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鹊君(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不伦之恋 大叔受 年下)作者:如鱼饮水





  “我知道。”
  “大哥在宫中建这个亭子,告诉那人,即使在宫中也可以看日出日落。然而即使如此,那个人依旧还是逃开了大哥身边。”
  闻重眼睛微微睁大,凝视泰琪。
  “大哥对那个人近乎于执迷,甚至不惜做出荒唐的事情。那个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泰琪摇头,“当然也有泰胤在其中的挑唆,那人选择了浪迹天涯的生活。”
  闻重一时失神。最初得知泰明帝有个深爱之人是在多年前那个酒气熏天的夜晚。喝醉了的泰明帝紧紧搂着闻重的肩,悲痛欲绝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那个夜晚,被泰明帝拉上床并未让闻重真的遭受怎样的打击。真正刺在他心上的,是完事后泰明帝惊慌失措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向他道歉。
  一声一声,划开筋骨,扎入心底。自己原来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事被荀瓒撞见,他便认为闻重是因此比他更受器重,从此嫉恨他。
  “还有一点,恐怕你也并不知道。”泰琪略略露出痛苦的神色,这在他很少见,闻重的思绪被他的话拉了回来。
  “那个人,曾是大哥的太傅。”
  “我明白您的意思,”闻重静静地说,“那个人当时与先皇的关系,大约就是我和天衍之间的关系吧。”
  “大哥和那个人之间的结束并不好。而如今相同的开始,我想看看你和天衍间,会走到哪一步。”
  “泰琪殿下。”闻重摇头,“您恐怕是误解了。我与天衍之间,不过是臣与君的关系,即使说近些也不过像是父与子的关系。”
  “感情这东西是难以捉摸的,很难给它一个界限。大哥走时,天衍的状态我看到了。闻重,正是你把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恐怕已经是天衍心中无可替代举足轻重的角色,你称之为君臣之情还是父子之情都无所谓。”
  “如果天衍因为你执迷不悟起来的话,你要怎么办,闻重?”
  闻重毫无迟疑,“先皇把南朝和天衍托付给我,在完成诺言之前,我不会考虑其他。倘若天衍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那个时候我会离开。”
  “真像你,闻重。”泰琪苦涩道,“但这是我不愿看到的结局。”
  “功成身退不好么?”闻重道。
  “功成身退,呵,南朝这个政治的漩涡进入了就难以出来。照你的性格,恐怕会落得凄凉。”
  “你一辈子享不到福,凄凄凉凉……你要死在你最惦记的那个人手里……”闻重蓦然想起西行途中驿馆那个老太婆的卜卦,竟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闻重,我不相信深邃的感情会被同样是男人的身份和政治的权力斗争阻断。我想看到你和天衍走出一条不同的路来。”
  泰琪站起了身,“其实我一直很喜欢那个人。”他向门口走去。
  “……我也一直很喜欢你。”闻重看到了他唇畔的微笑,一晃而过消失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我热死我了




第十二章  除夕夜宴

  宫里最盛大的酒宴便是除夕时的天子家宴了。宗室们于紫宸殿拜见帝后,饮酒观礼,通宵达旦。 
  大年三十这日,天空清澈湛蓝。天衍换了一身紫色的丝绸长袍,腰间玉带束起,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纱衣。他仰望着殿檐的鸱吻,眼中映照出一抹碧落的青蓝。
  “官家真是个玉人。”伺候更衣的苏小卿不禁感叹。
  “我是泥人,小卿姐姐才是玉人呢。”天衍回了头,笑眯眯的看着身后的清秀女子。苏小卿脸一红,急忙扭过头去。
  “闻大人有几日没来了,到了年底宰相大人反而更忙呢。”苏小卿说起别的来,才正过脸。
  天衍却又望向了天空。自上一次与昭王谈过话,就再没单独见过闻重。泰胤含含糊糊不肯说先皇喜欢的是谁,然而最后却暗示天衍去问闻重。天衍不由得想起先皇去世时闻重守在床边的那一幕,难道闻重与先皇真的是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天衍的怀疑有如一块被潮水不停拍打的礁石,时露时没。如今见到闻重时,也莫名的不愿直视他的眼睛。
  唯一可以让他撒娇的人,此刻却不肯见了。不能不寂寞。
  
