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天下





  “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嘛!”甜腻的声音中透着撒娇的意味。
  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的草坪上有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女孩,一青一紫,十分抢眼。
  我禁不住浑身一颤。
  “咯咯咯,真的没有啦!”青衣女孩摊开双手,见紫衣女孩撇撇嘴,略带紫色的黑眸里积蓄着泪水,又开口脆脆的说:“好嘛,好嘛!明天我一定多准备几个故事讲给你听。”
  我抖得更厉害了,不由自主地举起同样颤抖不已的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这就是五岁时的我和灵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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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儿。”我顺着清越的女声望去,一位绝美的少妇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来,阳光洒在她身上,反射出圣洁的柔光。看到她,我的身体不再抖得厉害了,只是一串晶莹的眼泪悄悄的从我眼角滑落。
  “歌儿,你上来拿点水果去和你妹妹一起吃。”少妇,哦不,是妈妈,一脸微笑地看着年幼的我们。
  小小的灵儿不干了,白生生的小手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角,“不要,我不吃水果,我要歌儿陪。”
  同样年幼的“我”很有耐心地哄她道:“好灵儿,我跑步很快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哄了半天,灵儿终于松开了“我”。“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转身上楼去了。
  站在远处,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灵儿坐在一张躺椅上,不安的扭动着,眼睛不时向小楼的门口瞟。不一会儿,“我”端着一碟水果从小楼里走了出来。灵儿立刻向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而“我”却突然脸色煞白,丢下水果盘向灵儿跑去。楼上的妈妈也发出惊恐的叫声。
  天,好大一只藏獒正向灵儿扑去。我连忙上前,却发现前面仿佛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阻止我靠近。
  我急得不得了,眼前那年幼的“我”也是一脸绝望。
  就在那藏獒要将灵儿吞进肚子的紧要关头,好像因为惊吓已经动弹不得灵儿浑身上下散发出淡紫色的雾气,眼中妖异的紫光一闪,巨大的藏獒立刻匍匐倒地,伸伸腿就死了。
  身上的紫气瞬间聂去,灵儿那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倒在了躺椅上。“我”扑了上去,将她抱在怀里,松了一口气。
  惊魂稍定的我抬头向二楼望去。只见妈妈的纤手死死的握着乌木的窗棂,惨白的脸色配着黑亮的眼眸,那表情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我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眼前的一切,年幼的我和灵儿,妈妈,青青的草坪,漫天的梨花瓣都渐渐模糊起来。
  不,不要,我还想看看妈妈,以及爸爸,姥爷……
  
  “啊…”随着一声惨叫,我从床上做直了身子。不停的喘息着,慢慢的调理自己杂乱的呼吸。
  打量了一下四周,呼~看来我终是被逍遥王他们救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别误了大事才好。
  正暗自思惆着,门吱嗄一声被人打开了。
  羽儿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见了我,手中的盆子哐啷一声就掉了,水溅了她一裙子。
  她却毫不关心,径直向我冲了过来,“郡主终于醒了!”
  看着这张喜形于色的娇颜,我心情不由好转。果然,被人关心总是间令人愉悦的事。
  羽儿开始向我唠叨,说我已经昏睡三天多了,又说因为我受伤王爷和二位冷爷有多震怒,还说有一位沐公子带着医师和药每天登门不下十次,最后干脆在这里住下了……。
  “哎…。” 怎么以前我不知道这丫头这么能侃,看来我确实把她吓着了。刚才梦中那些尘封的往事也让我不轻松,醒来后只觉得身上汗津津的。
  “羽儿,我想梳洗一下。”我微笑的打断了这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广播。
  “哦,是,羽儿这就去给您再打盆水来。”惊觉自己失职的羽儿就要向水房冲去。
  “等等,”我拉住了她“睡了这么久,我想我还是沐浴一下的好。”
  “成,羽儿这就去给您张罗。”
  
