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飙
只听砰然一声暴响,两扇坚厚的石门,顿时四分五裂,碎落地面,石屑纷飞中,露出了堵塞门户的断门石来。
这断门石颜色微黑,青光闪闪,状如一块巨形石碑,上下两头,都在石槽之内,恰好将这室门堵住。
天明大师见石门一碎,顿时扬声叫道:“香儿,你无恙吗?”
谷寒香立在断门石的侧面,虽然瞧不到外边的景况,对于室外的声息,却已听得一清二楚,这时抑住心头的激动,高声道:“弟子没事,你老人家怎地到此了?”
天明大师听她语音清亮,神元气足,不觉吁一口大气,道:“不但为师的到了此处,连武当、昆仑、峨眉、少林等四派的掌门,也都早已到达‘万花宫’内。”
人魔伍独倏地狂笑一声,道:“寒香,黑白两道,各门各派,尚有成百成千的人,正往此地陆续赶来,只等你这天下绿林盟主出阵,一场百年未有的黑白决战,即要锣鼓登场了。”
谷寒香秀眉微蹙,冷冷叫道:“庞士冲。”
庞士冲人不在场,鬼老水寒却接声问道:“你叫他则甚?”
天明大师忽然低声一叹,道:“酆秋的四弟子名叫‘冷眼神枭’高嶙,那人得知酆秋失手后,立时赶去‘天香谷’内,将你那翎儿掳到手中,如今正被庞士冲和‘迷踪谷’的人困在一座山头之上,双方僵持了二十多矢,须得等你出面,才能解决此事。”
谷寒香闻言之后,芳心一阵猛震,顿了半晌,始才缓缓问道:“门外尚有何人?”
人魔伍独干笑一声,道:“除了旧相识外,尚有武当紫阳,昆仑一休,峨眉曼因,三派掌门,俱都在此恭迎鸾驾。”
忽听那缁衣老尼冷冷说道:“贫尼到此,只是监督尔等,以防有人窥窃先贤遗泽,亵渎武林前辈的遗体。”
鬼老水寒勃然大怒,身形一转,似欲发作,人魔伍独却已狂笑一声,抢着说道:“老夫还道你们想混水摸鱼,乘机捞上一票哩!”
天明大师向那缁衣老尼歉然望了一眼,意似求她忍让一时,接着转向室门道:“这石碑坚硬异常,香儿捺住性子,再有十日工夫,即能使你出困。”说罢之后,将手中的纯钢禅杖靠在壁上,拾起那根形如降魔杵的兵刃,举手一挥,直对断门石上击去。
这断门石不知是何物制成,降魔宝杵,和天明大师的一身功力,劲力至大,这一杆击上,但见火星飞溅,响声震耳,那石面之上,却不过微微显出一点白痕。
谷寒香暗暗忖道:“三妙师尊的遗体尚在室内,而且听他老人家说,这密室中尚有甚多的宝藏,如果断门石被毁,门户洞开,实不妥当。”
转念之下,又听一声震耳巨响,急忙高声道:“师父暂请住手。”
天明大师歇手问道:“香儿有话要讲吗?”
谷寒香道:“这声响伤人的很,弟子承受不住,师父就请各人静坐用功,待到功力复元后,咱们内外合力,将这断门石扶了起来……”
只听人魔伍独笑道:“寒香,这鬼石碑叫做断门石吗?”
谷寒香听他叫的亲呢,不禁暗暗冷笑,口中道:“正是。”
人魔伍独含笑道:“你知有多少分量?”
天明大师寿眉暗翘,接口道:“这断门石质地特异,重约万斤,加以不便着力,凭一人之力,那是万难扶起,即使两面施力,至少亦得两万斤以上的力道,始能有望扶起。”
他说到此处,重又向那断门石打量几眼,接道:“这外面可由在场的几位合力施为,你那边独自一人,何来万斤神力,将这断门石扶起?”
