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颜






韩茗道:“我虽非武林中人,却深知忘忧教之祸。更知二位兄弟满腔热血,以除奸卫道为己任,视钟离灭为头号大敌,是也不是?”

苏清一蹙眉:“不错,大哥有话直说,可是听说了什么?”

韩茗点点头,叹息道:“听客商谈论,中原出大事了,忘忧教分兵突袭各大门派,大侠柳明元已经遇刺身亡!”

“什么!”苏清大惊,“我入辽不过半月,怎么一点未听说?”

韩茗道:“我看他们不像信口雌黄,也许就是这几天的事吧。”

苏清面如素帛,双拳紧握,其势恨不得能立时手刃钟离灭。“大哥方才为何不说?”

韩茗道:“一来消息并不确定,这二来嘛,三弟婚事在即,我不想搅了他的兴致,好歹等他高高兴兴成了婚再说呀。”

苏清闭目道:“可叹大哥一片苦心!难怪无言说陆大侠欲他们赶快成亲,也许陆大侠也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韩茗道:“定是如此,否则爱女嫁人,理当准备周全才是,纵是重逢难得也不必如此仓促啊。”

苏清想来想去,突然一拍桌案道:“不行,我要立即回中原,打探清楚!”

“二弟!”韩茗急道,“你刚答应三弟喝他的喜酒,这一去恐怕来不及返回啊!”

“大哥,你刚说分兵突袭?”

韩茗一愣:“是啊,怎么了?”

苏清道:“经忘忧谷一败钟离灭还有多少人手,胆敢分兵突袭各大派?除非……”

“除非忘忧谷之败本是假象,那钟离灭暗暗筹备力量,待各派联盟散去之后逐个击破!”韩茗恍然大悟。

“不错!”苏清道,“果真如此,中原武林必已大乱,柳大侠一死更是群龙无首。正此危难之时,苏清岂能置身事外?此番若探得消息属实,我当直上少林,向了凡大师请教对策。”

“二弟侠义之心为兄既知且佩,可你若独去,岂不是陷三弟于不义吗?”韩茗道,“试想,若无言得知二弟跋涉拼杀之时,他正忙于自己婚事,会作何感想?无言婚期已近,不如等上几日,待三弟与弟妹婚后也可与同去。”

苏清思量再三,摇头道:“那时三弟有了家室,我更不忍让他涉险了……我苏清孑然一身,得二位兄弟已然知足,今为除贼,义不容辞!他日无言问起,便说我堂叔病重,匆匆回了太原。大哥保重,苏清去了!”说罢向韩茗重重一抱拳,出了大门,星夜离去。

第八十五章 红妆花夜不知险

三日后,正是无言拜堂成亲之日。可惜天公不作美,自一清早,便阴云密布,至晌午仍不放晴。

眼看吉时将至,何家庄上下忙碌了一个早上,终于布置妥当。礼堂设在庄中最大的知贤堂。无言与陆家都无亲戚在此,是以宾客皆为何筝所请,无言一个也不认得,只觉得他们的笑容中多半是谄媚与客套。但这并不影响他此刻的心情,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屋内屋外到处都有丫鬟下人忙碌的身影,却有一个家丁自大门口远远跑来,径直走到何筝跟前,低声耳语了一番。何筝闻言脸色一变,疑惑道:“和尚?只他一人吗?”

“是。”家丁俯首道。

何筝特意看看陆羽、方宽等人,他们正与众宾客闲谈,未注意她这边的情况。她长身而起,整了整衣襟,信步向外走去。

大门敞开,门外果然站着一个和尚。

“敢问大师法号,找奴家有何指教?”何筝优雅地一欠身。

“阿弥陀佛。贫僧本慧起手了。”和尚道,“这位想必是庄主夫人了,多有叨扰,罪过罪过。”

何筝淡淡一笑:“大师误会了,奴便是这何家庄的庄主。大师有事只管对奴说。”

本慧摇头道:“施主是不是庄主倒也无妨。只是依贫僧看来,施主虽风度不凡,身上却并无主人之气,绝非此间主人。”

何筝脸色瞬间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柔和地一笑,道:“大师恐怕猜错了。我官人已亡故多年,而此庄乃先父所留,奴的确是本庄庄主。”

一旁的家丁带着火气道:“你这和尚成心寻事!这位就是我家庄主,还会骗你不成?”