  坐在宽敞的浴池里,任羽儿动作娴熟的给我按摩,我舒服的直叹气。
  本来我是不喜欢在沐浴的时候有人在身边的,但羽儿怕我病后虚脱,执意要陪我。
  双手捧起水来洗了洗脸,我的精神好了许多。五岁以前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了,但我基本都还有印象,只是那次事故以后我就很少再想起以前事。
  不错,我的灵力是与生俱来的,而灵儿的,若没有记错就是在那次事故后获得的。灵儿的身体自幼就不好,家里的长辈以及我都很疼爱她。但自从梦中那件事后,父母以及姥爷的反应都很奇怪。不是对灵儿劫后余生的喜悦,反倒是大难临头的惶恐。尽管他们当时并未在我们面前表现太多的情绪,但我还是看出了些苗头。
  梦中那件事过去半个多月后,也就是我与灵儿五岁生日的前夕。爸爸突然提出要带我们去德国黑森林的别墅度假。然后就发生了那场悲剧。
  那只藏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家的防御系统可不比中南海逊色多少。
  对于我的灵力,大人们都是知道的并且暗中鼓励我加强它。而为什么他们对灵儿的灵力又如此忌惮?
  我秀眉紧锁,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解答。
  “郡主已经泡了半个多时辰拉,该起来了。”羽儿轻柔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好。”我应了一声。
  穿衣镜前,我任羽儿拿着衣服在我身上忙活着。松香色的短袄,雨过天青的长裙,再配上一件月白色滚金边的坎肩,镜中的人美丽如仙。梦中妈妈的容颜和镜中的我相重叠,只是妈妈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而我则添了几分飘逸的潇洒。
  我和灵儿都长得极像母亲,按爸爸的话来说就是“真不知道你妈是不是孤雌生殖闹出你们两个的”。
  “郡主真是天下第一美人呵,除了清灵郡主谁也比不上您。”羽儿一边帮我梳头一边赞叹道。
  我听了也颇有些得意,想来只要是女人就不会拒绝别人的赞美。
  “羽儿,王爷和两位冷公子在哪儿?我既好了就该去请个安。”我淡淡地说。
  “郡主别急,您醒过来的事王爷他们早知道了。沐公子请的神医说您今日必醒,羽儿开始还不相信呢。王爷和二位冷爷,沐公子以及神医正在书房议事,说如果郡主收拾妥当了就过去,让神医再复查一下。”羽儿一边说话,手里也不闲着,将以更通体莹白的簪子别在我梳好的发髻上。
  我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带路去书房了。
  
  其实我不猜也知道那个神医是谁。进入书房后,我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那银发绿眸的身影。
  羽儿的脸有点红,想来也是,郁的温润,决的冷傲,沐闲之的不羁以及逍遥王那亦正亦邪的优雅;最后再配上一个邪魅得不似凡人的神医,整一个美男聚会。我不禁暗笑,原来羽儿这丫头还是个小花痴呢。
  在住房正中站定,我对着众人团团一福,真挚的说:“清歌让各位担心了。”又看向逍遥王,“清歌遇事冲动,打乱了王爷的计划,请王爷责罚。”
  他并不急于回答我的活,只是用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盯了我一会儿,笑了笑,道:“生了这场病,什么罚也差不多了。你真的憔悴了不少,人都有些架不起衣服了,回头好好补补吧。否则回去后皇兄一定饶不了我。”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其他四个男人都露出了或惊讶或失望的表情。我暗自忍住赏他一记卫生眼的冲动,其实他的意思我很明白,我出了事,灵儿一定饶不了圣月帝,圣月帝为了搏佳人欢心就得牺牲一下弟弟当替罪羔羊。但灵儿与圣月帝的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人不多。他突然说这样一句话就实在让人误会。
  撇开圣月帝是不是灵儿的心上人这一点不谈,我和他是怎么都不可能的。除了功名心之外,我和他有很多地方都太相似了。人一定不会喜欢一个与自己太相似的人与自己朝夕相处,让他去提醒自己的好与坏。圣月帝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但对于我来说,遇上一个优秀但不合适的人,除了一点点遗憾之外,并没有太多可惋惜后悔的。
  我笑了笑,轻声说:“就算皇上再疼爱清歌这个年幼不知事的妹妹,也比不上王爷这位皇上亲自换过尿布的弟弟呀。”
  众人大大的一愣,都是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滑稽相。逍遥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则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垂下首去不想再看那张抽筋的俊颜。
  
