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平 作者:左子孑(晋江2014-08-18完结)





  天色虽然已经大亮,时间却只有5点32分。
  新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压抑住重新翻腾起来的烦躁,把手机往枕边一扔。
  估计就睡了那么3个小时的样子,她试着再睡一会,却是昨晚状态的重复。
  就这么躺了一会,昨天吃得多,时间又早,倒也不饿,于是打算先就这么躺着,直到有动力起来找东西吃。
  结果,躺了没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把天花板看出个新意来,短信来了。
  “起床了么?”
  她一声叹息,把手机往床头桌上一扔。
  这一天,真正地已经开始了。
  漫长的夏日光阴,等着人们去消耗。
  她预计他绝对忍不过一个小时,那个一向风格偏向于雷厉风行的人。
  电话铃响了,她瞧见屏幕一角的时间,显示为6点21。
  果然。
  接起后,她自认不带喜怒地“嗯”了一声。
  “…星期天还起这么早?”林昊问得掩盖不住的小心翼翼。
  袁来又是一句平淡的“嗯”,随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因大喘气而形成的嘶嘶声。
  “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愿意谈谈我的大错么?”
  对方的认错态度如此迅速而真诚,让正常情况下“你没犯什么错”这一步程序没有了进行的必要。
  由是,袁来忽然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不好收场的境地。
  她故意不回短信,心知他会熬不过而很快打过来,事实上,这一切已经如愿地发生了。
  然后,问题是,她要的,她虽不曾正视之并肯定之,却是实实存在的,又无意识间因此而收获着足够的满足的心理,此刻要如何面对。
  她清楚他因此而承受的一整晚的郁结,这是她故意制造的结果。从他焦急打来的电话里,她很满意地搜寻着他的不安、忏悔,以及由此生发出的他对于她的重视度和她自己收获的虚荣感,用以填补她自认受到了损伤的心灵。
  这一切实现得,是那么地快。
  一刹那的醍醐灌顶。
  袁来恨恨地意识到,只是一时间不堪忍受那“一道摇曳的风景”,他一直在明喻暗示地追问,她一直在避重就轻地逃避的,这一次,却让自己给硬生生地推到了两人的正中间。
  “…是不是…很生气?”
  许是因为她许久没有说话,林昊这次开口的底气,愈加地少了。
  袁来快速地搜寻着可以力挽狂澜的字词,最后只道:“…没事。”
  “真的没事?”
  “嗯。”却是第3遍出现这个字。
  “那就过得愉快点,周末嘛。”林昊似乎很快就买了帐。
  “好。”袁来用一个同义词加以替换,逃离般地先挂了电话,然后在挂断的瞬间意识到,这样一来,他会更加确定,绝对不是“没事”。
  可是来不及了。
  事情一旦发生了,就覆水难收了。
  一整个上午,漫长的光阴。
  直到做完了所有列出的清扫和洗涤任务,人感觉有些疲倦了,可是时间却还只刚过了10点。
  起得早,真是延长生命的一种方式。
  如果回归南方的作息时间,在11点吃饭,也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而且,今天的午饭计划,只是下点面,而且有半成品的肉丝,和全成品的榨菜,那几片青菜焯一下也就可以了。
  回到房间,拿起床头的手机,什么都没有。
  换了新的床单,毯子在外边晒着,床上此刻空无一物,因为不睡枕头,她把枕头收进柜子里去了。
  突然感觉无所事事,除了那些不想去做的,比如确定下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袁来有些害怕肖格打电话或发短信来催促,却又不想马上想个答案,于是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拖延着——焦躁地拖延着。
  如果他真的此刻就打来询问,她预备就说下午3点在她俱乐部宿舍几站地铁外的一个有名的公园。
  不能不承认,选择靠近她应该在的住所的这个公园,有心虚和企图避嫌的心态;选择这个时间,是以“3点过后天气凉快点”为借口,冒着基本得一起吃饭的危险,缩短见面时间。
  看了会电视,煮了个面,然后吃着继续看。
  吃完又夹了一圈,然后清理了锅碗瓢盆,发现也才11点半。
  她按捺住心情,终于把预想的,没再更新过的见面时间和地点,以短信形式告知了肖格,且自认不带一个多余的字眼,不含一分过溢的情绪。
  肖格很快回复了,见面进入了倒计时。
  她不想去想见,他此刻的神情。
  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倦意,想想正好可以补充些睡眠,遂关了电视,定了闹铃准备午睡。
  其实事实已经一再地证明,当担心会睡不着时,通常它就真的实现了。
  她努力地心平气和地闭眼躺着听着手机里唯一的几首中学时流行的歌曲,突然想到说下次连电脑时,或许应该放点英语听力进去,据说那是催眠的良方,高中时的亲身经历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正想着,音乐忽然渐渐没了,正不知所以想要查看,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电话铃声。
  她跳起来迅速扯掉了耳机,揉着耳朵一看,是淳于凤。
  寒暄过了午饭,淳于凤很是直接地问说下午有没有时间见面。
  袁来有些为难,问说有什么事,淳于凤只道有些事需要问一问她。
  袁来一时不觉紧要,道:“下午有点事,下次行么?”
