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台尘-双龙词





?br />   “你还真是不择手段。”
  “还好,”石俊放下石倔,习惯般伸出手抚了抚少年额前的乱发,然后看向一旁倒地的犴禤,还好,看起来只是昏迷了,算是手下留情,石俊微微舒了一口气,才缓缓的抬起眼,注视眼前人。
  那人的瞳孔便下意识的又缩了一缩。
  石俊的眼里清澈的倒映出了他的身形和他的脸,而那双一贯温润的眸的底色,只是一派银月光华流转,平和,却无法探知深浅。
  银河深处,轰然的溃裂声仍然不断隐隐的传来,石俊忽然露出了一个飘忽的微笑。
  “萧真人,或者,我该尊称您一声,十六王殿下。”
  月下的萧真人脸色骤然改变,却只有一瞬,片刻后已恢复神色的一贯祥和,径自洒脱一笑,轻拈长须的手自然流露出一种雍容的气度,“石俊,我果然是小看了你。
  水声如雷,月下,两个人都沉静从容的微笑,看似平淡,却是一场微妙的对峙。
  “石俊,”萧真人,或者说先逝天帝嫡妹、今王昊岚的姨母长三公主的亲子十六王夙纾看着眼前白衣的男子,又看了看沉睡的石倔,冷冷的冰眸中全是嘲笑,“果然是一丘之貉,天界人只会这一种对付亲人的手段么?”
  “殿下”,石俊平静的眸中微微掠过一丝遗憾,不经意般微微倾身靠住了身畔的山岩,“若尊辈分,石俊当称您一声纾王,您即蒙天赦已入人道,又何苦强留执著?”
  “执著?”夙纾尖锐地笑了一下,“怎不说这肮脏之地到处是道貌岸然的欺骗与罪孽,这里过往所做几千几万年的一切哪怕倾银河之水来冲,也冲不淡这沉甸甸的腐臭糜烂,哼,可笑我本来只当你懵懂无知的后生晚辈,是个老好人才不防你,却原来是我小看了你,呵呵,是啊,石夜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懦弱单纯的老好人?可怜可叹石倔这孩子如何逞强,到底至情至性,最终却还是不敌在你手上。”说到后来,夙纾满目也不只是悲愤还是不甘,凛凛的目光竟然有了一种隐隐血残的疯狂。半晌,却敛去一切失控的情绪慢慢再次儒雅的笑了起来,“不过就算你再用尽心机,此时也不能改变什么。”
  “是么?”石俊背抵着岩石,淡淡一笑,一束白光自他指端激射而出散成光晕牢牢罩住了
  萧真人,萧真人也不挣扎,只是一贯儒雅却有些嘲讽的笑着,“事到如今,就算你能困住我和倔儿又怎样,银河之闸已裂,顷刻水满之后,这天界所有的污秽都将化作一片澄澈的汪洋。”
  “殿下……”石俊轻轻一叹,“殿下处心积虑的报复,然而就算毁了天界,于逝去的亲人又有何补……”
  “哼”萧真人脸色变了变,不自觉扭转头,“我管不了这许多,这肮脏之地怎配三届为尊,说什么天神规范,这天界连同昊岚和所有道貌岸然的天神消失了才好”
  石俊一手按了按山岩,轻轻摇了摇头,“殿下错了”
  “我没错,石俊,是你太无知,看不到这肮脏天界的森冷残酷,这地方,早该被毁灭。”
  看着萧真人偏激愤怒的面容,石俊的面容却仍然平静,仍然淡淡摇头,“殿下,天界即使有千般丑恶万般过错,却毁不得,这道理,殿下明明比石俊更明白。”
  “你说什么……”
  不去看萧真人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惊变得脸色,石俊的表情仍然很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天界,不仅仅是天神的天界,也牵扯人间,冥府。
  太多条生命,岂能轻易抹煞放弃?
  更何况,他的倔在这里,无论如何,石俊绝不会让石倔承受毁天灭地的罪责,他要他,好好的活下去。
  倔他,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善良的多。以后,他会成为一个好族主的。
  一定会。
  鲜艳的血花坠落到地面,石俊右手用力绞按着胸腹,冷汗湿透额角面庞,目光却仍然晕满温柔的微笑,步履也依然很稳健。
  一步步,带着绝然与……温柔。
  倔,俊哥哥说过会守护你,无论如何,决不会再,食言。
  “石俊,你难道想凭一个人救这整个天界,”远处的轰隆渐渐滚雷似的越来越巨大,看着石俊带着笑容转身,一步步径自朝银河的方向走去,萧真人的脸色终于有点变了,竟忍不住对着那白衣的背影沉不住气得叫道,“你以为靠你那点驾驭风水的能力,真的能挡住银河溃潮泄洪么?”