  三更时分,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我的窗前,我伸出舌头舔舔下唇,同样掠出窗去。
  两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昧
  清灵篇
  今晚的月格外清冷,像黑丝绒上一颗泛着淡淡银光的水晶,好像它就在那里,又似乎是一种幻觉。月色朦朦,一个修长傲然的身影矗立着,衣决飘飘,遗世独立,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千百年不曾移动过。
  圣月帝仰望着苍穹之上那一轮圆月,仿佛看到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她的眼,一样的清冷,一样的澄澈。只是那双美眸会在不经意间放出紫色的光华,耀眼得让人眩目,就算是这天上的明月也不能争其一分,每当这时,他都会无法自拔的陷入那美丽的深潭中,明知危险,却执着向前。
  有多少个日夜不曾见到她了?虽然每天都有人向他报告她的一切,事无巨细,但他还是觉得不够,不把她拥在怀中他就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空荡荡的,心中更是存着一丝不安。但他没有去见她,就算是那个男孩进宫,他也是草草的下了一道圣旨,却对她避而不见。不是没感觉到自己对那个近在咫尺的她刻骨的渴望,而是在他心中有一丝……胆怯!!虽然有点可笑,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害怕面对。害怕面对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情动,那个充满智慧的女孩总是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让习惯掌握一切的他感到慌乱;他也害怕那个倩影在心中生了根,让他绝对冷静的心泛起滔天的浪花,她是他的弱点,他害怕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会毁在她手中;但最让圣月帝害怕的却是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当从自己口中一字一字的说出准许那个男孩进宫的时候,天知道他用了多少意志力才按耐下心中滔天的怒火,他只觉得强烈的痛苦充斥着自己颤抖的身体,世界在一片片的土崩瓦解,他只想冲出去将那个让自己第一次尝到了嫉妒滋味的女人狠狠的关起来,再也不让别人看见,但是他不能,一旦这样做了他将会永永远远地失去她。
  今夜,圣月帝终于踏进了渴望已久的清风院,他告诉自己就在今夜,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见她一面,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只是需要一个迫使自己迈进的理由罢了。
  
  我坐在清风院的回廊上,一袭黑色的丝衣包裹着我玲珑有致的完美身材,乌黑的长发铺了一地,随意的四散开来,偶尔微风扫过卷起几缕青丝扶上我娇嫩的脸颊,淡淡的月光衬得肌肤更加白皙晶莹,星眸半开,红唇微勾,竟是说不出的魅惑,又掩不住的圣洁,仿佛堕落的天使,暗夜的精灵。
  当那个身影还在门外徘徊,我就已经感觉到了,所以我在等待,院内院外,虽只是一墙之隔,但我们都知道这短短的距离意味着什么。忽然想起泰戈尔的那首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 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 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我不能说我想你
  而是 彼此相爱
  却不能够在一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彼此相爱
  却不能够在一起
  而是明知道真爱无敌
  却装作毫不在意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树与树的距离
  而是 同根生长的树枝
  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树枝无法相依
  而是 相互了望的星星
  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星星之间的轨迹
  而是 纵然轨迹交汇
  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瞬间便无处寻觅
  而是 尚未相遇
  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我不知道我和他有没有如此深刻的爱意,有没有如此遥远的距离,我只知道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