  他似乎有些为难,道:“…不用太多时间。你现在在家么,我过来一下就可以了。”
  袁来见时间还早,想来来得及去见肖格,也就应下了。
  挂了电话去上厕所,见镜子里一张有些病态的脸,由于不确定淳于凤什么时候能结束他的询问,又似乎这副尊容见人不甚礼貌,她决定先简单地打个底化点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反正她对于化妆极不在行,也画不出个所以然来。
  刚把上午打扫的灰尘洗掉,涂了基本的护肤品和打了个底,还只用上周和俱乐部姑娘一起买的眼线笔画了一只右眼,敲门声就响了。
  她没想人来得这么快,淳于凤只说一会儿见,这一会儿也太短暂了,他莫非是在她楼下打的电话么?
  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阴阳眼,果断地觉得不行,于是冲着门外大喊了声“请等一下”。
  急忙画完另一只,左眼画很不顺手,心里又急,效果真是不甚理想。
  她草草收拾了一下,临走不忘戴上林昊遗留下来的遮丑镜框。
  她预备见了淳于凤,先直接说明下午大概2点不到需要出门去见个朋友。
  她把话提到了嘴边,打开门来。
  这似乎是第一次。
  第一次在隔了一段时间不见的情况下,林昊不是眉飞色舞、活力四射,一副饿狼扑鸡般的“你可把我想死了”的模样。
  袁来瞬间愣在原地。
  当意识到来人是谁时,她随即意识到他此刻的状态看着颇为眼熟——像极了她今早起来后的脸部状态,她甚至于第一时间发现他今天甚至没有剃须,青黑的一点一点,看着极度地不顺眼。
  “…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不要不理我。”他用语气表达着“求你”。
  一句话,把她从近乎神游的状态拉回了现实。
  按情理来说,她没什么好生气的;虽然是真的不爽,但也不好拿那道“摇曳的风景”来质问他…
  结果,他就为了这事,在几个小时之后飞到了这里。
  事后想来,她丝毫不能否认她感受到了被重视和被宠惜的满足感。
  而于当时,她除了讷讷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林昊似乎如释重负。
  他轻松一笑,露出标志性的一排白牙,走近了一步,放下手里的行李的同时,熟练地圈过她的肩膀,长叹一声道:“感觉像是好多年没见了,今天总算能吃顿像样的饭了!”
