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飙
只听庞士冲鼻孔中一哼,冷冷说道:“原来你的心肠软弱,知道顾惜手下的气力。”
谷寒香阴阴一笑,道:“强敌在侧,我也不能不为自身打算。”
庞士冲侧目望她一眼,身形一晃,再次钻入了洞内。
这洞穴空间不大,虽经庞士冲和酆秋一连数掌,将洞壁震碎了尺厚的一层,却也不过六尺方圆,谷寒香见庞士冲业已钻了进去,于是就立在洞口,纵目向洞壁上察看。
但见庞士冲伸出右掌,在洞壁上徐徐地拍着,敲得那洞壁卜卜作响,乍看之下,似在悠悠摇晃。
谷寒香瞧了一会,心中寻思道:“如果这洞壁上有门户,岂能一丝裂缝俱无,至低限度,也该多少留有痕迹。”
转念之下,不禁冷笑说道:“我看你不用枉费心机了,那图案所示的地点虽在此处,门户却不一定就是此洞。”
庞士冲哈哈一声狂笑,厉声道:“谷寒香,老夫与你打个赌,包你找着那个狗屁书生的东西,你敢是不敢?”
谷寒香秀眉一扬,道:“如何赌法?”
庞士冲伸手向洞口一指,道:“你进入那个洞内,依照地上遗留的印痕坐好,十日之内,定能发觉那狗屁书生摆布的机关。”
谷寒香冷笑道:“你想我不饮不食,坐上十日十夜?”
庞士冲淡淡地道:“都有何不可?倘若十日之内,你察不出关键所在,勿须你亲自动手,老夫自饮‘向心露’,终生替你为奴。”
谷寒香心中暗暗忖道:“这老怪物定必发现什么端倪,又不愿低首下心,向那三妙书生低头。”转念之际,不觉移目向洞口望了过去。
只听庞士冲说道:“那地上的凹痕,即是一个蒲团,你依样坐好,万一饿得难以忍受,也可随时进些饮食,只是十日之内,不可起身出洞。”
谷寒香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我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奥妙。”她沉思了一阵,问道:
“如果是你赢了,十日之内,发现出探取遗物的门道,那又怎么样?”
庞士冲冷说道:“老夫对你一无所求,倘若十日内找出了门道,遗物依然归你,老夫只要你听几句逆耳忠言,至于是否依言行事,也全凭你自己抉择。”
谷寒香淡然一笑,玉手一扬,向花丛外的两名侍婢招了一招。
那两名青衣侍女一见召唤,顿时身形疾闪,眨眼之下,穿过紧密的花丛,赶到了谷寒香身前。
谷寒香看两人的轻功都大有进展,玉面之上,不禁略露喜色,说道:“你二人轮流在此守候,我要进入那洞中面壁,可能十日后始才出洞,速告知包九峰,无论任何人不许入宫。”
那两个青衣女婢恭喏一声,立即分了一人转身奔去。
谷寒香冷冰冰地转望庞士冲一眼,道:“别忘了你身中奇毒未解,死了我谷寒香,你也活不了多久的时间。”
庞士冲沉声一哼,道:“你不必恐吓老夫,生死之事,老夫自有打算。”
谷寒香颔首一笑,转朝酆秋做了一个手势,命他守护在洞口,然后身形微俯,一头钻入了洞内。
她长袖微拂,将地面的沙石尘土扫出洞外,依照地上的印痕坐下。
这坐姿与她本来打坐的姿势略有不同,但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她依样坐下,眼望石壁上残缺得难以辨认的指痕,想象着那文士装束的人像。
她并不相信,如此呆坐上十日夜,即可发现三妙书生的遗珍,她甚至怀疑,那文士装束之人,是否即是武林传言中的奇人,她之所以毅然坐了下来,只是为了与庞士冲打赌,她暗暗决定,只待十日期满,逼着庞士冲服下“向心露”,然后再收伏阴手一魔和毒火成全等人,只待羽翼一丰,实力一足,立即大举扫荡武当、少林,将两派的首要人物剑剑诛绝,然后……
开始时,她思潮起伏,但她毕竟是身负上乘内功之人,想了一会,终于屏绝杂念,冥心内视,暗暗练起功来。
“万花宫”内,突然寂静下来,包九峰赶来探望过一次,但见谷寒香在洞内面壁,黑罩蒙面的酆秋盘腿坐在洞口,白发萧萧的庞士冲闭目坐在花丛之外,只有那青衣女婢的眼睛是张开的,他不知众人在闹什么玄虚,但他知道事态严重,因而悄悄朝那青衣女婢暗示后,立即赶往前宫去了。
转眼间,一切沉寂下来,鸟兽的鸣声也没有了,似乎整个“万花宫”内,再无一样生物。
红日西沉之后,上弦月由东方升起……
月坠西山,旭日再由东方露出……
