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戏梦 作者:柠心(晋江2012.08.14完结,旧上海)

　　不过我似乎想的太好了。
　　赵军尉冷哼一声，但脸上又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手轻轻一挥，我身后的两个士兵便马上夹住了我。
　　“这种话我听得多了！”
　　我被士兵架着，失神地听着这从背后传来的得意。
　　从外面的明媚突然进入到阴黑的监狱，眼睛有些许的不适，但是很快便习惯了。
　　监狱里潮湿阴冷，一向不喜欢烈日的我也怀念起了刚刚的明媚阳光。身后的士兵用力扣住我的手，推着我往前走，我自然也不会反抗。前面还有两个带路的士兵，跟着他们每走过一处地方，周边牢房里的犯人都会忽然安静下来，接着投来不一样的眼神。
　　我没有心思去一一体会，只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快点和外界联络，让我知道韩朗现在的情况就好。
　　无论是死是活，都好。
　　“上头对你还真宽容！进去进去，你的单人间！”又拐过一个弯，前面一个士兵把门打开，吱吱嘎嘎地声音划破了寂静的监狱。还没等我站稳，后面的士兵便一用力，把我推了进去。
　　猛地一个踉跄，我稍稍稳了稳身子，便转身用力抓住了一个看上去还算淳朴的士兵。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去和赵军尉说说好不好……”那个士兵一脸的差异，我更是用力抓紧了他的手，跪在了地上：“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
　　身后另两个士兵瞥了我一眼，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拍了拍被我拉住的士兵，说：“我们先出去了。”
　　看来这个士兵肯定是才刚来不久，他们也不稀得管。不然遇到这个情况，估计会直接骂上来，或者打上来。
　　“你放开吧，我说了也没用。”那个士兵看了一眼那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着急地扯了扯我的手。
　　我权当做没听见，继续扯着他嚷了一会儿，等那两个士兵走远了我才静了下来，慌忙扯下扣在耳朵上的耳环。
　　“拜托了，拜托帮我问一下韩家韩朗怎么样了，拜托了。”我把耳环塞到那个士兵手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一直说着谢谢。
　　“是今天义演的那个韩朗吗？”那个士兵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一愣，重重地点了点头：“求你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接着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我尽力。”
　　听到这话，我呼了一口气，连紧绷着的身子也松了下来，暗自庆幸地笑了笑。
　　“这个……”我抬头看见那个士兵还没有走，看见他摊着的手上放着一对耳环。
　　“啊，你等着，我再找找。”
　　“不，不。算了。”他的脸上不算不耐烦，却带着一丝遗憾。
　　“谢谢。”
　　他没有回我，自顾自地离开了。我感觉稍微安心了一些，只要能知道韩朗的情况就好。
　　就好……就好……
　　安慰着安慰着自己，眼前忽然就湿润了起来，一股心酸的感觉涌了上了鼻尖，我还是怨了起来。
　　我怨老天为什么就是要这么作弄我，就连好好陪在他身边这样的小事都不满足我……我也怨为什么早知道这样，老天还要让我碰上他，让两个人都伤心痛苦……我更怨为什么要在今天出这样的事情，再把韩朗的旧伤扯开……
　　委屈、难过、心酸一起涌了上来，现在心里的感觉比当初知道要和吴右尉拜堂成亲还要难过，我似乎再也扛不住了。
　　“刚刚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渐渐止住了哭声，刚刚那个声音里很平静，就像是死水。
　　“请问你是？”我迅速抹了抹残留着的泪水，一边问着一边朝侧对面的牢房看去。
　　那里也只有一个女人，身材很娇小，但是给人感觉非常的干净。虽然她的衣服白净不到哪里去，头发也是油的发亮，只是她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衣服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是盘了上去，粗略一看，反而给人很精神的感觉。
　　“这还用问，犯人呗。”她自嘲地一笑，靠在了墙上。
　　我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她，便也把头转了回来，出神地看着前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又说：
　　“不好意思，简婷。”
　　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也许她的心情并不像她的声音那么平静。