  石俊顿了顿,忽然轻道,“殿下,你以为,倔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此言一出,却不禁让萧真人一怔。
  石俊转回头,月光在那一刻为他俊美绝伦的容颜涂上了惊心动魄的神采,那一双平静温柔的眼中光芒流溢,竟让萧真人觉得心慌不敢逼视。
  “倔他重情重义,就算他再怎么以为自己冷心冷血,他也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怨而去用任何激烈的手段。”石俊的脸色在月光下白得透明,却浮出了一朵明月也不能稍相争妍的如玉温润的笑,“……倔他,即使再如何愤怒绝望,心中再如何充满仇恨,也从来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这点,和倔生活了整整十年的殿下不是也很清楚吗!这样的倔为什么心甘情愿要亲手毁灭整个天界,而且毫不掩饰是自己因为仇恨才犯罪,他只是心甘情愿做这些事,心甘情愿为了殿下毁天灭地,心甘情愿把这所有的罪责都自己一力背负起来,殿下,倔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为什么宁愿违背自己的真心也选择这样做,您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么?”
  闻这一语,萧真人的眼瞳剧烈的收缩了起来。
  石俊却不在说话,转过身,一个纵身就往云层深处飞去。
  翩若惊鸿,是这般矫捷的身姿。
  萧真人愣愣的看着,眼中,慢慢真真切切出现了一种湿润的迷惘和痛悔。
  “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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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天年前,三公主与其驸马叛乱失败而伏罪,当时的天宫年轻的执事相庥禾还只是初初临危受命,凭借当年在石夜手中的强盛的龙族力量很快平定了一切混乱,甚至完全没有给鬼府魔界乘乱偷袭的空子,也没有给海天佛国的无量寿者插手干预的机会。
  平叛后,庥禾曾报要将三公主和驸马以及一众参与叛乱的皇子处以散魂的极刑,天帝怜同辈子侄,三公主第十六子只是尚在襁褓的元婴,于是改散魂的极刑为折堕,化去仙体投入六届道任其自生自灭。
  之后人间果然效仿,帝王、将侯、乃至市井略有积富祖产之家,兄弟间俱自相残杀,数十至百年。
  “倔儿,傻孩子……”石俊的一语,让萧真人整个人都痛苦恍惚起来。心神正自迷乱,却不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冷哼,“怎么,心软了……”
  “我……”就算原本就是存心利用,可毕竟相处了十年,自己看着那孩子一点一滴的成长,萧真人不是草木,在这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挣扎。
  但是他还是狠心将这场戏演到底,因为他的仇恨实在已经根深蒂固,比仍和其他的感情和人事都要更强烈。
  直到,刚才石俊离去前匆匆一语。
  背后的人看着满目愧悔渐渐决然情醒的萧真人,冷冷一笑,下一刻,尖锐寒冷的银光一闪,已经冷冷没进萧真人的身体。
  “你……”萧真人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对自己出手。
  那个人,却轻轻的笑了,“现在,你已经没有用了”附到萧真人的耳边,来人轻柔却冷酷的低语,“用你这条命,给你的小徒弟当头棒喝一下,怎么样呢……”
  “……”萧真人狠狠用力试图攀住那人的脖子,然而,那人只是轻轻将手扭转了一点,尖锐的冷寒就更深的埋入,绞断了萧真人的心脉……
  萧真人眸子睁得很大,那是愤怒和……恐惧……还有终于明了的不甘……
  但是,他已经失去生机的躯体,让他现在就算惊痛后悔至极,却也已经再也来不及挽回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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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一殿东倒西歪的仙众,天帝昊然冷冷威仪的目中是万事不变的镇静。
  “陛下,看来天界已无大恙。”须弥尊者缓缓笑了一笑,“即如此,小神要回去复命了。”