日复一日,时间缓缓地过去,第三日中午,谷寒香开始烦躁起来。
那青衣小婢每日按时送来三人的饮食,庞士冲与酆秋饿了就吃,偶尔也起身活动一下,只有谷寒香一人,她一经坐在洞内,双腿从未移过一次。
不知为了什么,她转面瞧一瞧身畔食物,芳心之内,总觉得有一件事情未了,懒得去动饭食。
此时,她躁渴难耐,极欲一跃而起,但她强行忍住,她知只要自己离地站起,这三日夜的工夫便白费了。
一种坚忍无比的毅力,令她闭目枯坐,丝毫不去动弹,偶尔张一张眼,壁上除了斑痕累累外,其余什么也没有。
蓦地,她瞿然一惊,心中暗暗忖道:“庞士冲莫非在使弄诡计,倘若自己饿得筋疲力竭,酆秋一人岂是他的敌手,如果自己走火入魔,那更成了俎上之肉,任他宰割了。”
转念之下,不觉心意一变,随手取过一点食物吞入腹内,然后澄清神智,重又闭目运起功来。
如此又过了两日,待到第五日夜,“万花宫”外,突地火光冲天,跟着鸟鸣兽吼,响彻霄汉,偶尔夹杂几声武林高手所发的急啸之声。
谷寒香星目一睁,瞧瞧洞壁上反映出的火光,听那闷雷似的野兽咆哮之声,一阵紧似一阵,于是出声唤道:“青萍过来。”
那名叫青萍的侍女正自举措难定,闻得传唤,急忙飘身进入洞内,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忽听庞士冲冷冷地道:“来者必是毒火成全等人,不过包九峰尚未来到,想必情势尚不严重。”
谷寒香自从矢志为夫报仇以后,即养成了一副不知(炫)畏(书)惧(网)的性情,因之她毫不考虑,即向那青萍道:“你去传话给包九峰,无论来犯的是何等样人,统统不要拦截,领到此地见我,不过放进不放出,若无我的吩咐,任何向外闯的一律格杀勿论。”
那青萍恭喏一声,立即转身驰去。
庞士冲立在花丛之外,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沉声一哼,道:“老夫见过的亡命之徒不少,但如你这般不计厉害,不管成败的,却是绝无仅有。”
谷寒香冷笑一声,懒得口舌之争,只将全身功力凝注双耳,向“万花宫”的宫门外听去。
片刻之后,鸟鸣兽吼之声倏地静止,接着两声慑人心魄的尖啸划过长空,直对此处飞射而来。
这两声尖啸来得好快,眨眼之间,声到人到,只见当先落地的一人枯瘦如柴,全身黑衣,但却生了两道白眉,随后一人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有如死了数月的人,从棺材中拖出来的一般,眉宇神情间,满布阴森之气。
这两人身已落地,那啸声的余音尚在空中摇曳,远山皆应,颇有天摇地动之势,连天上残星,也似悠悠晃动,摇摇欲坠。
两人落地未久,半空中劲风震耳,那只硕大无朋的怪鸟突然疾掠而下,在花丛上霍地一个盘旋,泻落于那小洞上方的崖壁之上,双睛电射,朝着先来的二人顾盼不已。
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白眉老者,与那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的老人,落地之后,一眼看清花丛边的庞士冲和酆秋,不禁相视一阵狂笑,哈哈之声,震得万花齐颤,枝叶簌簌摇落。
笑声未歇,飕飕之声连响,阴手一魔与毒火成全当先跃到,接着包九峰率领两队奇形怪状的人,风驰电掣而来。
只见左边一队十人,身披红色披风,右边十人,身披绿色披风,这两队人,俱都面皮如纸,长发披散,直垂腰际,每人左手执着一面小小的皮鼓,空着右手,最怪的是每人腰肢上,都各生出一只手,这只手上,拿着一只铜铃,不过铜铃皮鼓,未发丝毫声响。
这二十个三手怪人,俱是“万花宫”的旧主人佟公常所遗,谷寒香接掌门户后,因无力恢复其形体,因而任其留在宫内,既未遣散,亦未带下山去。
这两队怪人奔到花丛之外,包九峰举手一挥,口中发出“吱吱丝丝”的一声轻响,两队怪人顿时一左一右,奔到谷寒香面壁的那座小洞两旁站定,目光齐注着阴手一魔等四人,口中齐发一种含混不清的轻呼之声。
忽听庞士冲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个老废物,昔日幸逃一死,如今再度出来现世,大概是练成了几手绝艺吧?”