　　“我叫沈清菡。”
　　她轻轻应了一声，又继续说：“你刚刚很坚强。”
　　“是吗……”我有些茫然，这两年以来几乎都是被韩朗护着的，坚强这个词似乎也有很久没有听到了。
　　简婷没有说话，转而问我：“你做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苦笑一声。
　　简婷也冷哼了一声，说：“又是一个被冤枉的。”
　　“那你也是？”我问着，心里想着估计她也是被冤枉进来的。
　　“我杀了人。”她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的平静，仿佛在说‘饭吃好了’一样的自然。
　　我有些咋舌，看不出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女人竟然会去杀人，而且还那么的平静。在这个角度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下意识地觉得，她一定是一个眉宇间很硬气的女人，敢作敢当。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也没有再找我说话。而监狱里别的地方自从士兵出去后就热闹开了，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牢狱之灾的样子。
　　斜对面牢房里的一个女人时不时地会唱唱沪剧，有时候曲子高兴些有时候也会落寞些；另一个牢房里的女人有一个似乎读过书，经常讲一些小故事逗得大家笑了起来；还有一个女人，我看不见她，但是她的声音却很响，脾气听着也有些暴躁，但是任别人怎么打趣，她倒也不恼。
　　心里听着这些，总有些烦躁，而简婷倒是习以为常，依旧是靠在墙上休息着。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有人拿来一碗饭并把之前一碗收走了，只知道周围的声音也慢慢地轻了下来，偶尔也会有一些哭泣声，只知道从牢房一个小窗户里透出来的光亮渐渐消失，外面也成了漆黑。
　　只知道当再有一丝亮光照进的时候，我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35章　访客
　　重重地脚步声把我从朦胧的睡意中再一次惊醒，我撇了撇嘴，看着依稀照进来的光揉了揉眼睛。
　　我已经不记得在这里呆了多久，就看见那扇高高在上带着铁栏的窗子从黑到白，又从白到黑。而我的日子过的也是愈发的浑噩，从一开始耐心地算日子，到现在任由时间一点点走过去，我也不想再挣扎了。
　　因为自从我被关到这里，就像被遗忘了一样，没有士兵拉我去问话，也没有人来告诉我我会怎么样。这样的遗忘让我觉得心慌，明明心里存着一丝盼望，却又禁不住把事情往最坏的那方面想。
　　好累……
　　我双手抱臂搭在腿上，把头埋了进去，只想着要休息一会儿。
　　衣服已经有些略微的泛酸，我不禁怀念起韩朗衣服上那股淡淡的味道。鼻子一阵的酸涩，我现在多想被他抱怀里，那个感觉我实在是太想念了……
　　那个安稳的感觉……
　　“吃饭了吃饭了！”
　　士兵不耐烦的声音伴着碗重重地落地声传了过来，我抬起头看见原本就不多的稀饭又洒了一些出来。
　　我把身子往门口凑了凑，看见那个破旧的碗里盛着几乎是清澈见底的米水，原本想端起来喝一口，可是刚刚拿到嘴边，一股酸水味就钻到了鼻子里。
　　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刚刚才引起的食欲即刻消失了。我把碗放了回去，身子移到角落蜷了起来。
　　“喂喂，这是给人吃的吗？酸了都！”我蒙着头看着怀里的一片黑暗，忽然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跟着附和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其中还夹杂着“乒呤乓啷”的摔碗声。
　　“不想吃就饿死！”
　　我抬起头听着混乱持续了一会儿，直到之前那个士兵粗暴地大吼了一声，周遭才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依稀的嘀咕声。我把手指伸进头发里烦躁的顺了顺，继续把头蒙了起来，听着重重地脚步声渐行渐远。
　　“填饱肚子最重要。”许久没有说话的简婷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接着便只听到了“咕噜咕噜”喝粥的声音。
　　虽然平时简婷不太说话，但是在这里人缘却不错也有着一定的威信，况且她说的话，也有道理。
　　其实简婷这话除了劝她们，也是给一个台阶下。
　　毕竟这里三餐的量都给的少，大家肯定也都饿了，只是觉得面子放不下，觉得哪能被关着就吃这样的东西，却没想到刚刚一闹，士兵竟然说了那样一句话，弄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然而现在听到简婷的话，也就不再膈应，一些人端起碗喝了起来，而还有一些人还是面露难色，看着碗。
　　“放心，万一拉肚子也是他们收拾桶子。”简婷语气平静，但说出这句话却来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
