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平 作者:左子孑(晋江2014-08-18完结)





  一颗石块下水,却未激起什么波澜。
  淳于凤所得到的,只是对面两人非常一致的两下点头。
  淳于凤心里叫苦,却也只得故作轻松地一笑,挤出字来说:“小孩子在一起玩,总是很高兴。”
  “小孩”这词,听得袁来着实觉得挺新鲜的。
  在记忆里,很久没人这么定义过她了。在过了16岁,不再是童工的时候,她就不再自认是小孩了。
  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对于上一辈人来说,她们这一辈,将永远是孩子。
  这个道理,她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可以散了。”淳于琨很是时候地从椅子上崛起,抱臂向淳于凤一站,浑身上下满是态度。
  淳于凤没有作答,转过身来看了淳于琨一眼,又回过脸去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我不想离开,我想和她在一起。”
  袁来远远没有料到淳于赬会在这时开口,看这三人的样势,她已经笃定,就是淳于赬发短信把这两人发来的,至于内容,无非围绕“姐姐”这两字。
  在这一事件上,她料想淳于凤和淳于琨是一边的,淳于凤交代的,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违背,如今这个样子,她也做不了什么。
  “Shark不会很快醒,让别人照顾他吧。”淳于凤把眼神从淳于赬转到袁来,复又转回到淳于赬,道,“我要和她去逛商场,她喜欢的brand有新的衣服。”
  直到听到最后半句,袁来才明白了刚刚他眼神里的犹疑是为什么的。
  她不名一文,谈什么品牌,就像上次那条裙子,知道她的人,就像淳于琨,一看就知道是她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要不是自己全程都在听着,在别人的对话里这么“她”来“她”去,她会怀疑这事不关乎自己。
  “好。”她还是及时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淳于赪,一副就要离开的模样。
  淳于赪一瞬间已与她并立,开口道:“我可以去么?”
  难题还是来了。
  淳于凤神情为难,将眼神转给了淳于琨。
  淳于琨依旧抱臂站着,闻言不做回应,只把眼神转给了袁来。
  袁来始料未及,这是推给她发言的架势么…
  她慌忙看了一眼淳于凤,却见他也不无期待地看着自己。
  “…我们很快就回来。你酒喝得比我多,现在脸挺红的,就在这里休息吧…”
  时间容不得她多想,好不容易憋出了这么一句,应该是她与淳于赬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至于说服力,她真的没有信心。
  淳于凤即刻在旁帮腔说很快回来,让他在这儿休息一下。
  淳于赬皱着眉,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到达淳于凤住所的时候,正值一天中暑气的顶峰。
  从车里出来到进入房间的路上,因冷热不调,袁来连打了三个喷嚏。
  “对不起,这样叫你出来…我们改天去看衣服,今天我有事,你在客厅看电视,或者在我房间睡午觉吧。”
  袁来摇了摇头道说没关系。
  淳于凤给她拿了些水果和饮料,就去书房工作了,留她在客厅,由一个电视陪着。
  百无聊懒,夹了一阵频道,在空调的吹拂下,热意很快消散了。
  不论是真人秀还是电视剧,都丝毫没有令人提得起精神的亮点。
  她觉得有点累,怀疑是酒劲儿没有过去,遂关小了些音量,叠了两个靠枕,头枕着闭目眼神。
  一身黑色长袍的鬼魅一般的人,和她站在同一水平线。
  和他们相隔而立,中间并肩站着的,是袁建坤和一个低着头被头发挡得只见侧脸的女人。
  突然,黑袍人冲着袁建坤点了点头。
  于是,一直背对着她的袁建坤就似受了裁决一般,在回头有怜爱、有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决然地转回了脸去;然后,他转过头去轻轻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然后,提身一跃。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沉闷的重击。
  她这才意识到,他们这些人正身处在某个陌生的高处。
  那记闷响明明已经停了,却又一直环绕耳边,“砰——”、“砰——”地,一下下地,重击着她的心脏。
  她很清楚,他已经殒命下方了。
  一下子,被夺走了全部的氧气。
  她很想否认,很想自我说服,但一切是多么的真实,他破碎的声响明明就响在耳边。
  此刻的四周变得清晰而尖锐,此刻的她愈加清醒而恐惧。
  呼啸的风声在耳旁奔驰,它吹动起眼前这个女人的长发,张牙舞爪的,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它吸吮着从下面蒸腾而上的死亡的气息,狂野得像要焚尽眼前。
  她好想哭喊,好想踏步出去查看他的情况,可是寸步难移。
  她用紊乱不堪的呼吸给大脑命令,给肢体能力,可依旧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甚至哭叫不得!