  袁来被人体的热气和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包围着,反正一时找不到假作自然地把他推开的理由,就任由他这样“打招呼”。
  直到看到另一个人的脸,她才想起来,自己本来开门要迎的人,并不是林昊。
  面向着开着门的门口站立着的她,在淳于凤还没步入视线之前,丝毫没有想起几秒钟前电梯铃声似乎响过。
  她正分析着现状,组织着语言,林昊大度地松开了怀抱,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正要趁势告诉他来人了,林昊却先于她说话的速度,真的只是在她眨眼之间,虚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来。
  在向林昊介绍淳于凤的时候,袁来只说:“这是我舅舅。”反向介绍时,她停顿了两下,最后只道:“这是…我…朋友。”
  鉴于之前所见,淳于凤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高兴地伸出手来向林昊问好。
  林昊一瞬间进入“角色”状态,笑得很讨喜地握手、问好,就差跟着喊“舅舅”了。
  寒暄完毕,袁来邀淳于凤在沙发上坐了,转身去倒水。
  林昊朝淳于凤笑了笑,示意说去卧室放东西。他正欣赏着这个变了样的卧室,袁来很是时候地进门来。
  两人对立着无言了一阵。袁来看着自己起来后没来得及收整的床,有些抱歉地说自己一会儿收拾一下就回宿舍住。
  林昊把行李往墙边一甩,没接她的茬。
  “你和你舅舅应该有事要说吧…”他幡然醒悟道,“我在飞机上想起来忘了带剃须刀了,我得去趟超市。”
  袁来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卫生间右边第二个抽屉里有他上次留下的剃须刀。
  两人一同出了房门,林昊交代了行程,说了再见,就出门了。
  袁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淳于凤旁边坐了。
  “你没告诉我,你有一个这么帅气的男朋友。”淳于凤听上去心情不错。
  想到因没及时关门而导致的后果,袁来还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于这样的赞美,她只能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今天好像有事情,但是她希望我可以尽快和你谈谈…我也想真正地和你说一说我的想法,所以我来了。”
  “她”字一出,袁来瞬间醒悟到今天对话的主题。
  她昨天在电话里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或者她需要派一个代言人过来,让结果更符合她的心意。
  “过了今年春节,你能不能跟我回美国?”
  “回美国?”
  袁来被淳于凤难得的直白要求吓得不轻。
  问出了口,她却又很快意识到,即使他再为她考虑,他再想循序渐进,她一直暧昧不清的表态,还有一直往前奔涌的时间,也会渐渐消耗掉他能够提供的耐性。
  对于她惊异的反问,淳于赪一点儿不觉意外的样子。
  “对,去美国和我一起生活,在旧金山。”他解释道,“我现在在这里工作是暂时的,不会超过一年。我想把你带走,越快越好,但是如果让你在北京的训练结束后就走,会太快了…但是我没有办法给你更多的时间…如果你春节后和我回去,我把之前的程序办好,你到美国的时候,应该可以直接入学了——如果语言考试来不及,可以先去语言学校上学。”
  一席话,说得袁来有些慌神。
  如果不是事先确定自己就是这个事件的主人公,她自感会羡慕这个不需要自己费神计划未来的幸运儿。
  她想以问句的形式,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关切一下自己的未来,但他为她而作的规划是多么美满,她有些无缝可寻。
  看着淳于凤真诚和期待的神情,她愈发不忍开口说出那句“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去美国”。
  她无助地抓起杯子喝了口水,水还有点烫,从手掌和口腔,由内而外,从上到下,浑身都渗出了一层汗。
  许是看到她的神色不太好,淳于凤结束憧憬的语气,缓言道:“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这里还有你的家人、朋友,但是…我知道你爷爷病了…你…父亲的哥哥不怎么喜欢你…你离开北京以后,我不能去离你近的地方工作,我也不能待很久…反正,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我希望你会愿意和我回去。”
  说得袁来有些心酸,又顿感释怀。
  家人这个层面的相关顾虑,终于还是被提上了台面。
  她知道不该把现在的心中所想告诉他,指出“我爷爷还活着,而我相信他会坚持很久很久”,以及“我父亲的哥哥我称其为’大伯’,他没有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是他的老婆、我的大妈。”
  当然,她也很清楚,爷爷终有离开的一天,到时候她绝对无法进入到时与她最亲的大伯家,她甚至不愿去想见,大妈到时犹如泰山崩塌、世界末日的脸。
  终有一天,她会变成孤家寡人。
  她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她只是有些不敢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就此贪婪地、努力地享受着它尚未到来前的被施舍的时光。
  她很感激淳于凤了解到了这一步,替她想得如此周全,虽然她基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