  “多谢尊者,也请尊者待昊岚向大士致谢。”昊岚微一颔首,执手在后目送须弥尊者微笑着架云而去,方才神色不动如山的转向一旁刚刚转醒尚显得慌乱的上将军——南羽卫彦鹏,淡淡下令道,“结届破裂,四方护卫不知去向,传令下去,立刻戒备四方神界,搜捕逃魂游众。”
  “得令。”恢复精气的南羽卫匆匆率军而去,昊岚的目光在清冷之中掠过一丝疲惫。
  转眸之间,昊岚才看到一旁的庥禾终于也转醒。
  “陛下……”庥禾一时还有些茫然,却不愧是天宫第一执事,顷刻恢复一贯的严明犀利,跪到殿下,“是庥禾失察,让贼人有机可乘。”
  昊岚点点头,目光不自觉调向渐渐开始嘈杂鼎沸的云宫殿外,“这一次显然是天界有心人勾结了外道,意欲不轨。”
  庥禾低了低头,声音一贯冷静,此时更多了一重平板的严厉,“我立刻就去,必当揪出此人。陛下放心。”言毕,庥禾匆匆转头,立刻对着殿上越来越多清醒过来的神将火速下令,昊岚沉默的看着,天宫的执事相向来是四届出名的雷厉风行,只不过片刻,凌乱已殆,秩序晋成,半晌后一干人等全部退出殿外,庥禾才转回头再次对着昊岚,“陛下,庥禾这就和南羽卫将一同去结界。”看昊岚微微颔首,庥禾施了一礼,就匆匆退了出去。
  殿内,终于只剩昊岚一人迎风独立。
  隐隐的歌谣仿佛还从天的尽头深处一点点传出来:
  锁住我的灵魂,我还想做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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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接近银河届域,轰隆的水声越如同击落空谷的惊雷,一重重震荡起可怕的回响。
  石俊极目下望,已经可以看到那漫天的洪峰已如同出闸崩溃的千军万马,正咆哮出一汩汩激烈冲天的水浪腾腾冲向东面——连绵的乔岱、宗聿二山被震裂而断出的一线隙口。
  石俊长吟一声,整个银白的身子化成一道流星,直直逆冲向奔腾的洪水。
  激涌奔腾的河水比千钧巨石更重,白色的巨龙五爪暴生,昂然长吟着一次又一次逆着巨大的冲击将身子扎进剧烈碰撞着的河水深处。
  弯曲的龙爪,扣抓得仿佛要握碎清流。
  随着巨龙的盘旋,一圈又一圈,水势渐渐从最初的高耸奔腾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虽然仍湍急,却由于水势改变而不再急涌向东面的裂隙。
  只是一瞬。
  而石俊要争的就是这一瞬。
  提气,巨龙拼尽一身最后的力气从水中挣扎的跃起,直直撞向北面最高的圣峰——苍颉。
  坚硬的龙角重重碰撞上苍颉高耸的峰岩,地动山摇之中,一块巨岩从顶峰携势而下,“轰”的一声烟雾弥漫中,坠入东面万丈峡谷。
  裂隙,顿没。
  重重拍打向缺口处的潮水满载声势,冲到山岩前,却无奈的被挡了回来。
  银河水满,却已只能径自在河域里回荡。
  断开的龙角粉碎涌出鲜红的液体,白龙却仿佛浑然无觉,看着着惊涛裂岸的一瞬,白色的矫龙眸中闪过最后一线微光,却骤然,喷出一大口灼热的鲜血。
  随后,白龙的身子顺势狠狠撞上山峰,而后白色的绝美的身影随着满天扬起的尘土,终于,静静的,坠落。
  飞速的坠落。
  这一次,没有任何身影再纵身在前,替他缓去这致命的失速坠落。
  他也,再没有一丝的力气。
  白龙的双眸无力的合上,鲜血不断自口角疯狂涌出,轰然巨响中,失速坠落的龙身直直撞向波涛汹涌的水面。
  水花四射。
  良久,殷红的血色从清澈如雪的银河里一点点漫了上来,白龙的身影,迟迟再未能浮起。


  第二卷:迷雾

  一

  起风了。
  下意识的,月骊就要伸手去拿那件锦袍,手一伸出,却忽然已怔愣在那里……
  那个人,已经不在晶宫,即使自己如何哭求,他也无法带走自己……
  “放心,我不会有事,”他是那样说的,临走前,他仍然是那样温和的浅笑,纵然脸色那样苍白,目光却仍然柔暖,“好好照顾自己,倔他,也是个好主子,他不会为难你的……”
  那苍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手指温柔的抚过自己颊畔的泪,而自己却只有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背,死命的咬,才能不哭出声……
  她恨自己的不自由,在他的爱护下,那一度曾被自己遗忘的不自由!
  她,终究只是一个卑微的天奴,他给了她月骊的名字,她却毕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