原来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白眉老者,乃是鬼老水寒,那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的老人,乃是人魔伍独,这两人昔日为了争夺“问心子”,都与庞士冲交过手,后为庞士冲所败,两人一气之下,远离中原,埋首北极冰天雪地之中,精研寒阴神功二三十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鬼老水寒阴沉沉低笑半晌,道:“庞老儿,今日天假其便,你我间的千笔帐化作一笔。”他语音微顿,傲然道:“念你找寻‘寒犀刀’不无微劳,我兄弟论功行赏,给你占一点便宜就是。”
庞士冲双目一翻,仰望当头几颗残星,慢吞吞地道:“怎么?你两个老废物要伸出脖子,让老夫砍下你们的脑袋当溺器吗?”
鬼老水寒白眉怒耸,狞声道:“老儿莫图嘴皮子痛快,我兄弟站在此处,任你拣上一个,胜得了我兄弟的寒阴神功,今夜就放你一条生路。”
忽听人魔伍独道:“水兄也太性急了,连本带利,包在兄弟身上如何?”
他两道青冷的目光,转投到庞士冲脸上,道:“庞老儿,你先将谷寒香那女娃叫出来,姓伍的有话问她。”
庞士冲闻言之下,心中暗暗忖道:“那山腹明明中空,老夫激那丫头枯坐十日,原望她静极生慧,找出山腹开启的门户,谁知她心浮气躁,根本体察不出老夫的用意。”
转念之下,不禁暗暗一叹,掉头向那洞口叫道:“谷寒香,老夫昔日的手下败将,鬼老水寒和人魔伍独两个废物,请你出洞答话。”
谷寒香面对石壁,看不到众人形貌,不过由三人对答之间,业已听出是水寒和伍独两人,这时依然端坐不动,扬声问道:“庞士冲,咱们的赌约还算不算?”
庞士冲怒声道:“你要算就算,不算拉到!”
毒火成全向洞口凝注一眼,突然双掌一合,向外一分,纵声道:“谷寒香,什么赌约?
相好的到齐了,你藏头露尾,难道是怕羞不成?”说话中,一阵劲风应手而出,将花丛吹得齐中分开,朝两旁伏卧,露出了那个石洞。
毒火成全等四人,无不身负上乘内功,每人的目力都大异寻常,就这一眼之下,俱已将石洞中的景况,看得巨细无遗。
谷寒香虽是背着身子,但从花丛拂动的声音,亦能得知毒火成全的举动。
耳听他口出污秽之言,芳心之内,震怒万分,不禁双手一按地面,由洞口倒射而出。
她身影一现,毒火成全等人反而默然无语,十余道目光齐皆落在她的身上,似是全都等待她最先开口讲话。
倏地,一阵疾促的衣襟飘风之声响起,酆秋和那两队三手怪人,齐齐移步,拥立到她的身侧。
庞士冲目射神光,朝她凝注半晌,肃然的脸上,微微泛现出一缕怜悯之色,道:“你枯坐五日,神情倒不萎顿,看来那酸丁的打坐姿势,另有一种奥妙。”
谷寒香冷冷地道:“咱们的赌约只得作罢了。”目光一转,落在鬼老水寒与人魔伍独身上,说道:“两位怎样称呼,夤夜造访,未知有何见教?”
鬼老水寒与人魔伍独似乎突然之间,为她的美色所迷,自己变作了另外一人,只见他两人相视一眼,神色之间,好似都不知如何措词,始才不致唐突佳人。
顿了一顿,人魔伍独突然双手一拱,抢着说道:“老朽名叫伍独。”伸手向鬼老水寒一指,接道:“这一位大名水寒,江湖朋友都称作鬼老。”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久仰二位的大名,但不知宠降‘万花宫’因了何事?”
人魔伍独沉吟了一阵,道:“说来事情不大,但有三桩之多。”他仰起脸来,干笑一声,接道:“一来那位酆秋兄乃是我等的同道至交,耳闻他落于了谷姑娘手内,我等若不前来一看究竟,难免有失朋友间的义气……”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酆秋人在此地,他安然无恙,两位应该放心了。”
人魔伍独闻言一怔,转眼向酆秋望了过去。
鬼老水寒忽然扬声叫道:“酆兄,你还识得兄弟吗?”
酆秋痴痴呆呆,哪里知道答应,他头覆黑罩,众人无法瞧出他脸上的神情,亦不知他是否听到了鬼老水寒的话。
谷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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