。”
他微一停顿,接道:“三妙书生武功医道久享盛誉,何况他寿长百龄,临死还是中年模样,因而人人都想,他定有拳经剑谱,和什么灵丹妙药之类的东西遗下,人们夺不到‘问心子’,干脆直接去找他遗留的东西。”
谷寒香哂然道:“这也是个办法,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可有谁找到了什么?”
酆秋道:“约莫十余年前,这寻宝之热,已是渐趋消沉,突然江湖之上,又有传言,说是有人在中孚山内,找到了一柄‘寒犀刀’……”
谷寒香秀眉一轩,插口问道:“寒犀刀?名称因何而来?”
酆秋道:“人云亦云,不知谁见过这东西,也无人道得出名称的由来,据说此刀长约五寸,通体为黑,非金非石,任何宝刀宝剑触上就折,因此之故,人们便将‘寒犀刀’与‘问心子’联想在一起,但是天池老怪已不在长白,那获得‘寒犀刀’的人,也不知落在何处。”
谷寒香笑道:“这倒是有点意思,得到‘问心子’的人,势必要追寻‘寒犀刀’的下落,‘寒犀刀’的得主,也就奇货可居了。”
酆秋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咧口一笑,道:“你究竟是得到了‘问心子’,还是获得了‘寒犀刀’?如果两者兼得,就不必为报仇的事发愁,若是仅得其一,可要留心自己的性命。”
谷寒香冷冷一哼,问道:“庞士冲的模样和武功,你是否讲得出来?天池老怪,想必是他的外号了。”
酆秋见她声色突冷,不由自主的心下一寒,道:“天池老怪四字,是恨他的人随口呼唤的,这人容貌武功,都难找出特征,不过从来不用兵刃,人也正邪难辨,行事难测。”
谷寒香暗暗忖道:“如此说来,那无名老叟就是庞士冲了,然而‘问心子’怎会转入大哥手内?天觉和尚所持的如果是‘寒犀刀’的话,怎么只剩下半截,另外一半又在何人手中呢?”
她疑念重重,但知要想明白其中的真相,非得当面询问两人不可,沉思半刻,端起那碗“向心露”立身起来,朝酆秋走去。
刹那间,酆秋面色如土,嘴角抽搐不已,愤怒,恐惧,怨毒,祈怜,混杂不清,却又极力压抑,不敢表露出来,致将一张面孔扭曲得难看之极。
谷寒香漠然无动,走到他的身前,冷冰冰地道:“你放心,只要谷寒香不遭意外,决不令你先丧性命,你能一灵不昧,勇往直前,也可早日挽回前愆。”说罢左手倏伸,捏开他的牙关,右手一倾,将“向心露”灌了下去。
这“向心露”端的骇人,酆秋连挨两记“黑煞掌”也能挺住,半碗药酒下肚,眼皮顿时垂落,转瞬之间,面泛青紫,人事不知。
谷寒香让他卧倒地上,玉掌连挥,解下他的各处穴道,犹豫片刻,忽然翻开自己的衣囊,将手伸了进去。
原来独眼怪人佟公常的武功路子,是修炼与药物并进,谷寒香将他刺杀后,把他的两册秘籍,连同各种已炼成的药物,全部取到了手中,她鉴于佟公常身受之惨,只拣秘籍所载的正途方式练武,却不服用任何药物。
这次离开“万花宫”时,她将可能用到的药物,俱都带了少许,其中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也有杀人害命的妙药,她救钟一豪,巴天义和时寅三人,用的乃是不同的药丸,其中效用有别,外表看来,却是极难找出差异。
此时,她伸手囊中摸来摸去,最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火红葫芦,倾了一粒金黄色的药丸,塞入了酆秋口内,然后坐上蒲团,闭目练起功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酆秋突地闷声一啸,由地上挺身而起,惊惶四顾,似欲夺门逃遁。
谷寒香已有对付张敬安的经验,这时妙目一睁,大袖一拂,将身旁的一个蒲团斜斜推出数尺,口中峻声道:“坐下!”
酆秋闻得喝声,浑身一震,转眼望住谷寒香,神色之间,张惶失措,茫然若失。
谷寒香目光如电,紧盯注他的双眼,僵持了一盏茶的时光,酆秋缭乱的眼神逐渐聚拢,露出一股柔和依慕的情意,仿佛认出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似的。
又待一刻,谷寒香一指蒲团,道:“坐下。”
酆秋愕了一愕,终于依言坐了下来,谷寒香不再理他,双目一垂,重又练起功来,酆秋望了半晌,也将双目一闭。
凌晨之际,谷寒香起身走出密室,酆秋也跟了出去,谷寒香知道,要使他熟悉自己的命令和心意,必须一点一滴的训练,因而捺着性子,口讲指划,对他慢慢地指使。
菁姑与苑姑二人,业已连夜赶工,缝制了一袭黑色锦缎的宽袍,和一个颇为精巧的头罩,命酆秋更衣倒还容易,命他带上头罩而不取下,那可是费尽了心力,谷寒香亲自为他带上,使尽威风,才令他不再取下。
梳洗用饭之后,谷寒香命人将麦小明传了进来,交了几页剑谱与他,命他暗自勤习,并叫他将张敬安带在身旁,两人住在一起,一夜工夫,麦小明对于酆秋之事,也不再放在心上,只是对她将要带着酆秋单独出门的事,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