  心底泛滥起的懊恼几乎把她吞没,可是最终,她只能由鼻腔发出几声无力的抗议。
  黑衣人一直云淡风轻,袍子的边缘在风中飞舞出流畅的线条,猎猎作响。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在安慰。
  他看过来的脸一片幽黑,不辨眼鼻。
  她努力地想要在那一团黑暗里看出一缕轮廓、一丝光亮来,却发现它深不见底,似有一种死亡般的力量,让她心生战栗。
  他面对着她不发一语,把那脸黑暗转向了那个女人。
  这时,那个女人也似接到了指令一般,一脚踏出,迎向死亡。
  又是一阵死寂,然后一记闷响。
  她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呼吸,濒死般地张大了嘴巴,局促地喘气。
  “你跳呀。”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面向着她,用一种无关生死的闲淡口吻,如此催促道。
  从那一团黑暗里发出的声音,不带一分爱憎冷暖,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又粗糙又温润,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一口巨大的呼吸,也丝毫没能安抚住半分惊恐。
  对面的那团黑暗,似乎正因她的不合作而投来不友善的光,她本能地往后退却了半步。
  直到发现与他的距离远了些,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可以活动了。
  黑袍人似乎很有耐性,静默地站着,只是那一身袍子的起伏比原先剧烈了许多。
  风好像大了些,吹得她有些摇晃。
  她飞快地查看四周,发现自己踩着一片不知悬于何处、边际隐没于黑暗之中的土地。
  这片土地似乎足够宽广,却又无处遁逃。
  地狱般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是你让他们去死的,你还在等什么?”
  她听得自己的呼吸已经盖过了风声。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不知是来自哪里的力量,她探过身体,查看了下方。
  一片浓烈的黑暗里,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摔在下面的两人手拉着手,两颗头颅浸在一朵越开越大的黑暗花朵里。
  她甚至看到,他朝上的半边脸上,还留着微笑。
  她未来得及从悲恸和惊恐中回身,身后一股力推来,一瞬间只觉得耳旁风声大作。
  她猛然回头,眼前闪过一副得逞的面孔。
  淳于凤急急地从书房出来,刚进客厅,就看到袁来一声尖叫,从沙发上弹坐了起来。
  他这才确定了,之前隔着房门,混着电视声响,听得不很真切的喊叫,都不是幻听。
  他快步在她身边蹲下,关切说是不是作噩梦了。
  袁来粗粗呼吸着回神,听了“噩梦”两字,很有一种自己也明白过来了的样子。
  她勉强地摇了摇头,道:“没事了…”
  淳于凤看着她惊恐未定的神情,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作了罢,见她鬓角积蓄了两滴汗水正往下淌,伸手帮她抹去了。
  袁来后知后觉地看过来,愣了愣,自己伸手一抹,发现一掌的冷汗。
  那朵无限绽放的黑暗花朵,似乎又回到了眼前。
  呼吸不由得又重了起来。
  “梦见了什么?…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淳于凤在旁静守了一阵,最后小心翼翼地探问。
  袁来抬起头来,看到一张紧张、关切而真诚的脸。
  要和他分享这个自己做了一遍又一遍的陈旧的噩梦么?
  要和他说,她梦见他的姐姐和她的父亲一道,双双死在了她眼前么?
  要和他说,有一个像死神一样的人,说她应该为她父母的丧命而负责么?
