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九
叶飘零正惊愕间,甄妃瞠目叱道:“偷腥也不敢,算什么皇帝?古往今来,有哪一个皇帝像你这般胆小的?”叶飘零早望见甄妃玲珑浮凸,仪态万千,一段容光艳若天人,果是天生尤物,更闻得她直语相邀,不觉心神一荡,强又凝定,道:“朕非惧汝也。唯甄姑娘号称洛神,但为曹子恒所负,即落魄至斯乎?”甄妃仰面冷笑道:“什么洛神?子建倘居其位,真有异于子恒乎?”
叶飘零心下着实黯然:“昔年洛神,艳名传播天下,不想今朝如此。女儿何罪,乱世之中,只如蝼蚁一般?总是他人辜负良多,以致心灰意懒。”微微上前,扶住甄妃道:“甄姑娘放心,吾等中华乃礼仪之邦,汝安心而依中华,无人敢犯尊颜。”当下搀扶甄妃出宫,半路因众侍卫忽觉不见了皇上,急来找寻,正好迎到。叶飘零教安静伴甄妃而住,悉心照料,休提魏国伤感之事。
翌日,有周循解秀珠夫人至,叶飘零思及飘萍之死,原本愤恨,待秀珠夫人到,方知原是巾帼英雄,当年曾战过乐进,如今却成阶下之囚,蓬松满面。叶飘零问曰:“昔萍儿倾倒天下,举世臣服,而待夫人最厚,如何却与曹子恒做那不仁不义之事,致使萍儿无路可去,含恨陨身,至今背负恶名?夫人宁不愧乎?”秀珠夫人道:“吾本山野村姑,自归魏国,子恒念念不忘接我入宫,后虽未行,盖男子性堕而迟,非心下无意也。但为子恒所谋,俱所甘愿,何必问其缘由?今日有死而已,不必多言。”
叶飘零见秀珠夫人虽在囚中,英风不改,不觉挫动心中伤悲,而有不忍之色。秀珠夫人道:“久闻中华皇帝文韬武略,冠绝当今,如何有此儿女态耶?可速斩我。”叶飘零念及飘萍,潸然泪下,却道:“朕虽爱女,然死者已矣,朕只欲泽被天下,岂可因私怨而戮良才?朕若斩汝,天下百姓欲寻仇者,何止千万?”
秀珠夫人大笑道:“夫行大事者,思虑不可不快,建大功者,决断不可不明也,遇事迟疑,但有妇人之仁,逊子恒何多哉,此非英主也!”含笑咬舌而亡。传到蜀中,曹丕闻得,悠悠叹道:“朕早许诺秀珠,他日扶为正宫。只是一向疏懒,尚未举动,不想秀珠已去,如今欲为之时,故人已去,永不能偿还此愿矣!前行总有道,后悔却无途,使后人闻之,宁不戚乎?”亦吐血成升而死,虽开魏国,在位不过两载。有诗叹曰:风流当属魏文帝,落笔成诗天下闻。誓伴洛神言尚在,一朝共死为新人。
初,秀珠夫人先于军中谓周循曰:“吾自私离羌国,侍奉魏帝以来,一心无二,纵至中华国主驾前,亦无他意,何必见之?早得子恒一言许诺,此生何憾?”后人有诗叹曰:山盟海誓一场空,多少愁情在冷宫。锦殿牙床终未入,黄泉路上有芳踪。
这时贾诩、董昭皆病死,刘晔、曹真、夏侯惇等拥曹睿登基,改元太和,是为明帝。这边庞统尽告曹丕弃长安之事,叶飘零闻得辛宪英留在长安,心下甚喜,命人取至,问曰:“魏主奔川,欲先保基业,再图复兴,卿何不从?”
宪英答曰:“昔秦皇失鹿,群雄共逐之,高祖斩蛇起义,三载亡秦,五年灭楚,休养生息,四海清平,此由乱入治也,后二百年,哀、平之世,太平日久,王莽篡逆,由治入乱,而光武中兴,重整基业,社稷复平,此乱而复治,又两百年,已至桓灵,祸乱重生,豪雄并立,各相混战,中原灾患四起,死者千万,此大治而趋大乱,至今三十年,天道为之一变,宪英故知正宜大乱而归大治,夫治乱无常,朝代更替,皆世间常事,非人力可定也。为一家基业,而长绵战乱,岂宪英所为乎?”
