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颜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开了步子。哪知刚探出半个身子,便被柳明元发觉!

“什么人!”柳明元飞身扑开,抬手便是一掌。

无言一惊,不敢还手,若被人认出,实是百口莫辩。乃慌忙闪身,拔腿便走。未走几步,忽听身后丝萦喊了一声:“谢大哥!”无言闻声稍一迟疑,却未停步。因他来过此处,记得出口方向,当下施展轻功,飞奔而去。

柳明元没有追赶,而是有些茫然地立在那里。丝萦激动地道:“真的是谢大哥!失踪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他了!”

沈退蹙眉道:“可他为何要跑呢?为何不肯见我们?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柳明元叹道:“因他神秘失踪,江湖传言对他多有不利。老夫却一直不信,只当他出了意外。如今他非但无事,且又在此鬼鬼祟祟,莫非……他真与忘忧教有什么联系?”

“不,我不相信谢大哥会做这种事!”丝萦连连摇头。

“找到了!在这里!”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喊。柳明元等人迅速赶了过去。在一个拐角处,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

柳明元短叹一声,道:“珏阳子,果然是他!多行不义必自毙,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又是何苦呢!”

沈退道:“我等一路追他而来,还是迟了一步。”

“哼,卖友求荣之辈,死有余辜!若不是沈大哥截获他的密信,我们都要被他骗了!”丝萦俯下身,自珏阳子咽喉处取下一跟细如牛毛的针,惊讶道:“这么细的针,凶手定是高手!”

“这针我见过!”沈退突然道,“是左先生!”

“左先生是谁?”柳明元忙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在金风寨时,左先生出手杀死了雪夜梨花楚念君,用的就是一模一样的针。至于左先生这个称呼,我听谢兄是这么叫他的。他们似乎早就认识。”沈退回忆道。

柳明元眉头一锁:“莫非无言真的是钟离灭的炫?”

话说谢无言出了伏龙山庄,一路东去,心中好似生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

我怎的就这么走了?丝萦好像认出了我,我这一走,岂不等于承认了罪名?如此一来他心内颇有悔意,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不如不去想了。纵然天下人都误解于我又如何,只要凝香信我便好了。

至扬州之时,天已黑透。望着高大的城门,无言暗道:此刻陆伯伯与凝香他们应睡熟了,还是明日再去吧。于是折回镜轩,掌灯清扫一番,睡了。

晨风吹动之际,无言的心已飞到了陆府。

轻叩门环。不多时,门开了。孔宾见了无言,喜道:“无言,你回来了!”

见了故人,无言亦十分欢喜,正要开口答话,忽听屋内响起了狄秋生的声音:“二哥,谁回来咯?是不师父和师妹回来了?”无言蹙然一惊,心头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急道:“怎么,陆伯伯出去了?”

他这一问,倒把孔宾弄愣了,良久才道:“你们三个不是一同去的洛阳么?莫非没有一起回来?”无言头脑一晕,退了几步方才站稳,痴痴地道:“他们会在哪里……”

客厅之内听了无言叙述,方宽叹道:“原来如此,不想事情会是这样。贤弟莫要着急,许是师父遇上什么要紧事,误了行程,且安心再等几日。”

无言道:“我心中焦虑难安,等不下去,还是出去找找才好。”

孔宾道:“师父和师妹不见,我等比你还急。可眼下未见得就出了事,若明日他们回来了,你却不在,岂不又要错过?还是听大哥的话,权且等等。”

无言一听,他二人的话也不无道理,正自犹豫,狄秋生笑道:“忘忧谷一破,纵使钟离灭剩下些虾兵蟹将也难成气侯!师父和凝香的武功可都不是白给的,能出什么事?你们放宽心好了,我敢打赌,不出三日,他们定会平安回来!”

