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九
来,道:“吾父宝物,赠与师伯,若见此刀,若见凤儿!”诸臣皆泣。
于是叶飘零发书往安宁,令好生围困邺城,这边却大兴土木,收集珍奇,与南蛮迎亲队伍会于沅水之畔。时值寒秋,冷风簌簌,落叶萧萧,正是大雁南飞时节。叶飘零率三万铁骑护送银屏至此,举行银屏出阁典礼。十万百姓,蜂拥而至。叶飘零各赐酒帛相待,欢声雷动,万众归心。
典礼将毕,叶飘零又令工匠百人、教师百人,各加重赏官爵,携丝绸、瓷器、种子、农具、诸子百家典籍无数,军士两千,作银屏护卫亲兵,共入南蛮。
乐曲犹在,百姓未散,天色却已渐渐昏暗。银屏头戴凤冠,身着霞裳,拜在叶飘零膝前。此时南蛮两万迎亲军队已到,拜过荆王。两军相接,银屏向叶飘零夫妇斟酒已毕,莲步轻移,行往对阵。
啪的一下,叶飘零酒杯坠地,摔成粉碎,忽然霍地站起,按剑歌曰:“征战沙场半世名,可怜弱女断前程。今宵辞去心何恨,不解平生一段情!”
银屏止步,娇小的身影倒映残阳之下,缓缓回身,目视荆王,陡觉盛年之人,鬓角已有丝丝白发抽出,眷恋哀容,溢于颜面。银屏开颜一笑,歌道:“此情岂忍别离时,一段深恩报已迟。立业无由惜羽翼,建功何必舞刀戟。
今生甘为君王死,来世还从主上驰。从此南荒无反复,唯求北地倒旌旗。“
初时尚强作欢容,歌到后来,却又怎忍得住涕泪双流?叶飘零更不顾荆王身份,大步向前,怎计较万众睽睽之下,复揽银屏入怀。只听得慕容秋水在旁歌道:“深闺有弱质,蒲柳更娇身。名将怀中女,君王梦里人。”
银屏就在叶飘零怀中抬起头来,说道:“吾为树上之鱼,非师伯师父施以雨露,此生早绝矣,师伯不必相疑。”接着慕容秋水歌道:“甘为蛮地后,亦作汉朝臣。不惧晚秋冷,但酬鱼水恩。”
叶飘零轻拍其背,再加安慰。终是夕阳将坠,放开银屏道:“凤儿好生去吧,天下事自有吾当之。”银屏再拜两拜,又环拜叩别众将,盈盈站起,走向蛮军。早有几名使者前行,伏拜相迎,恭请银屏入轿。斜刺里马蹄声响,一骑飞奔而来,座上乘客虎躯雄壮,容颜憔悴,却是魏将张虎,大叫道:“银屏妹子,留步!”叫声之中,隐带哭音。
银屏止步,转过身来,拱手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大将军,闻君妙使反间之计,为曹操立下盖世功劳,名扬天下,而成就银屏青史留名,不胜感谢!”
张虎翻身下马,歌道:“苍天自古最无恩,悔作昨宵反间人。为恶到头终报己,孤床冷帐伴孤身!”
银屏淡淡一笑,道:“吾本欲南下,君何罪之有?吾未言谢,已是失礼。”一番话说得张虎无言以对,但听银屏款款歌道:“早慕蛮荒有美名,郎君何必怨神明!红裙本有昭君志,换得南疆万世宁!”
张虎道:“银屏,事到如今,我总悔之亦晚,莫非汝真恨我至此,真心话也不肯说上一二么?”歌道:“断肠人踏断肠程,何必强颜作笑容!但晓和亲为大业,不闻青冢有悲声?”
南蛮使者见张虎不断打岔,早已忿怒,闻言更叫道:“汝好大胆,敢把吾南蛮胜地比作塞北苦寒之处,把我们神圣的大王比作鞑靼胡虏。吾有一歌,汝自习听者!”歌曰:“乌戈国中的山哟洱子河里的水,哪一处的山水不比汉人的美?
我家神圣的大王出生驾着雷,他威武的身材比大山更魁伟。
他的心胸比天地更广阔,他的双眼比日月还深远。
越野穿林南蛮手艺都学会,吟诗作对汉人书籍读百卷。
孟获的名字响亮了二十年,他的仁德南中都传遍。“
众蛮军大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张虎无言,只觉两边散去,天地之间更无一人理睬自己。银屏回首百处,见荆王尚立坡头,凝视此间,强举右手挥了数挥,钻入轿中,渐渐远去,消散在人天之界,残阳如血,雁群已去,只有一只离群孤雁加紧南飞。
此时此刻,银屏已离荆土,轿外细雨涟涟,再无骄阳为伴,可怜凤儿欢容不复,满面泪痕,凄厉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与孤雁鸣声交相辉映:“明年尚有北归雁,今夜徒成南下人。日夜嗟乎人异雁,他年向北已无门!”
