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状元






    蜜菊植幽崖,擢颖凌寒飙,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

    夏舒看了很满意,也没问清楚就请徐燕燕引这位凌公子上画舫,待来人一踏上画舫,夏舒吓了一大跳,赶紧躲去帘幕里,并将六角琉璃灯里的烛火熄灭,心中暗暗责骂徐燕燕摆了她一道。

    欧阳凌对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感到纳闷,但也不便表示意见。

    “凌公子请坐。”夏舒刻意将嗓音拉高,避免使欧阳凌产生怀疑。

    “我不姓凌,我姓欧阳,单字一个凌。”

    “欧阳凌这名字很耳熟……”

    “不满姑娘,在下来自京城,外号酒公子。”

    “原是京城三公子之一,久仰大名。”

    “姑娘懂诗,想必胸中有文墨。”欧阳凌赞美地说。

    “我胸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将来要喂奶的胸部。”夏舒有意刁难。

    在看到他文笔的那一刻,和看到他上画舫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从滚烫的热锅掉到冰冷的寒窟;她认定他晚上不睡觉,流连秦淮河是为了寻花问柳,搞不好连崔巧巧在瘦西湖出现,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这可恶的男人,多亏她精明,一眼就看出他有色狼的尾巴,不像惜春和燕燕被他英俊斯文的外表所骗,否则她现在恐怕早已经傻傻地喜欢上他……呸!只有笨女人才会喜欢他,而她是聪明的女人,绝对不会为情所困。

    欧阳凌一脸尴尬,不知为何这位叫惜春的美人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细想了一下,不难发现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说话的语气跟夏舒相似,都是字字带针……着他直勾勾地打着她的脸,脸上带着沉思的神情,虽然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带纱,但她还是担忧他的目光能穿透这层半透明的遮掩物,她赶紧打断他的思维,以娇柔的声音问:“欧阳公子在想什么?”

    “刚才从我乘的画舫看过来,总觉惜春姑娘着起来有些面熟!”

    “面当然要煮熟了才能吃。”夏舒吓一大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惜春姑娘很幽默。”欧阳凌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生起气来像母老虎。”夏舒真想一巴掌打掉他好看的笑容。

    “惜春姑娘说话的语气很像我一个朋友。”

    “哪……哪个朋友?”

    “他叫夏舒,夏公子。”

    夏舒吓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不过她仍以稳定的声音问:“他说话语气是怎么样?”

    欧阳凌不假思索地说:“喜欢跟我唱反调。”

    “这么说,欧阳公子不怎么喜欢那位夏公子。”夏舒试探地说。

    “不,我一点也不讨厌他,我反而烦恼他讨厌我。”欧阳凌一脸难过。

    “欧阳公子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

    “我不知道,就拿十天前在瘦西湖来说,他想送支金步摇给他母亲,但他手头不便,我好心帮他,他却大发雷霆……”欧阳凌伤心地说。“好像我做什么都会惹他生气。”

    看他如此郁结,夏舒心痛不已,猛然觉得很惭愧,崔巧巧故意为难她,而他帮她排除阻碍,她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气他买钗头凤给崔巧巧,她实在该被捉到衙门打一百大板,可是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在我看来,夏公子根本不配做你朋友。”夏舒自责地说。

    “坦白说,我愿做任何事让他高兴。”

    夏舒一时无法出声,他的话暧昧到让她脸红。

    这阵沉默令欧阳凌感到不安,急着说:“我知道这句话很容易让人以为我有断袖之癖,其实我也是这么怀疑自己,甚至因此无法成眠,所幸今晚遇见惜春姑娘,看来只有惜春姑娘能救我。”

    “我要怎么救公子?”

    “惜春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可否让我至姑娘府上拜访,并向令尊令堂提亲?”

    “你有没有说错?我和你今晚第一次见面,你就有了成亲的念头?”