几个相视一笑,愁容少解。

同样的愁绪也写在穆瑶的脸上。自她回了天下镖局,顾玉便拿了衣物独自到厢房去睡,未与她说过一句话。这日她自房中出来,百无聊赖,看看院中停放的几辆镖车,已蒙上了一层灰尘。院子空空的,偶有人经过,都是新招的镖师,她一个也不认识。若是哪个礼貌地叫声夫人,她便微笑着点点头,但这却不能驱散心中的陌生感。

“喂。”顾玉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外面风大。”

“怎么,想通了?肯理我了?”穆瑶不冷不热地道,心中却有些暗喜。

顾玉闻言有些不悦,但终究还是忍下了:“是的,我想过了。不管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现在还是老婆。我能不管你。”

穆瑶冷“哼”一声,道:“你老人家还真是宽厚仁慈,小女子是否该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你……”顾玉气道,“你什么意思?”

穆瑶苦笑道:“你既还不信我,又何必与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不如一纸休书来的干脆!”

“你……气煞我也!”顾玉一躲脚,拂袖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两行冰冷的泪自穆瑶粉颊滑下。她踱到兵器架旁,顺手抄起一杆长枪,想也不想,肆意地舞起枪来。她自小习剑,这枪却是第一次碰。没有精妙的招式,亦少了“缥缈羽灵剑”的灵动秀美,有的竟是一种惊涛裂岸的奔放,仿佛要把心中压抑已久的苦闷一下子发泄出来。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那长枪本是威力较大兵器,但毕竟较剑沉重得多,穆瑶用来,略显吃力,不多时,脊背已沾了粉汗。

她很专注,甚至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待发现时,那人已看了她很久。

“是你?”穆瑶十分惊讶。

“是我。”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累了的缘故,穆瑶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若不来,也许会后悔一生。”

穆瑶侧过头,避开了那人的视线,幽幽地道:“丹心公子,你还是走吧,若被我相公看见,会误会我的。”

“穆姑娘……”丹心公子显然并不死心。

“请叫我顾夫人。”穆瑶的语气变得很坚定。

丹心公子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道:“跟我走吧。”

穆瑶冷冷一笑:“跟你走?我为何要跟你走?”

丹心公子道:“这里很危险。”

“呵,危险?真好笑,这里是我的家,什么地方比家里更安全?”穆瑶笑的不甚自然。

“家也未必安全。”丹心公子的语气很柔和,甚至像是在求她。

第七十二章 剑影刀光仁义小

“你不跟我走也无妨,但你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离开此地。”他望着穆瑶的脸,刚刚运动过的穆瑶面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格外迷人。

“你在暗示我什么?”穆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眼神,但她意识到公子话中有话。

“这里将会发生一场战斗,战斗的结果是这里的人都会死。”丹心公子的表情很平和,丝毫看不出他所说的事关乎多条人命。

“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穆瑶急道。

“已够清楚了。丹心言尽于此,告辞。”他说了告辞,却并未走,而是深情地望着穆瑶。

“你走不了了!”随着一声高喝,十余名镖师四面冲出,将公子围住,为首的正是顾玉!

“相公!”穆瑶丢下手中长枪,冲了上去,却被顾玉横钩挡在身后。顾玉的目光充满愤怒,在他看来,丹心公子的出现本身便是对他尊严的挑战。“恶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双钩之上已沾满了他的怒气。

丹心公子却从未正眼看他,目光只是落在他身后的穆瑶脸上。

顾玉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我杀了你!”右手单钩猛然劈下。众镖师见状,纷纷挥刀砍下,刹时十余道寒光便将公子罩住。公子面无表情,双足一点,这看似轻松的动作却是计算得十分精准。他身子正贴着刀锋飞出,若再慢上一丝一毫,便要挂彩了。顾玉抬头一看,公子已落在屋檐之上。顾玉哪肯罢休?当即纵身一跃,亦跟上了屋檐,凭钩四盼,却再也寻不见公子踪迹!

顾玉怒气未消,跳至穆瑶面前,吼道:“你说与他毫无瓜葛,他却为要来与你私会?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讲!”

“我……”穆瑶万般委屈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或许她明白,此刻任何解释都不能平定丈夫的怒气。

“你什么你?”顾玉摇着头道,“我道今日好心去关心你,你怎地那般说话,还说什么不如一纸休书把你休了,原来你早就打定了主意,我休了你,你好明正言顺地随他去了,是也不是?”

穆瑶又羞又恼,喘着大气道:“我那是气话,你听不出来?又不是我让他来的,你怎说的这么难听!”