  说了又能怎样呢?无非是一番安慰,无非是梦与现实是反的这样的话…
  “没事…”她努力笑了笑,道,“真的没事…”
  淳于凤的神情无甚弛缓,他一言不发地在她身边坐了。
  袁来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觉得有些抱歉,但依旧觉得不与他分享这个噩梦的决定是正确的。
  电视还在演,右上角的半点报时告诉她,她大概迷糊了半个小时。
  淳于凤一直若有所思,时不时转头看她一眼。
  她努力尝试着用五光十色的画面来充斥感官,以排挤掉脑中那朵盛开的花朵,她知道,淳于凤有话在嘴边,于是默默地期待和等待着。
  “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考虑和我去美国。”在袁来将近夹了一圈台的时候,淳于凤总算开口。
  她正要说一些类似之前的“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让我再想想”之类的话,他却紧接着说道:“现在Alex这么想…我们的关系,我觉得我们应该…顺水推舟。当然,我觉得很对不起你…现在还不能还原一切,但是一切都在向前进,我相信我们很快会到达那里的…”
  对他说的每一点,她都没有觉得不认同,她也很清楚他希望她幸福、快乐的愿望和为此付出的努力,但是,她就是无法说出一个肯定的句子。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她的话还没说完,淳于凤却循着之前的语气,缓缓地说道:“你可能会觉得…不好受。我和我母亲好像一直围绕着Alex,我们要求你做很多的事情…让你要这样、不要那样…这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说完,他转过脸来,沉默地看着她。
  即使直视着前方,袁来也真真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他的话,不禁让她心里一闷。
  他确实是一个细致而敏感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再地让自己以无欲无求、云淡风轻的心态,顺着淳于凤、淳于琨的大意往前走,效果好像还可以,可是心里始终时时地觉得有些憋屈。
  因为得不到像淳于赪一样的关爱而心里不平衡么?
  淳于赬是他们的圆心,他们围绕着他筹划,而她独立在边缘,他们一圈圈地旋转,经过她身边时,会根据需要,要求她停止动作或开始表演。
  要说就是这个原因,那就是吧。
  她和淳于赬这样的落差,不是从源头上就注定了的么?他们一起来了这世上,但从她被留下的那一天起,他们所拥有的全部,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她真的很庆幸这个决定的发生。
  她发现列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但她就是觉得庆幸。
  这种极其卑微的心情,时常一闪而过,她并不十分在意,不想此刻被淳于凤提起了。
  本来就是与自己一贯的初衷相背离的心情,此刻更是有种内心被窥探的羞怯感。
  她并不回过头去看他,她也并不想撒谎,只应了一句说:“这些都没关系。”、
  第三十一章完
  

  ☆、初暴躁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好热 我要回帝都
  假期完成 看来又不可能了 但至少得进入下一阶段 但是下一阶段是啥。。。
  离开之后,袁来一直在等,等鲨鱼清醒过来的时刻,或者——稍微恢复点神智的时刻。
  她觉得,给这个知情者更新一下事情的进展,是非常必要的。
  鲨鱼不愧是个十分活跃的人物,新陈代谢似乎也进行得足够快。
  将近下午5点的时候,电话来了。
  “你们…走了?他们说你们走了!…你们在哪里?…还没结束呢怎么就走了?…”
  袁来皱着眉听着,听他这问句,确定他尚处于稍微恢复点神智的阶段。
  她也想赶紧回去,早点和他报备一下,当然,还有履行完自己作为客人的任务。她记得,鲨鱼说过晚上要进行烧烤。这么热的天,烟雾缭绕的预景,她也是担忧并憧憬着的。
  她稳住了鲨鱼,说之前有点事,马上回来,那头叽里咕噜了一阵,反正她几乎什么也没听说明。
  淳于凤似乎真的非常忙碌,再次进去之后,在这2个小时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袁来有些愁苦地想,还是不去打扰他的好,可以打的去,地址她不知道,但最好不要问鲨鱼,他指不定会把她引到哪条阴沟里去,她决定一会儿差不多了,和他告别一声,然后问了地址打的回去。
  正想着,淳于赪的电话来了。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无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