　　我听着也笑了，实在猜不透简婷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但就算是笑了，心中的五味杂陈还是压着食欲，怎么也提不上来。
　　“随你去吧。”简婷无奈地笑了两声，把碗放回了地上。
　　把头蒙在怀里的感觉很好，一会儿我的脑子就昏昏沉沉了起来，周围说的话也愈加的不真切了。
　　要是可以就这么睡过去就好了，我想着又动了动身子，取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往角落里又挤了挤。
　　“喂喂，清菡。”我正睡得舒服，一个声音朦朦胧胧地传了过来，等我发现是简婷在叫我，我才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怎……怎么了？”看了一眼高窗，外面已经是漆黑的一片。
　　“嘘！轻点儿。”
　　简婷刚刚叫我安静下来，几个士兵就压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而那几个士兵里面，正好就有之前我托付去打听消息的那个人。
　　我一个激灵，之前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彻底清醒了。我急忙把身子贴到了铁栏前，双手用力地抓着，几乎脱口而出的询问被我死死地压在喉咙口，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士兵看。
　　他押着一个女人跟着前头的两个士兵拐过了一个弯，继而铁门拉开的声音划破了深夜的寂静，之前被押进去的女人也带着哭腔吵闹了起来，和最初被关进来的我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那三个士兵一起走了出来，也许是这样的场景看得多了，听着刚刚那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喊叫，前头两个士兵混不在意地聊天打诨，唯独那个士兵沉着脸走在了后面。
　　一看到他出来我便挺直了身子，心里的盼望比我想象的更为强烈。他每朝我走近一步，我的盼望便增加一分，脸上差点都要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韩朗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等他快要走到我面前，我几乎都想用手把他给拦下来，但是我必须忍住，便更加用力地抓住了铁栏。
　　前两个士兵说笑着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我依旧牢牢地盯着他看，当他抬起头也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带过一丝震惊。
　　我朝他努力笑了笑，他却只是低下了头，像之前两个士兵一样，从我面前走了过去。
　　满心的欢喜，好似被浇了一盆冰水，寒冷彻骨。
　　心里的盼望彻底变成了绝望，我的身子忽然无力地软了下来，一双手松开后疼得厉害，干裂的嘴唇也不知不觉被我咬破，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绝望的半分。
　　我很想大哭，想吼叫，然而我已经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失神地坐在那里，任由身体里绝望的虫子撕咬。
　　应该只是……没有打听到吧……
　　我试着安慰自己，试着说服自己去相信那个士兵，去相信他是个好人。但是心里深处，对于穿着军服的人，有着强烈的厌恶和深深的排斥。
　　吴右尉、赵军尉，凡是我碰到的都几乎是败类，若不是我逼不得已，也绝不会去拜托这里的人。
　　我坐在地上痛苦地用手按着头，自己也是太傻了，竟然相信他会去帮我打探消息。
　　真的是太傻了……
　　“到这里来的人，几乎都有过这样的经历，里面也有人打听到一些消息的。”沉默了许久，简婷忽然开口，我抬起头朝她看过去。
　　她今天没有靠在背着我的那堵墙，反而是正面对着我。
　　我有些诧异，虽然灰头土脸的她五官已经不怎么清晰了，但还是可以看出来她原本的模样很柔弱，但偏偏这眉宇间，透露着平常人难有的刚毅。
　　这种不一样的反差，让我觉得有些怜悯。也许她本身也就是那么的柔弱无助，只是经历得太多，才会硬生生地生出了这样的刚毅。
　　简婷朝我一笑，感慨似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我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感觉吧。”她回了我一句，放松靠在墙上，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悲伤：“清菡，我快要不记得你现在这样痛苦的感觉了，我被关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我已经痛得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