    “我承认我对惜春姑娘一见钟情,不,应该说是我虽没看清姑娘的面容,但我对姑娘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欧阳凌越说越肯定。“我想这种感觉,应该就是所谓的缘定三生。”

    从他的眼眸中,夏舒看到款款深情,这令她感到紧张、害怕和莫大的欢喜,虽然她一向视成亲为畏途,但她承认这一刻她有些心动,不过这件事来得太快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现在乱得无法思考……“欧阳公子你太冲动了!”夏舒感觉到恍若梦中。

    “我是真心的。”欧阳凌一脸坚决。

    “婚姻是以父母命和媒妁言为主,惜春无法自己作主。”

    “所以才要惜春姑娘带我登门拜访令尊令堂。”

    “改天我再告诉你我家在哪里,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不要让我等太久。”欧阳凌近乎哀求。

    “时间很晚了,请欧阳公子早点回夫子庙歇息。”

    “惜春姑娘怎知我现在住夫子庙?”

    深吸一口气之后,夏舒气定神问地说:“科举将至,过去有很多状元都来过夫子庙拜孔圣贤,所以我猜欧阳公子应该也是来沾染福气……”

正文 第五章

    黎明的曙光渐亮,钟鼓齐鸣,大殿传出洪亮的佛语。

    昨天夜晚下了一场大雨,把连日的酷热一扫而空,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自从那晚以女装和欧阳凌在画舫相遇之后,夏舒对欧阳凌就采取避不见面的态度,她要心情在完全不受影响的情况下,想清楚未来该走哪一条路,虽然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决定,可是她对成亲一事仍感到不安……她对成亲心存疑问,放眼现实,处处可见男人三妻四妾,但她相信没有一个女人甘愿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地想她该去探探欧阳凌的口风。

    刚洗好脸,惜春一脸愁容地端着托盘进来,夏舒一边扎紧帽带一边问:“怎么一大早就愁眉苦脸?”

    “欧阳公子最近老是往蔻香阁跑,找一位叫徐燕燕的仙女。”

    “我认得燕燕姑娘,她是一个好姑娘。”

    “看情形,欧阳公子可能喜欢上燕燕姑娘!”

    惜春忍不住偷瞄一眼小姐,她以为小姐会面露忧色,但她失望了,她不敢相信小姐竟然是一脸快乐,这怎么可能?是她看错了眼?还是另有隐情?

    “他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我是替小姐关心,平白多了一个情敌出现。”

    “我才没有喜欢欧阳凌……”夏舒话还没说完,惜春就打岔。

    “欧阳公子昨晚淋了一身湿回来,现在病倒在床上。”惜春眯细眼缝,想要看清小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她不信小姐真能无动于衷,惜春甚至敢以人头跟老天爷打赌,小姐绝对喜欢欧阳公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夏舒脸色迅速转白地问:“请大夫来看了没?”

    “小姐干么那么紧张欧阳公子的病情?”惜春一脸促狭。

    “我关心他是因为我不希望住在死人的隔壁。”

    “小姐你的嘴好毒!”惜春佩服地说。

    “他到底病得如何?”夏舒脸上写满焦急。

    “我不知道,小姐说过,我若再去欧阳公子的房间,就打断我的腿。”

    夏舒一时问哑口无言,看着惜春笑得像狐狸似的,她知道惜春早就看穿她的心,眼睛一瞪,只好摆出大小姐的架子,指使地说:“今天天气很好,你把被子拿去洗。”

    惜春抱起被子,边走边埋怨。“被子啊被子!可怜你也成了受气包……”

    算好惜春应该已经走到后院的井边后,夏舒赶紧打开房门,一个闪身,进入欧阳凌的禅房,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看来他睡得很沉,刚才的开门声并没惊醒他,她正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让他好好歇息,但她的双脚却已不自觉地走向床边。

    他的脸很红,前额浮着一层汗水,双眼仿佛是受到紧皱的眉毛压迫才闭起来,看来他睡得很痛苦,但他依然英俊不凡,这时她的手禁不住伸出去,她想抚平他的眉头,她终于了解到自己有多爱他。

    她的手指像有魔力般解开他双眉的纠缠,然后一股欲罢不能的冲动使她的手指沿着他的鼻梁一直往下滑,来到她最喜欢的薄唇,它们是那么干涩,仿佛快要枯死,她低下头,虽然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这么做,但情感却不容许她收回。

    她以她湿热的唇滋润他的唇,这个举动令他肩膀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地睁开眼睛,但眼神却是呆滞而迷蒙的,声音嘶哑而无力。“惜春姑娘!”