  天色渐暗,然而宴会的时辰还未到,天衍由苏小卿伴着信步紫宸殿。
  刚进紫宸殿的外一道门,就看到院中一簇衣着光鲜的女官,香气与笑声迎面扑来。这一簇的正中,是一个正优雅的笑着的男子。那样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除了宵王泰琪还能是谁呢。天衍无奈的耸耸肩。
  “这位三叔还真是受欢迎。”天衍对身后的苏小卿道。
  “奴家倒觉得宵王不过是只花蝴蝶。”苏小卿淡淡地说。
  “小卿姐姐……”天衍摩挲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平日老实乖巧的女官。
  “奴家该死!怎么竟敢妄自评论王爷!”苏小卿回过神来惊叫,连忙想跪下请罪,被天衍笑着制止了。正当这时,只闻道身后一阵清洌的衣香。天衍回首见是昭王。
  昭王见了礼,两人寒暄几句,便入了第二道门进了院中。只见昭王走过去,一群女官纷纷散开,宵王泰琪从容踱出,先向天衍行了礼,随后对昭王泰胤笑道:“六哥,许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挺拔了。”
  “三哥才是。”泰胤拜道。
  “近来在东海做些什么?”泰琪问。
  “听涛声,写字。”泰胤仪态恭敬地回答。
  “真是恬退啊。”泰琪笑眼弯弯的拍拍泰胤的肩,遂请天衍入殿,二人亦相随而入。
  入殿时,天衍走了几步,停下回首叫苏小卿。见她惊醒一般抬头,竟满面通红,随即匆匆跟上了天衍。
  
  宴会开始,教坊司奏起恢弘的乐曲,殿内红木桌上围着青色桌布,配着黑漆坐凳。段太后坐于垂帘后,天衍坐于殿中,其余各宗室按身份尊卑列坐殿两侧,每个人面前都放置着各种珍馐佳酿,餐具一律是金、银、瓷、漆制品。比起上一次的除夕宴,今年要气派的多,南国似乎正在从泰明帝连年征战的萧索中恢复过来。
  行第一盏酒,上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舞女霓裳如轻云流连;行第二盏酒,上奶房签、 三脆羹,京师杂技班演出百戏。如此一盏接一盏,宾客们兴致愈发高昂,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天子家宴,闻重自然不在。天衍杯中只有茶,他淡淡啜着,目光扫过全场。虽未见闻重,倒是看到了较远处的吴翰尧。吴翰尧的长子是公主驸马,所以今日亦来赴宴。吴翰尧冲天衍挤了挤眼睛,天衍不禁一笑。
  酒行至第六盏,宵王起身至殿中,在刚刚搬上的琴前坐下。四下静了下来。天衍早有耳闻,宵王泰琪精通音律,琴艺超群。此人不喜涉足政事,惟好月下与教坊女子弹琴弄曲,每度新曲,必是从歌女喉中流传于世。宫里人对他毁誉参半,有人说他风流淡泊,也有人说他品行不端。
  此刻宵王敛服端坐于琴前,一双桃花眼微微低垂,白如玉麈的手指拂上琴弦。微微几下撩拨,清音空荡荡响起。随即左手按捻,右手勾剔,如同致密的核心裂开了一个口,那古朴醇厚的弦音一点点流淌出来。
  起初是轻而断续的音,左指尖滑过琴弦,声声近于凄凉;接着一声又一声渐渐连成片段,如同有心事盘桓;弹到中间的部分,指尖轻轻拨动,仿佛一声声轻柔的嘱咐;曲子越往后越矛盾重重,最终以淡淡一句终了,犹如女子坐在马车中,回首那深情无限的淡淡一瞥。
  这样一曲《胡笳十八拍》,让天衍不禁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陈居中的那幅《文姬归汉图》。北国的茫茫荒野,汉使者已整装等候,蔡文姬与左贤王静静对坐。她的身后,两个小儿正抱着他们母亲的腰。回归故里的喜悦,骨肉分离的悲伤,心中弦音激越,面上却平静淡然。
  天衍不明白,倘若如此不舍,何必非要离开呢。明明心如刀割,为何又要佯装平静呢。这样的离别,他一辈子都不想遇到。
  宵王泰琪已起身,鸦雀无声的大殿才渐渐有了人语。泰琪回到座位,泰胤给他敬酒,“不愧是三哥。”
  泰琪神色尚未平,但莞尔一笑,“见笑了,下面可看六哥的了。”泰胤点点头,起身去更衣。
  
