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台尘-双龙词





  “以为什么,……”石倔的表情显得有点不悦,离不敢再多说什么,两个人于是静悄悄的继续“闲逛”。
  板着脸走了一段后,石倔却又忍不住回头,状似不经意般看向离问道,“对了,你来这里的时间想也不短了,有没有……嗯……我是说你碰到过其它龙族的人么?”
  “其他人?”离迷惑般的看着一脸隐隐有所期待的石倔,良久,为难的摇了摇头,“没……”
  眼看着石倔眸中原本希冀的光迅速暗淡下去,离忍不住垂下了头,“倒是看过一个人有点像……”才说着,离却又立刻自我否定般的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的……”
  石倔闻言,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好容易才沉住气淡淡道,“你看到过谁?”
  “嗯,”离皱了皱眉,又摇头,“其实不像,一点也不像,只是我的感觉……”
  “到底是谁?”石倔不耐烦地几乎要叫起来,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越跳越乱,连他自己也不能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离却似乎被他吓到,慌乱的抬起眸,张了张嘴,就在那一刻,另一个戏谑的几乎挑衅的声音却懒懒的响了起来,
  “无音,你希望是谁呢?”
  原本焦躁紧张的石倔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转回头,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平静,淡漠。
  “大师兄,你果然还是找来了。”