    “我在这。”夏舒差点忘了冒用惜春名字一事。

    “你终于来了。”欧阳凌努力牵动嘴角想露出笑容,但还是失败。

    “我该走了。”夏舒不敢久留,怕露出马脚。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欧阳凌吃力地捉住夏舒的手。

    “欧阳公子你快放手,男女授受不规。”夏舒轻而易举地拨开他的手。

    “我好痛苦……”欧阳凌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你哪里不舒服?”夏舒毫不迟疑地以手心摸了摸他的前额。

    “我的心。”欧阳凌使出全身力气将她的手拉至胸口。

    夏舒吓得睁大眼睛,目光探索着他的眼眸,怀疑他已经清醒,不过他的眼神恍惚蒙眬,看起来像在作梦,但就在她凝神观察之际,他的双臂忽然像老鹰展翅,出其不意地将她挤进怀中,好像深怕美梦消失似的。

    这个姿势使她的耳朵贴在他胸口,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又狂又急的心跳声,同时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强壮的肌肉,她感觉好舒服,如徜徉在海上“惜春……”欧阳凌满心欢喜地发出呓语。

    “你病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夏舒不情愿地抬起头。

    “你真的长得好像夏舒!”欧阳凌冷不防地冒出来。

    “快放开我!”夏舒扭着腰挣扎。

    “别走!”欧阳凌双手乱抓,意外地抓断夏舒的帽带。

    如瀑的长发泻了下来,夏舒一时手足无措,担心欧阳凌会发现真相,但以他现在头晕眼花的状况,哪有思考能力,只有柳下惠才会在美女面前思考,他不是柳下惠,他是个病人,而且还是个被相思和感冒折磨的病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只手环在她腰后,另一只手环在她颈后,将她的脸拉向他,吻着她的唇,并用舌尖软化她…:“噢……”夏舒呻吟着,这声音表示她完完全全地降服了。

    这时,环在她颈后的手移到她胸前,他好想抚摸女性柔软丰润的胸部,却意外地发现碰触到的居然是硬邦邦的胸部,他正感到奇怪,甬廊突然响起急遽的脚步声,按着脚步声很快地停在欧阳凌门口。

    “小姐,章公子和大夫来了!”惜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吃过午饭,夏舒放心不下,再次去探望欧阳凌。

    欧阳凌坐在床上,枕头竖立在他背后,十指交叉放在他头后,整个人看起来不但气色好,而且十分快乐,仿佛藏了一包糖果在被子里似的,脸上有一股掩不住的秘密笑容。

    夏舒拉了一张椅子到床边坐下,她一直告诉自己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一见到他,她却胆怯了,脸上的线条比僵尸还要僵硬!

    着到夏舒的表情,欧阳凌的笑容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中,上一次跟夏舒见面自然是瘦西湖那次。因为在画舫上,他没认出夏舒就是惜春;在今天早上,他病得不知她来看过他,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我就不会来看你了。”夏舒佯装神色自若地问:“听说你淋了一天的两,为什么要去淋雨?忘了带伞吗?”

    “唉--”欧阳凌吐出长长的叹气。

    “我娘说叹气会减少寿命。”这是变相要他保重。

    “谢谢你的关心。”欧阳凌似笑非笑,看得出来他有心事。

    “你有什么烦恼?”夏舒好奇地问。

    “我得了不治之病。”欧阳凌一脸幽幽。

    “你快死了!”夏舒大吃一惊。

    欧阳凌爆出笑声,他相信很少人在听到夏舒的毒话之后,会像他这样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这使得原本为情所苦的情绪,一下子好了不少,他自我嘲笑地说:“比死更难受,我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夏舒脸都不敢有太多表情,免得被他看出破绽。

    “前些日子,我在燕燕姑娘的画舫上遇见一位姑娘,说来奇怪,虽然我和她是初次见面,但她却让我有了成家的念头。”欧阳凌正色道。

    “恭喜你。”夏舒咬字不清地说。

    “可是她并没马上答应,她说她需要几天的时间考虑,我足足等了她十天,她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连燕燕姑娘都不知道她的下落。”欧阳凌大惑不解地说:“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