原来飘萍去世,慕容离家,叶飘零终日沮丧,暗悔平生壮志,如今宪英只一席话,教叶飘零茅塞顿开,心下大喜,又问道:“诚如此,庞士元攻城之际,卿何相助子敬守城?”宪英慨然道:“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也。”有诗赞宪英曰:世间多有痴儿女,只尽寸方一片心。怎似辛家女成日,识遍史书察古今。
叶飘零遂留宪英于馆驿中,咨曰:“朕观乱世,人命如草,权臣当道,祸累生灵,故发宏愿,欲开民智,使人间长存公道,百姓永享安宁,只为此念,扰攘至今,损了诸多士卒,堆积无穷白骨,爱女飘萍问曰,何人赴死,何人享福,是由天定耶,人定耶?朕不能解,宪英高明,愿闻教益。”
宪英道:“公道不在人心,是非由于实力。麋鹿虽堪怜,虎狼亦众生,弱肉强食,古今同理也,岂有异哉?陛下既以苍生为念,可知世间若无陛下,安得三十年而终乱世乎?”叶飘零甚喜,复曰:“飘萍又责曰,当年孟德五十万大军下江南,朕若以生灵为念,可举江南之士迎之,天下早定多时也,朕却无言,劳宪英为朕解之。”
宪英答道:“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昔魏武因屠泗水,故得徐州而失其民,下江南而丧其名,盖势非一人而就,中华之兴,亦非系陛下一身。魏武下江南而覆灭,乃江南全土所拒,非陛下一人可以拒也。陛下但随全民之意,顾念普天之心足矣,千秋功过,何须计较?”叶飘零大喜道:“宪英不出闺门,尽知千古之事,更深解朕心,知音二字,卿可当之。”又将平生疑惑一一相问,宪英对答如流,叶飘零遂大会群臣,欲聘宪英为博士。
归尘见之,虽长于宪英,亦拜宪英为义母,众臣皆道:“慕容皇后归隐山林,从赤松子游去也。今中华并无国母,陛下何不立辛姑娘为正宫,母仪天下,恩泽万民,则中华幸甚,天下幸甚!”叶飘零闻得,心下微动,只是一闪而过,却道:“宪英乃当今名女,恐朕才具不足,难与相配,况宪英姑娘正当妙龄,大好青春安可耽误宫中?”群臣再奏,叶飘零毕竟不准。
当日退朝,召庞统、清儿、归尘、逐流入侧殿道:“长安虽定,雍凉未服,陇右一带,孙仲谋兵马犹有万数。安宁略高陵,只念飘萍封地,不敢强攻毁城,至今未获寸功。丞相于此有何高见?”庞统道:“可先定雍凉,再收巴蜀未迟。”叶飘零遂谓归尘道:“汝叔安宁,多年未见,朕心甚念。汝可与文长、叔至、士载等去收高陵,替汝安叔叔回长安。”归尘领命而去。叶飘零又遣逐流、周循督本部去剿孙权,留张清儿、马超、赵云之部保守长安,各路军马次第出发。
逐流辞别父皇,便奔凉州而来。周循说逐流道:“比闻徐晃又出汉中,必孙顺安意欲入川,故来接应。若两军相合,凉州难定也,可如此如此,徐晃之部,被吾等截杀最多,平生最恨清姨与吾等,必中吾计也。”逐流欣喜,分散兵力,拉起免死旗,四处传檄,皆曰:“凉州军民,降者免死。”
却表当日徐晃慨然领诺出征,大军已抵散关,欲自陈仓取道秦川而向陇右。沛国人相士朱建平来见,告徐晃道:“昔关云长水淹七军,威震华夏,而夭于泰山之下,黄汉升击斩夏侯,犹思进取,终卒于潼关之前。吾观将军年寿原达五十有九,能得善终,今声名已如日中天,可早思退隐,免丧一世英名。不然,寿止此时也。”徐晃大怒道:“尔敢诅咒我乎?”令赶出关厢。
或劝徐晃曰:“建平之言屡应,不可不信。将军何不暂辞此职,委任他人?”徐晃道:“吾以藩镇之将而得重用,陛下亲信更胜宗族,知遇之恩岂可不报?某但惧善终,若得死于沙场,正男儿之幸也!”遂出散关。
早有巡探将逐流动静报到魏军中,徐晃大喜道:“逐流欲一举分定雍州诸郡,士卒离散,正好擒之,雪吾之恨!逐流旗号何在?”巡探道:“即在广魏,身周只有三五千人马。其余之军,或往天水,或取南安去者。”徐晃闻言,便欲奔广魏。朱灵劝曰:“陛下授将军汉中兵马,欲接孙顺安回川,非诛逐流也。将军但欲洗刷前耻,弘扬威武,一旦有失,孙顺安之事如何?”徐晃醒悟道:“公言至善,某几为私恨而误大事!”遂不行广魏,投秦川接应孙权去了。秦川军民,不知中华虚实,见徐晃军到,以为雍州光复,多赠粮草。因此徐晃后路虽断,却无忧虑。中华军士无不凛然而惧。