本慧淡然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与不是,于贫僧并无差别。”

“既如此,敢问大师所为何来?”

本慧道:“闻听贵庄正在办喜事,但不知庄主是娶媳还是嫁女?”

“奴并无子女。今日乃一故人千金出嫁。”何筝缓缓地道,“出家人亦在意凡间嫁娶乎?”

“阿弥陀佛。”本慧说道,“贫僧觉得与那对新人颇具缘分,故而特来送上贺礼。”

“哦?”何筝显然十分惊讶,又有些不乐道:“大师早已知道,乃是专程而来?如此说来大师之前都是明知故问、戏弄奴家了?”

“岂敢。”本慧并未理会对方已见严肃的表情,顺手自怀中取出一信封,双手托起。

何筝视之,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信封而已。信封很薄,显然装不下什么值钱的物件。当然,若是一张数额巨大的银票则另当别论。“这就是大师的贺礼?”何筝没有掩饰内心的不屑。

本慧平静地道:“正是,烦请施主转交。”

何筝示意手下接过,冷冷地道:“大师可还有其他事?”

“没有了。多谢施主,贫僧告辞。”本慧合十施礼,缓步离去。何筝目送他走远,取过信封,摸上去很软;看了看,并未封口。她将信封还交给了家丁,虽未封口,但毕竟私看他人信件是很不道德的,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送进去吧。”何筝分付着,自己却匆匆向另一个院子走去。

“和尚?”陆羽疑惑地看着持信的庄丁,“那和尚还说了什么?”

“他自称本慧,只说是给谢少侠与陆小姐的贺礼。”

陆羽略一思索,开信视之,不禁大为惊愕,他前前后后翻了个遍,纸上竟一个字也没有!

陆羽将信纸折好又装回信封里,对庄丁道:“玩笑罢了,不必说与凝香和无言知晓。”

“是。”庄丁应声而去。

陆羽满脸疑云,本慧大师送来无字信,意义何在?有宾客相贺:“恭喜陆大侠觅得嘉婿啊!”他连忙地将信收好,拱手笑道:“多谢多谢……”

“江女侠。”胡为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来的好迟啊,让在下等得好生辛苦,慕容先生早就到了。”

江弱水冷冷地道:“江东六派虽无一流高手,却也人多势众,胜之不易。”

“可江女侠出马自然所向披靡,此番一举扫平江东各门派,江女侠居功至伟啊!”胡为悠闲地转着首里的两颗玛瑙球,仿佛在说一件十分轻松之事。

“弱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哈哈哈哈……”胡为大笑道,“江女侠过谦了。对于下一步的行动,在下想听听江女侠的高见。”

江弱水冷哼一声:“庄主心如明镜,何必明知故问?如今各派纷纷归降,少林独木难支。只要举全教弟子攻上少室山,少林可灭,大事可成。”

胡为笑道:“女侠一向聪明,此刻怎么胡涂了?试问,各门各派总有些顽固不化之辈,遭此一败他们会向哪里去?”

“少林?”江弱水恍然大悟。

“不错。”胡为道,“虽是些散兵游勇,聚集起来实力亦不容小觑。我等此时进攻,他们势必背水一战,以一当十。而我们人虽不少,能独当一面的却不过慕容、唐放与江女侠三人而已。如此能有几分剩算?”

听了他的分析,江弱水表情无丝毫变化,只淡淡地道:“那庄主有何打算?”

“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有几个没有私心贪念?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只要我等迟迟不攻,他们聚于一处久之必生内乱。而我等现在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这就好比煎药,文火慢熬,必有奇效!”

本以为江弱水会赞美一番,谁知她柳眉一扬:“若是这副药就是熬不好,庄主要一定等下去?”

胡为本有些失望,却又忽然得意起来:“熬不好?那就给它扇扇风,或者——加一味药引!”