“哼,”顾玉颇为不屑地道,“不为见你,他会来此?谁知你俩有甚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哼!”穆瑶一跺脚,回房去了。顾玉不肯罢休,追至她屋外,见门自里面锁了,捶了几下,方愤然离开。

话说穆瑶回到房中,哭了一阵,忽想起丹心公子之言,心头一震。乃简略整了整妆容,出门唤住一名镖师道:“听那钟离丹心话中之意,忘忧教似乎有意来范,恐怕是来者不善,你速速去禀告总镖头,教他早做防备。”那人应声去了。穆瑶回到房中,暗道:公爹在时,天下镖局的威名不知有多响亮,可如今镖局实力已大不如前,生意也淡了不少。想想外面那十几个镖师,望忧教的杀手来了,岂不就要白白送命?

她在屋中徘徊良久,不见回话,急切万分。也顾不得颜面,直接去找顾玉。

顾玉坐在椅上,背对着她,正擦拭着双钩。

穆瑶轻咳了一声。

顾玉没有说话,但擦拭的动作突然停住了。显然他已知有人来,亦知来人是谁。

“刘子都和你说了吧?”穆瑶直奔正题。

“嗯——”顾玉不耐烦地点点头。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顾玉冷冷一笑:“杀!遇鬼杀鬼,见佛杀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他的漫不在乎的语气,让他高傲地头抬得更高,双手却紧紧地握着银钩,似乎一场大战他早已迫不及待,他正要寻得一个发泄的机会。

而他的身后,已不见了穆瑶的身影。

穆瑶的房门开着,女主人在房中坐立不安。

她取出了自己的剑,剑上系的彩虹结让她心头一酸。曾经恩爱美好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逝去的水,何时能够流回呢?

“也许我该去找柳前辈相助。”穆瑶如是想着。

什么人!啊——

一声惨叫让穆瑶回过神来。刚一出门,但见两名镖师在她面前倒了下来。四个蒙面杀手各持单刀站在对面,见了穆瑶二话不说挥刀便砍。

穆瑶一惊,拔剑与战。那四个却是身手敏捷,二十回合过后,穆瑶的“缥缈羽灵剑法”在四把单刀的围攻下显得绵软无力。

那一剑,她挡住了三把刀,但第四把刀刺入了她的身体……

“丝萦!”柳梦飞一拍丝萦的肩膀。丝萦正在石阶上,抱膝而坐,此刻经他一拍,如梦初醒,惊道:“哥,你几时来的?”

梦飞笑道:“我叫了几声,你都不应,在想什么人,赶快从实招来!”

丝萦脸竟一红,道:“哪有,哥哥休要胡说。”

“哪是我胡说,你回来到现在,一直都魂不守舍。”

丝萦嗔道:“哥,你若再说,便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梦飞大笑而去,远远唱道:“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谁让柳家小姐丢了魂?只怨那沈郎归了神刀门……”

丝萦听了,气得直跺脚。正要回房去,又听那边梦飞痛苦的“啊”了一声。“哼!”丝萦自语道,“摔死了活该!”细细一听,似有兵器磕碰之声,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刺客!”丝萦方知不妙,出了侧院,一眼便望见倒在血泊中的梦飞。“哥!”丝萦疯狂地扑了过去,抱起梦飞,不停地呼唤他。梦飞微微张开眼,无力指着厅堂的方向语无伦次地道:“他……进……爹……危险……”

丝萦感觉手臂一沉,梦飞的身体瘫倒在她怀里,再也动不了了。胸前一道长长的血痕,缓缓流出温热的血,那属于最疼爱她的哥哥。

零乱的脚步声。“小姐,啊……公子!”七八个家丁赶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爹!”丝萦想起梦飞的话,飞奔而去,穿过厅堂,直奔书房。按照柳明元的习惯,此刻正是钻研书法之时。

书房的门开着,门口倒着两个家丁。

抬眼望去,柳明元静静地坐在那里,身子靠在椅背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爹!”丝萦喊了一声。

没有动静。

丝萦的手颤抖了,她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爹爹不会睡着了吧?零乱的房间说明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打斗,爹爹怎么可能睡着呢?那么……

第七十三章 落难方知共枕情

柳明元死了。

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心脉已被震碎。是什么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死柳明元并全身而退?

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