逐流见徐晃并不中计,与周循道:“伏击良机,在所多有,此计虽败,不足忧也。徐公明不知兵法,自恃武勇,深入重地,吾何惧哉?使与孙权相合,号令不明,群相交杂,更易破之。”乃详加打探,知徐晃迎得孙权凉州之部,宗舍家眷,都护在中军,不敢再走秦川,遂下陇西,取木门道回汉中,于是会合众将,前来木门道拦截,当道之上,一场混战,各自收军。
徐晃便与孙权曰:“中华军士,时来骚扰,夺我辎重。吾军混杂,战力颇衰,未到汉中,此间已覆没矣。可朱灵护送,吾但击逐流,中华各军恐皇子受窘,必来相救,此反客为主之计也。”朱灵道:“如此公明需独当中华军马,其势过险,何如合力杀回?”徐晃道:“吾若在此,全军皆没,吾若独行,尔等尚存。上报陛下,徐晃幸不辱命!”于是将猎豹营精锐投上邦来击逐流。
中华四面军马,果恐逐流受迫,皆弃了孙权,齐救逐流。却说徐晃杀到上邦,守门军士闻风而散,逐流猝不及防,便出东门往临渭而走。徐晃赶来,追到一谷,但见逐流旗号在前,都入谷去了。徐晃见地势凶险,不敢擅入,登高远远望见并无伏兵,这才放心入内,却不见逐流踪迹,徐晃心疑,问土人道:“此谷何名?”土人答道:“乃段谷也。”徐晃大惊道:“段谷者,断谷也,若垒断谷口,不能出也。”
话音方落,一声炮响,陡然地裂,土石崩飞,跃出一彪军来,却是周循料知徐晃多谋,伏兵在外,必不肯入,故先已自山外凿地道入谷,用木板撑住,别挖气孔通讯,引数百人伏于地下,听得号响,便揭开木板,诸军飞出,拒住谷口,乱箭齐下,将徐晃出谷之路截断。
徐晃望得,谓诸军道:“后路断矣,可死命向前!”众骑奔腾而前,山高路险,林密坑深,诸军疲累不堪,正行间,陡地里山左扬旗,山右吹号,两边山上,乱箭射下,滚石齐飞,可怜猎豹营数千军士,伤头残足而亡。徐晃拨开箭雨,击飞乱石,负伤无数,闯到谷口,铜铃声响处,逐流闪出,横霸王戟,纵绝影马,喝道:“徐公明,区区反客为主之计,焉瞒得过吾等中华上将,饶你悍勇无及,今已入天罗地网,可速投降!”
徐晃叱曰:“吾大好男儿,岂降无父无母之君!孙仲谋等已经入川,汝等谋划已成空矣!”飞斧向前,来斩逐流,左边王基,右边赵薇,三路军马,将徐晃困在当心。晃执天涯斧,往来冲突,连杀数十人,伤势愈加,浑身溅血,回望所统之部尽折,仰天大叫道:“兄弟俱丧,吾岂独生!”声震云霄,有如豹吼,中华军士四面散开,募地里一箭飞来,穿背而入,徐晃扑地倒了,寿五十三岁。至此猎豹营将士不复存世焉。有诗赞曰:功名随水赴东流,壮志犹然绕九州。古木寒烟今尚在,万千白骨诉春秋。
有诗叹徐晃、黄忠曰:中天红日为云愁,圆月今番又钓钩。直下激流方撞石,英雄身已丧荒丘。
逐流既尽灭徐晃并其猎豹营将士,名声大躁,蜀中山寇强人,绿林豪杰,皆知逐流曾经落草,并推逐流居“绿林盟主”,尊为霸王,遥受封号,为之呼应,自此逐流威震巴蜀,曹睿不安。蒋济献计道:“西羌国主彻里吉,昔犯魏境,为曹子廉所破,自此与武帝结为姻亲,恐中华见罪,时有不安。可下书赠礼,教西羌起兵而袭陇右,逐流自恃其强,必深入羌境而击之,昆仑绝顶,非常人可逾,逐流必不能还矣。”曹睿大喜依言使人到羌国下书。彻里吉闻得,教太子迷当、大将俄何烧戈起羌兵十万,原西凉猛将韩瑛、韩瑶、韩琼、韩琪为先锋,进入西凉之境。
单表逐流欲追孙权时,索宪等告曰被朱灵护送越木门投川中去了。逐流闻得西羌犯境,遂回书长安,请发安宁、张清儿、马超、赵云、魏延相助,求军十万,同定西羌。多有人告道:“西羌处高山之上,路途难通,粮草不继,且不毛之地,天寒地冻,非用武之所,殿下虽有盖世之才,亦不能深入其境击之,但可驻守而已。既灭徐晃,威名已建,何如班师早回?”逐流朗声笑道:“男儿有志佩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父皇既欲恩泽西羌,纳于版图,为人子者,岂敢惧地远路艰乎?世间宁有为将者如是?”遂遣周循回送其书。这正是:不愿居家明史事,但求报国纵兵戈。毕竟后事如何,还是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八回 姜维六战高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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