江弱水漠然道:“人言最毒妇人心,看来庄主之心胜似毒妇。”

胡为笑,笑的很张扬:“江女侠的夸奖总是那么特别。”

“参见庄主。”声音沉着浑厚,一听便是来自“铁笔书生”慕容南儒。

“慕容先生,你来的正好。”胡为道,“江女侠刚刚归来,且歇息一日,二位明日动身,乔装打伴,化整为零,将我们的人秘密安排在嵩山周围。但得良机,不必听我传令,二位可便宜行事。”

“是。”慕容南儒一拱手,干脆地回答。

“唐放呢?”江弱水反问道。

面对这个桀傲不驯的手下,胡为似乎颇具耐心:“唐放另有任务,已先行动身,此刻当到嵩山了吧。”

“知道了。”江弱水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见见月儿。”

胡为顿了一下,道:“女侠请便。”

闻声入耳,江弱水转身即去,潇洒到看也不看胡为一眼。与之鲜明对比的是,慕容南儒恭敬而不失风范地一施礼,道了声:“南儒告退。”

望着他们离去,胡为缓缓站起,走了几步,突然叫道:“左先生!”

“属下在。”一黑衣人自侧室小门出来,正是他要找的左先生。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胡为头也不回地问道。

“禀庄主,都已办妥。”左先生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嗯。”胡为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请庄主吩咐。”

胡为短叹道:“这恩义庄恐怕是待不下去了,需另寻一去处。”

“属下不明,了凡等人自保尚且不暇,难道还会打到这里?”左先生的面罩遮住了他脸上的疑惑,却遮不住心里的疑惑。

“难说。”胡为道,“我若是他们,守不住时,便弃少林与敌对攻,或许能扭转颓势。”

左先生道:“一群莽夫岂有庄主之才?属下料想他们绝无此计。况且此地无人知晓,他们是万难找到的。”

胡为道:“你忘了一个人。”

“庄主是说谢无言?”左先生道,“他的确来过,也定会怀疑庄主身份。可如今他正陶醉于温柔之乡,已于我等无害了。”

“未必。”胡为冷笑道,“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到时你们倾巢而出,庄中空虚,一但对手来袭如何是好?应另设聚点,将辎重帐册等速速转移,彼若来范,给他们一个空庄就是。同时令慕容南儒等于嵩山下严加防范,以免他们狗急跳墙。”

左先生道:“庄主两手准备,万无一失,属下佩服。但不至庄主欲迁往何处?”

胡为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忘忧谷!”

“庄主高明!他们定然想不到我等会回到那里。只是忘忧谷经上次一战房舍等已损毁严重,需加修整才是。”

“这正是我要你办的事。”胡为边转着玛瑙球边回过身来,“天毁、元极死后,钟离教主命唐放接掌西义堂,而东仁堂堂主的位置可还空着。前几日教主还叫我向他推荐人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属下明白。”左先生抱剑道,“属下当竭诚尽力以报庄主栽培之恩。属下立即重整忘忧谷,恭候庄主。”

胡为满意地点点头,神秘地一笑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另一个国度,另一座庄园。

洞房,红烛,牙床,罗衾。

刚饮过交杯酒,凝香的脸色有些红润,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迷人。

无言痴痴地望着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笑容中更多了几分柔情。“经历了那么多,我们终于走到一起了。你是我的了,我也是你的,永远。”

“我早就是你的了。”凝香轻轻依在他怀里,望着悠悠烛火,若有所思。“相公。”第一次这样叫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羞涩。“太幸福了,幸福的那么不真实。真像一场梦,我好怕,好怕有一天我会醒来。”凝香抱着无言,抱的很紧,生怕稍一松开无言便会飞走。

“傻丫头,”无言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她的头,“你说过的,我们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对。我们会幸福很久很久。在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我还会这样搂着你,慢慢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

无言的话软软的,贴在凝香心上。靠在他的怀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可为何今夜这最美好的时刻,心内会有一丝淡淡的不安?

“相公,这一天我等了好久。可我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却突然感到害怕。我好怕,怕有一天你会弃我而去,怕你的心里不再有我,怕你会拉着另一个人的手和她重复我们曾经的誓言……”

无言温柔地捂住了她的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个美丽的许诺牵动了多少少男少女的梦。却不是每一个梦都能永不褪色,可谁又能去怀疑当初那些誓言不够真挚呢?一无所有,就无所谓失去;一朝拥有,便最害怕幸福从指缝间溜走。付出了全部,用生命去爱,任谁都输不起。

无言深知凝香,此刻任何山盟海誓都不及一个紧紧的拥抱。无言用行动告诉她,给她安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