  五

  一弯月,一重天。
  日月,其实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和天界并存,事实上,日月具在三十六重天外,在原始浑沌的洪荒里,纵然是天界,也是需要仰视才能看得见日月的。
  天地三十六重,最初,地下深十二重为冥界,中十二重为凡间,上天十二重则是天界诸神之园。后来天地多分,人妖鬼道佛魔,此占一重彼占一重,弄得三十六重天地的概念完全模糊掉,最后变得冥界只剩了三尺,天界缩为九重,凡间红尘倒添成了万丈。
  天界看见的月是银色的,好像硕大的圆盘,隐隐有降红色的雾光从圆月的中心映射出来,很显得有些凄迷的清冷,天界人对于日月都没有太大的感觉,倒是反而羡慕凡人眼中所能看到的月,因为离得远,凡人的所见和在天界所见完全不同,他们看见的有种清雅脱俗的美丽,所以从古到今,凡间凡间有无数赞美的歌赋诗词用来形容月的美好,正是因为凡间的月离人们是如此遥远,不可得之,越见其美。
  只有凡人眼中所谓最美丽耀眼的星晨倒真正算得上是天界的产物,那些被凡人同样歌颂了历朝历代的磷光的本尊,不过是天界最大的海——紫海岸边那些一颗颗状似灰岩般的“石虫”,因为他们的壳或蓝或紫,一到天幕拉下的时候,就会反射出粼粼星星的光芒,而在遥想观望一切的凡人眼中,这种粼粼的斑斓,就成了天上最美的光耀——星辰。
  天界,凡人眼中何其高贵至美,事实却是何其凄冷寂静。
  凡人总怨天无情,又怎么会想到,若不无情无欲,千年万年,天神如何得能忍得住一直面无表情的高高在上。
  要当神,岂不就得能忍得住千万世的寂寞。安享这千万世寂静的永恒。
  小风炀累了,头埋在男子胸前,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那温暖的身躯,转眼就睡得安稳纯熟,小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退却,睫毛轻微微的颤动,粉嫩嫩的小嘴边一丝浅浅的笑,甜的像蜜,不知道,正做着什么样美丽的梦。
  男子小心翼翼的从那双紧攥的小拳头手中挣脱出来,转身轻柔的将甜睡的孩子放到床上,他的动作那么细致温柔,以至于从来很容易惊醒的小风炀居然一点也没有被惊动到,只是在双手离开男子怀抱的时候,略微不安心般的动了一小动,却很快在男子俯下身抱住他的哪一种熟悉至极的温暖里,舒展眉头又酣然的沉睡了过去。
  男子静静的在黑暗中注视着小风炀熟睡的脸,微微眷恋的吻了吻睡宝贝的额头,遇到这天使一样的孩子是个意外,却也是他命里又一项珍贵的礼物,那特有的,充满孩童气息的信赖如此安宁平静——纤小而秀美的脸庞,倔强而微酣的嘴角,还有亮晶晶,总是生气十足却又充满信赖和关切的眼睛……和记忆中另一张同样充满信赖而安宁的容颜如此相近,以至于他总是不自觉的将他们重叠起来。
  没有能为倔做的,永远无法释怀而深埋心底的愧疚,下意识的,补偿在了小小的风炀身上。
  虽然,这样做,也并不能真的减去他心底的遗憾。
  松开手,男子缓慢的转身,有些艰难的从床畔战了起来,无声的倚靠在墙上,银色的月光照出他苍白的容颜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他蜷起身子,压抑着不发出一点点声音,右手却顶在胸腹间死命的用力按着……一丝鲜血悄无声息的混合晶莹的汗滴滑落,迅速的,渗入了地面。
  宁谧的夜,安静的连风吹拂过花心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
  怎么可能不痛,小风炀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敲在他的心上……压碎太多说不出口的牵挂,太多弥补不了的裂痕的失望……
  可是,他却不能,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还不能……
  缓过最初的一口气,男子微微睁开双眼,再看了一眼平静安睡的小风炀,有些疲累却安心的微笑了笑,将手指咬出血后结了最简单的保护封印,男子才艰难的再次转过身子,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后朝门外走了出去。
  街道上也很安静,夜晚的天城无论何处都是死寂一片。
  男子走得很慢,每次经过拐角的时候,总要停下来扶住墙微微的喘口气,尽管寒露使夜风透出了舒爽和清冷,他额角上的汗却反而越渗越多,幸好,这段路并不算太长,走走停停,很快的,碧瓦通透的琼宇如幕布拉开后的背景静静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界里。
  而门口的人两手兜兜插在袖管里,显然已有些不耐烦。看到姗姗来迟的男子,脸上瞬时流露出了一种不满的矜傲,“屈公子,可叫本仙好等。”
  男子抱歉的低头笑了笑,才将手里成卷的书册递了出去,“有老阁下久等了,这是今日的功课。”
  那位仙人冷着脸把东西接了过去,向前几次一样小心谨慎的打开来翻了翻,看到其上誊写的字迹依旧是一笔笔少见的整秀清晰,心下倒也满意,面色便有些和缓下来,一边不由对着男子点头道,“做的不错,府君想来也会满意。”
  也难怪他满意,在天界,杂物虽多,许多事情借助法术倒也能完成得从容,唯独只一件事最叫管事们头痛,那便是这文卷经稿的誊写录入。
  像人世一样,天人们听完法会或者彼此交流修仙悟道的经验之后,总需要将精华要义记录在案,既是自己得功德所在,又为后辈子弟可供参考,可问题恰恰就是这最繁琐也最要紧的“功课”完全无法借机取巧,只有靠细心且有毅力的人呕心沥血的一字字抄录、修改、并且不断地整理添加,才能最终成稿,更麻烦的是,天界等级森严,为了防止天书被盗阅或外泄,规定了天奴和没有仙位等级得“平民”是绝没有权力识文悉字的(天界用的是天文,和人间的文字完全不同,所以就算有人在人世时是大文豪,可能到了天上因为等级的关系立刻变成一个彻底的“文盲”= =),所以在天宫,如果管事的不想早“死”于灵力耗尽,想偷偷懒,只有找犯了罪被降级的仙将做这些事,偏偏那些人向来心高气傲,如果没有高昂的代价是很难请到的,所以各天族没有专门“誊录官”的中阶低阶仙将往往背了一身“文债”,而如果没有好的“功课”发表,中阶低阶的仙将很难找到往上“晋升”的机会,毕竟,天界也不是每一天都有战争,每一天都有机会去锄强扶弱灭妖以积累物理公德的。
  所以找到一个人肯并且有能力处理这些“文书”工作的,管事的可说是替自己省了大麻烦不说,也为主子顺利进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立下了汗马之功》__《