谷寒香见天明大师将这断门石的分量,估计的颇为正确,对于这位记名师父的眼力,心头确是暗暗佩服,她自知服过“火龙丹”
后,自己的内力业已大非昔比,不过究竟到了何等境界,她自己也不确知,但她听闻翎儿已落入那个“冷眼神枭”高嶙手内后,心头已是忧急如焚,急于出困。
她暗暗忖道:“依照三妙师尊所言,那龙须宝竹的根部吃下之后,足可增加三十年的功力,有这两般灵药异宝相助,加自己的修为所得,想来所差也不致太远了。”
心念一决,立时扬声说道:“这室中另有物件相助,师父先歇息运功,香儿准备妥当之后,立即请师父动手。”
天明大师不知她有何物相助,不过自己连日劳累,身心交瘁,亦感到体力不支,须得养息,于是转身向众人合掌一礼,道:“承蒙诸位鼎力相助,贫僧感激不已,事到如今,尚祈各位成全到底才是。”
紫阳道长接口道:“些许小事,同道至交,老禅师勿须客气。”说罢退出丈许,席地坐了下去。
那昆仑一休大师,峨眉曼因师太等,亦都退后丈许,当道而坐。
谷寒香立在断门石后,倾耳听了一忽,然后闪入左侧的小室之内,去拔那株龙须宝竹。
她五指微注真力,朝那龙须宝竹的根部抓下,山石虽硬,遇着了她的手指,竟然如同朽木相似。
抓开石地后,她握住竹根,将那龙须宝竹连根拔起,然后在山泉下将泥土洗净,瞧那竹根,除了根须较多较软外,也没有何等奇特之处,但她不遑多想,张开樱口,咬下竹根便吃。
那龙须竹根入口冰凉,苦涩之极,她皱眉咧嘴,直将咬得动的地方,尽都吃下肚内,饮了几口山泉,然后退出室外,席地坐了下去。
这龙须竹根的性质,与那“火龙丹”极端相反,她人才坐下,顿时感到腹痛如绞,浑身冰冷,骨髓似欲冻结,但她心头却暗感宽慰,她觉得愈生异象,其神效必然愈大,因而她咬紧牙关,尽力忍耐,同时捺住体内的奇痛,勉力运行三妙老人所传的坐息之法。
蓦地,武当派的金田道长,由甬道口的小洞下飞射而入,他两手各提一个竹篓,竹篓中盛着满满的食物。
这甬道中飞花落地,所有的人俱可惊醒,金阳道长尚未着地,断门石后,业已传出谷寒香的喝问声道:“什么人?”
众人刚刚睁开眼睛,闻声之下,不禁齐齐皆悚然动容,那金阳道长乃是武当派的第一高手,身负玄门绝学“太清真气”,喝问之声入耳,立即辨出是谷寒香的声音,而且听那语声清越,仿佛中间根本没有石壁阻隔似的。
金阳道长修眉连轩,飘身到了近处,地上之人,也都纷纷振衣而起。
毒火成全久未讲话,这时陡然脱口问道:“谷寒香,你在何处讲话?”
谷寒香以三妙老人所传的坐息之法,潜心练了数个时辰的内功,体内的阴寒之气一散,耳目突然变得灵敏异常,而且身躯虚浮,似欲离地飘起。
那金阳道长人未入洞,她心头已起惊兆,因她悬念翎儿的安危,疑心是庞士冲入了洞内,故而冲口喝问一声,此时听毒火成全一问自己在何处发话,不禁微微一怔。
忽听天明大师霍然道:“是武当派的金阳道长,孩子你无恙吗?”
谷寒香听他念念不忘自己的安危,语声之内,充满了慈祥关切之意,芳心之内,不由生出一股歉疚之感,期期艾艾地说道:“香儿无恙,师父请在外面施为,只听香儿出声,立时将断门石向上扶起。”
天明大师愕然少顷,转身向金阳道长道:“烦劳道兄相助一臂之力。”接着又朝鬼老水寒与人魔伍独将头一点,道:“两位也有劳一番吧。”
金阳道长与水伍二人都默然无语,四人同时走到断门石前,身形微蹲,八双手掌,同时贴至断门石的底部,默运神功,透石而入。
谷寒香早已一跃而起,朝着丹室洒泪一拜,然后略整衣衫,揣好玉匣,立至断门石后,双掌抵了上去。
她功贯双掌,力透指尖,口中喃喃念了几句言语,倏地沉声喝道:“起!”