  紫宸殿的宴席正觥筹交错之时,御街上闻重骑着匹瘦马慢慢走着。沿街的店铺都打了烊,亮灯的人家里飘出饭菜的香气。他抬头看天,一片透明的冰蓝。
  走过州桥夜市,今日此处也阒然无人。沿街的一路食店也漆黑一片,闻重只看到前面一处星点的灯火,他好歹松了口气,策马前去。
  走到跟前,才看到“丰饶酒店”的招牌,他才想起自己已来过这里两次。闻重走进去,刚想要些酒食暖暖身子,蓦然看到最角落的位置一个长发遮目的男人。
  “你此刻不是应该在宫里宴席吗?”闻重走过去道。
  “那里无聊的很。”李思骁抬头道,“倒是闻大人,怎么一个人出来逛?”不等闻重回答,他站起来冲店家叫,“两只烧肘子,两坛酒,再拿些下酒菜。”拎了这些吃食,他一只大手牢牢抓住闻重手臂,不由分说的把他拉了出去。
  闻重被他一路拉到州桥边,李思骁跳下桥头拴着的乌篷船,伸手把闻重扶下来,解开了绳子。他把酒食塞进闻重怀中,不由争辩的把他推进船篷里。自己弄棹沿着汴河向西划去。
  过了一会儿,李思骁亦钻进了船篷。他把酒食一一摆在两人中间,给闻重倒了一杯酒,自己则拎起酒壶,道:“上次承蒙闻大人请客,这次算我回礼。”言罢咕嘟咕嘟往嘴里倒酒。
  瞧着李思骁这洒脱的举止,闻重心中也不由畅快起来。他也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河上西北风紧,船篷中却油灯一盏,酒意暖人。
  “何处无舟,何夜无酒肉……”李思骁吟道。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闻重接上。二人相视而笑。
  李思骁的头发捋到了一边,俊美的脸上目光炯炯。闻重倚着船篷,啜饮杯中酒,望着这青年心中感慨万千。突觉倘若真让他入了宦,那才是消损他;李思骁这个人,本就该渔樵江渚,饮酒啸歌,鱼鹤为伴。
  “闻重……”李思骁喝酒间目不转睛的盯着闻重,“你酒量为何如此好?”
  闻重此刻酣然的倾在篷上,目光变得愈发幽远,“我爹是研究河道的专家,我儿时便与他行走于各处山水之间。有时遇着下雨,荒山野岭只得找大树或洞穴避雨。每每冻得瑟瑟发抖之时,爹爹就拿出酒来两个人分着喝。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身上就渐渐暖和起来。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可惜那时候我不认识你。”李思骁含糊的喃喃。
  “什么?”闻重微微前倾。
  “我说,你后来为什么不喝了?”李思骁把手掩在嘴前。
  闻重苦笑,“这说来就话长了。”
  话语似乎并未传入李思骁的耳朵,他依旧直勾勾的盯着闻重,目光定在他被酒润红的唇上。看上去又温暖又柔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思骁的拇指按在了闻重的下唇上。
  唇上突然感觉到的粗糙感让闻重一时怔住,随后他淡淡一笑,拉开李思骁的手。终究是个孩子,即使看上去成熟些,闻重摇着头走出船篷。
  船头西北风呼呼吹过,原来借着这股风力,船已经行过了东水门。闻重犹记得这里被称为汴水秋声,是东京一景。万家灯火遥遥的落在身后,面前是一片开阔的旷野。漫天繁星,莹莹落在水中,水天银辉相应,犹如南柯一梦,不知身在何世。
  闻重柔顺乌黑的长发飞扬,深深的瞳中映出星空的光辉,一种轻灵静谧的幽思在心中缓缓荡漾开来。这时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正要回头,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抱住。
  李思骁的脸埋进闻重微微敞开的衣领中,深深地吸气。
  闻重见他醉成这样,无奈劝道:“思骁,别胡闹,快抬头看看天。”
  李思骁的脸抬起。然而仰望星空的只有闻重,李思骁静静地凝视着闻重的眼眸。
  闻重余光瞥到了,“你看什么?”
  “闻重,星星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李思骁笑了,显得有些忧伤。
  闻重正要劝他回船篷中,却蓦然感到颈窝冰凉凉的,一滴,两滴,一片。他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星光水色中,任凭北风吹散各自的心事。
  
  紫宸殿这边,酒已行过第八盏。
  只见四个绿衣假面人各背一板上场。板近一人高,两人宽,四边贝壳镶嵌,正中铺水纹纸。水纹纸是唐人发明,在迎光时可显出发亮的山水、花鸟、云龙等线纹图案。
  箫声凭空响起,悠远旷古。四个背板人和着箫声缓缓起舞。这时一旁宵王的琴亦起了几个清音,但听得男子声如玉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