于是银屏南去,后人有《更漏子》叹曰:风萧萧,雨瑟瑟,壮志到头虚设。辞故友,别君王,临行酒一觞。
女儿心,名将泪,半世皆为父辈。先王啬,后文成,千年青史名。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五回 立悔婚荆主劫寨 连施计勇将取城
寒风凛冽,落叶萍飘。迎亲队伍已去,丝竹锣鼓尚隐隐在夜空中回荡。张虎伫立清萧之中,只觉天地之间空空荡荡,眼前一片朦胧,万物似已全然不见。夜幕渐降,秋风夹带马嘶之声,俄而一阵暴雨忽至,浇在张虎头上,顺着面颊流下,是咸是苦,是雨是泪,复有谁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虎不动,高岗上铁骑环拥叶飘零,但见荆王端坐华盖之下,也是脸色漠然,只把手中青龙偃月刀抚摸来去,众军便也不敢发出一声。风色愈烈,大雨更加,天色暗而渐明,场上数万人马却杳然无声。
忽听冷雨之中,爆起一声悲鸣,张虎猛地把眼一睁,方见原来诸人都在,并未离去。高岗之上,华盖簇拥,叶飘零扶着青龙刀立于秋雨之中,不断抚摸。张虎忽地跨上马背,冲到高岗之下,戟指大喝道:“叶飘零!你枉称什么天下英雄,妄言什么当世无敌!到头来连你的心腹爱将也留不住!你保护不了银屏,你有什么资格造福苍生!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让银屏嫁到南荒!”
叶飘零正自抚刀伤神,哪顾得理会,被张虎冲到麾盖之前,左右护卫各执坚盾挡住,推了出去。叶飘零霍地惊醒,瞠目怒道:“臭小子!我尚未怪你不惜凤儿安危,使什么反间之计,诱蛮夷之辈侵犯汉土,今日不取汝性命,我叶飘零枉活了三十多年!”喝令众护卫散开,放下青龙偃月刀,舞枪来战张虎。众将皆驰下山来,生恐荆王有损。
但见二将交马,刀枪并举,一团劲风将雨点吹得四散飞溅,兵刃交加之际,火花乱迸。原来叶飘零武艺原本远在张虎之上,虽然十数年来出战日少,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虎武艺未成,仍是远非其敌,然而叶飘零见他所使乃是春秋刀法,与银屏武艺路数差相仿佛,只盼能多见一刻,因此战过半夜,仍是不分上下。
一旁慕容秋水既伤银屏之去,流泪殆尽,犹想叶飘零不宜久在雨中,连叫住手,二将只不理会。眼见天色渐明,叶飘零终于不欲纠缠下去,长枪起处,荡开张虎攻势,便拔腰间佩剑,意欲将张虎砍于马下。哪想手伸处,不由得一怔,原来鞘中早空,佩剑早已不知所踪。
众将急上,将张虎拿下马去。叶飘零茫然道:“孤号令佩剑安在?”慕容秋水此时心中已然雪亮,道:“银屏口口声声,甘愿南下,建立功名,然而离去之时,偷拔宝剑,寥寄他日之思,不舍夫君甚也。和亲非其本心,其实可知!”叶飘零大怒叫道:“汝既已知,何不早来告我,今日许嫁凤儿,真千古之恨也!今作事后孔明,于事何补!”
慕容秋水叹道:“女儿之心,最是难测。我非神仙,焉能早料?拔剑之事,我亦此时方知。”叶飘零跺脚愤恨,早有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将却是甘宁甘兴霸,近被叶飘零遣往洛阳方返,闻得银屏已去,急急赶来,也不见礼,只是叫道:“大王好生糊涂,怎听任大都督嫁入南荒!”
叶飘零苦笑道:“哀哉凤儿,痛哉凤儿!一朝之失,满盘皆输,苍天教我,如之奈何!”甘宁早已暴跳如雷,大叫道:“挥军杀上,先屠蛮将,再灭番兵,杀他个落花流水,将大都督抢回便是!问他甚么鸟老天,贼老天!大王不去时,某便自往!”
叶飘零双目圆睁,陡地精光大盛,霍然立起道:“兴霸所言,教孤茅塞顿开。如今已知凤儿心中之痛,管她如何诈称自愿,万事夺回再论!”早有崔琰闪出道:“切切不可!大王,如今燕汉待定,民心尽服,皆因深信大王已许天下百姓为重。今已许婚于人,典礼既毕,天下皆知。倘出尔反尔,顷刻变卦,是于天下千万生灵失信也,恐降服邺城,永世无期!”