室外四人,早已弓开弦满,闻声之下,顿时腰肢齐挺,内力迸出,将那断门石猛然向上一举。
但听“吱呀”一声,那重达万斤的断门石,在内外两股硕大无朋的内力相托之下,霍地向上升起露出了三四尺高的空隙。
天明大师等力道尚未使尽,倏地一股微风,由肋下疾掠而过,同时掌上一热,那断门石猛然朝下坠去。
只听轰然一声巨震,断门石重又垂落,天明大师等人惊悸犹存,不觉本能地转面望去。
但见谷寒香长发披肩,身穿一袭又宽又大的白罗儒衫,默然不响地立在甬道之内,那儒衫显然是男子之物,因为过于长大,乃以一根丝绦,将儒衫向上提起,系住腰肢,那模样瞧来既是洒脱,又是诡异,令人眉头直蹙,却又不能发笑。
然而,最令这一干绝世高手凛然心惊,惴惴不安者,却是她那莹莹生光的玉靥之上,那两点亮若寒星的眼睛,那双眼棱芒袭人,令人不敢逼视,略一凝视,顿时生出芒刺在背之感。
鬼老水寒和人魔伍独口齿启动,然而两人都是话到唇边,倏又忍住。
在场之人,都是当代武林的一时之选,有的是武学宗师,有的是一派掌门,有的是威震江湖数十年的盖世魔头,这干人无一不是目光如炬,一眼之下,便瞧出谷寒香已获奇遇,有了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力,就连神志已失的酆秋亦能感觉出来,因而目幻奇光,似惊似喜。
天明大师与她自“迷踪谷”晤面后,离别已久,这时瞧她虽然容貌如花,犹似往昔,神情之间,却流露出长时期风霜浸蚀之后,那种坚挺,自信,成热,以及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肃煞之气,再看她双眉之间,那三道紫纹业已由显而隐,但却栩栩欲活,不时在晶莹如玉的皮肉下跳动,一时之间,不禁百感交集,怔立当地,不知如何开口才是。
倏地,谷寒香移步上前,向天明大师盈盈一拜。
天明大师虽然久在佛门,定力深湛,此时亦不禁慈怀激动,不克自主。
老禅师见她一言不发,不由微微一愕,道:“香儿,你怨恨师父吗?”
谷寒香拜伏在地,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天明大师浩叹一声,道:“或许老衲打错了主意,唉!如果柏龄身死之后,老衲将你带在身畔……”
谷寒香未待他将话讲完,重又螓首一摇。
天明大师戚然道:“老衲也未善尽为师之责。”说着将她搀扶起来,接道:“你那孩子尚在‘冷眼神枭’高嶙手中,咱们快点赶去,设法营救。”
谷寒香歉然望他一眼,平静地道:“一切自有天意,弟子并不焦急。”说罢面庞一转,向酆秋望了一眼。
酆秋静立一旁,目光紧随在谷寒香身上,瞧她望向自己,顿时双目一亮,露出一片惊喜之色。
谷寒香玉容之上,瞧不出丝毫喜怒之色,但见她目挟霜刃,横扫众人一眼,淡然问道:
“有哪一位想要三妙老人的遗珍吗?”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一怔,寂然片刻,人魔伍独含笑问道:“你见过什么?得了什么?
这室中尚还留有什么?”
他一连问了三个“什么”,关切之心,似是难以抑制。
谷寒香冷冷望他一眼,道:“我见过三妙老人,得了一身武功,这室中宝藏无尽,我尚未得其万一。”
只听鬼老水寒干笑一声,道:“如此恭喜你了。”
谷寒香目光一掠,在水寒、伍独、毒火成全,以及阴手一魔等四人脸上一扫而过,漠然问道:“你们不想分一杯羹吗?”
四人目光闪动,飞快地交互一瞥,毒火成全忽道:“这甬道中十一个人,就此决一死战,也未始不是快事。”
谷寒香暗暗忖道:“他这话似在告诉自己,出洞而战,不若在此有利。”
转念之下,移目一望紫阳道长、一休大师、曼因师太三人,道:“三位都是堂堂一派掌门,想必不至轻于犯险。”
紫阳道长稽首一礼,肃容道:“胡夫人,少林派的天禅大师率领门下百余弟子,在‘万花宫’前布下了‘罗汉大阵’,武当派的百余徒众,亦已设下‘五行剑阵’,此外尚有昆仑,峨眉等派的人,俱在宫前待命。”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接道:“然而我等志不在于夫人,更不觊觎先贤的遗珍,干戈玉帛,但凭夫人裁夺。”
忽听天明大师道:“香儿,你若成为罪魁祸首,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胡柏龄?”
谷寒香淡淡地道:“如果眼下之人,就在这山腹内同归于尽,从此岂不天下大平了?”
那一休大师、曼因老尼、以及紫阳道长等,俱是释道两门的高人,虽听她出语霸道,竟都不动嗔念,只将目光朝天明大师望去,看他有何意见。
天明大师本已将纯钢禅杖握在手中,这时重往地面一插,道:“如此也好,是老衲穿针引线,将你诱导至三妙老人洞中,实指望你受前贤感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天意已定,人力无法挽回,老衲也不再逆天行事了。”说罢坐于地上,伸出双掌,意要与她一拼内力。
谷寒香恪于自己的誓言,终身至多只能杀死四人,因而她颇欲就在这山腹之内,引起一场火拼,令正邪两派的首要人物自相残杀,同归于尽,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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