  六

  “师兄,你到底还是找来了。”
  “阿倔。”蓝昊风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显得颇为头痛的看着从小到大脾气死倔的石倔,“你不觉得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出来有点太过火了么?那毕竟是你的天族,是你的位子,想出走就出走,想躲懒就躲懒,你把你这大师兄真当奴隶使唤呢?”
  石倔背过身子沉默不语,蓝昊风不免重重抚了下额头,叹气,“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俗事不说,就安抚小菱儿,你知道师兄我就耗费了多少精力。”天晓得,天界这么多各色美人,正是适合他蓝昊风潇洒不羁的天性,偏偏宝贝师妹因为这个宝贝师弟“离家出走”情绪变得极度低落,害的他只好放弃在众多美人根前耀武扬威的机会,回去当个颇有亲和力的好师兄,“倔儿,小菱儿和你的感情向来最好,你说走就走怎么也该跟她说一声吧,就算没有明说,我们大家都知道,就连天帝那老家伙也默许了小菱儿是你以后的‘合修道’(天界人男女结合称为合修道),你这样把她丢在龙族也是不该……”
  “师兄”想起昊菱,石倔的心头越发掠过一种怪异的感觉,转过身子打断了蓝昊风闷闷得道,“我并不是永远不回去,我只不过出来看一看……”
  “我如果不来抓你,你什么时候会想到回去?”蓝昊风嗤的一笑,嘴边略略挑起一抹深思的弧度,“倔,你到底想找什么?”
  石倔再次偏开头不语,蓝昊风似有若无瞥了一言旁边战战兢兢不知所措般的少年,仿佛不经意的道,“他是谁?”
  石倔看了身旁的离一眼,“是我新收的侍从,没什么特别……”
  “噢?”蓝昊风敛去了那种懒洋洋的笑容,眸中转瞬而逝一丝精光,“找不到他,就随便找个人来带路么?”
  “师兄……”
  “阿倔,别骗我,你知道我从小虽然什么都顺着你,那也不过是因为你是我师弟,”蓝昊风含笑地打断石倔,看着后者双目隐隐而红,眉眼间更有了一丝不驯的戾气,蓝昊风也不由怒气上涌,冷下声道,“阿倔,你何必这么麻烦,如果如此放不下他,只要去天宫,告诉天帝那老头一声说一切是我和昊菱合谋就好,你可以大大方方的迎回他,你们还可以兄弟情深……”
  “师兄,”石倔双目渐渐猩红,紧攥着拳头压抑自己的怒火,“你明知道我从没有这么想……”
  “从没有么?”蓝昊风冷冷而笑,“何必自欺欺人,倔儿,在你心中师傅的死已经不值什么了,怕我的昊菱如今也不过是外人……”
  “师兄……”
  “别叫我”蓝昊风不轻易发脾气,但是此刻却难免心火高昂,萧真人的死他们一直避讳去谈,然而,这却像埋在心底强行掩盖的伤一样,只会越来越深的腐烂,“你以为我和小菱儿高兴呆在你的龙族,呆在你的天界,只是因为我的宝贝师弟无音说他要当族主,我们不想人欺负他,不想身边没有亲人依赖的他受委屈,可是,你还是我和小菱儿认识的那个无音么?”蓝昊风说着,摇了摇头惨然一笑,“你已经彻底连师傅都忘了……”
  “没有,我没有忘记师傅,我没有……”石倔发疯一样的抱着头忽然大叫起来,倒把蓝昊风下了一大跳,回神眼看石倔抱着头双目猩红的跪在地上打颤,蓝昊风这一惊可谓非同小可,当下又悔又痛,连忙蹲下身子一把抱住石倔,一边用双手死死的压制石倔狂敲脑袋伤害自己的行为,“倔……冷静点,是大师兄不好,阿倔,阿倔,你冷静点,冷静点……”
  “我没有忘记师傅,我没有忘记师傅,我没有忘记师傅……”石倔双手被制,眼睛却越来越红,身体在蓝昊风的压制下不断强挣着颤抖,蓝昊风看的心惊肉跳,越发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忍不住抱紧石倔,一边将自己的灵力缓缓的输入石倔的身体,一边低声委婉的道,“倔儿,你冷静点,冷静下来,你听我说,是大师兄不好,你听到了么?倔儿……”
  石倔慢慢平复下痉挛,良久,忽然一把推开了蓝昊风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双目猩红依旧,看着蓝昊风的神色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疯狂,反而变成一种令人心惊的麻木,“师兄,我们不要再躲躲藏藏了,你怪我,我一句话也没有,师傅的死的确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没有上那个人得当,没有给他找到机会,他就不能伤了我,自然也没有办法束缚住前来救我的师傅,”石倔顿了一顿,猩红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种迷茫的空洞,“你说得没错,我是想找到他,因为……因为我只是恨他,他一次次的骗我,一次次的,他骗我没有关系,但是他怎么能连累了师傅,他怎么能让我这么恨他……”
  “倔儿……”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