叶飘零道:“孤一女尚不能庇护,如何庇护苍生!”又有襄阳太守田畴道:“闻南蛮迎亲,须有十队,吾等主力,皆在河北,川口、河洛,尚须防魏。大王欲凭此间军马,与蛮王决一死战,恐力有不及,且待燕汉降服,再讨蛮荒不迟。”
叶飘零冷笑道:“大丈夫行事,须无愧于天地,岂敢临危而惧!孤料凤儿虽去,只在对江宿营安歇,今日尚可夺之,旷以时日,计难成也。”不听田畴之言,令甘宁、凌统先领两支轻骑,赶到蛮王迎亲队之前,阻断迎亲归路,截住南蛮援兵,又道:“如猝遇蛮人,此令难行,就并皆诛杀,务夺凤儿而回。”亲率精兵,尽起此间三万大军渡江而追。众臣失色,一齐来见慕容秋水道:“大王挟恨而去,不曾细想,诚恐有失,夫人何不劝阻?”
慕容秋水叹道:“尔主乃是性情之人,今日便我亦生了疑心,恐难劝住。却不想银屏是我徒儿,一朝离去,吾心便不伤痛乎?今日不战则已,既然悔婚,欲与蛮王一战,需得调拨周详,岂可急躁行事?亨儿何在?”太史亨越出道:“亨儿在。”
慕容秋水道:“汝师叔大举兴师,其实不宜。今需汝快马前往,抄在头里,潜入南蛮帐中,先将迎亲首领刺杀,蛇无头不能行,蛮兵必乱也。”太史亨领命而去。慕容秋水又与尚香道:“持我兵符,速调川口守军来此,以敌南蛮后援。”
众臣齐惊道:“倘张辽东下,如何抵挡?”慕容秋水叹道:“纵失江陵,尚有收复之日,曹军不比南蛮凶恶,虽得城池,百姓无恙,何计一城一地哉?况张虎在此,但愿张辽不致强攻。”又唤黄忠,如此这般,蒋钦,这般如此。众将尽皆领命而去。
群臣见叶飘零甘愿失信悔婚,各自称嗟。这正是:又见宝刀作虎吟,虽怜弱女亦怜民。红颜换得翻江恨,莫负山东一片心!
按下这边不表,却说邺城被困已有数月,刘禅虽尚逍遥,燕汉群臣却愁绪满怀,又有孔明病倒,赵云重伤,太医虽有方无药,仍尽力保得二人不死,却终是难教文武二臣醒转,城内城外,音讯断绝,真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城中粮草又渐趋断绝,众臣心急如焚。
安宁探得,便令数千军士将粮袋用发石机抛入城中。庞统忙道:“邺城粮尽,正好迫降,如何反而救之?”安宁笑道:“君欲取之,必先予之。吾等示其以恩,趁孔明昏迷之日,先收城中民心。满城百姓若欲投降,君臣敢违众意乎?”庞统叹服。于是城中百姓不惧摔死,逾城而逃者日多,当中有太仆许靖夹杂来降。
安宁大喜接入,纳头便拜。许靖道:“败国降臣,安敢如此?”安宁道:“功臣不问出身。今先生至此,愿助我一功乎?”许靖道:“内应之事,吾不为之。”安宁道:“吾敬先生大名播于四海,岂敢教君出卖故主乎?愿先生休辞辛劳,随吾往黎阳走一遭,如此如此。”许靖允诺。原来安宁早思收魏延之计,早已虚拟章印,诈作敕书,这时交与许靖,两人一道往黎阳而来。
魏延困守黎阳多日,幸得兵少,得百姓救济,支持至今,久不见赵云之讯,甚是忧虑。这时忽听城外喊杀声大起,急上城头观看,见乱军中驰来二骑,当先那人皓首白须,认得是太仆大人,身后那人一杆蛇矛舞处,威不可挡,却不识得,但见得其人所到之处,荆军纷纷让路,保着许靖来到城头下叫道:“吾为传隆武陛下敕命到此,文长开门相见。”话音未已,荆军大喊杀到,那将怒不可竭,大叫道:“鼠辈不惧死乎!”那一声大吼有若晴天霹雳,城上魏延也耳膜发颤,但见得那将纵马反冲,荆军皆退。
魏延急开城门,请入城来,就在城头道:“先生到此,莫非主上有诏?”许靖道:“文长,主上降荆,蒙张将军厚德,文武百官尽赦,因恐文长未知,特令吾来传命。”魏延一时如受雷击,惊问道:“焉有此事!丞相与子龙如何?”许靖道:“陛下已献宗庙,百官皆随,岂有丞相子龙独违令乎?皆与张将军在邺城议事。敕书在此,文长可观之。”
魏延闻言,接过诏书,心潮澎湃之际,哪顾得上辨析真假,只泪珠滚滚而落,仰天叫道:“可怜燕汉十年基业,一朝覆亡。吾等不能保国安民,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昭烈陛下乎!”募地里拔出宝剑,便往颈中抹去。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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