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与君同
抱他的人确实是慕容刑,而这份温柔,却是从来未曾落在自己身上的奢侈。
「朕看了那些画。」
男人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用小时候约定的方法。」
颜离熙毫无道理地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慢慢想起了那些梅花图。
梅皓应该是把它们都收起来了,现在梅府被查抄,那些东西自然落到了慕容刑的手上。真正让颜离熙意外的,是男人竟然还会去关心画的内容。
于是知道了么?自己的那些说不出口的爱恋。可笑、矛盾的情感。
而作为回应,慕容刑又回答了什么?
「朕知道了你对朕的感情。。。。。。以后绝不会再对你。。。。。。你跟朕回去、朕。。。。。。」
慕容刑依稀还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而颜离熙的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他的心像是被人捶了一拳,在闷痛之中纷乱,直到慕容刑又一次要来吻他,这才木然的答道:
「你。。。。。。放了梅皓。我,就跟你回去。」
「放了他?」慕容刑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最初要端了梅家势力的人,不正是你么?」
颜离熙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将请求重复了一遍。慕容刑忽然握紧了他的手臂道:「难道你真的爱他?真舍不得他死!」
颜离熙轻声、但坚决地说道:「要他死也可以,不过我欠他的债,便是只能跟到地府去偿还的。」
听他提及了死亡,慕容刑的脸色立刻变得阴霾,转头问梅皓道:「朕饶你一命,但要将你流往南海,永世不得回返中原。」
梅皓爽快道:「愿赌服输。」
点了点头,慕容刑再向颜离熙许诺:「朕在此保证,从今往后不再找梅皓的麻烦。你跟朕回宫。」
说完,便喝令屋外的侍卫将梅皓领了去。
梅皓得了释放,也没有半点喜悦之心,只是又慢慢地将目光投到了颜离熙身上。
是告别,是叹息,是失望,抑或有更多的不舍与渴望,但都被掩盖了去,最终只剩下一片淡然。
似是被这目光灼伤,颜离熙浑身陡然一凛。下个瞬间慕容刑便立刻专横地将他拢到自己怀里。
梅皓淡淡地笑了笑。
「多谢救命之恩。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颜离熙听了他的告辞,内心似是煎熬,慢慢地将身子蜷缩起来。慕容刑立刻挥手让侍卫将人带下,一边又将目光转向了依旧立在角落里的宾与怜。
后者同样默默地退后一步,推了门离开。
颜离熙便在慕容刑的怀中靠了许久,一动不动的。外人看起来好像是情侣间的依偎,然而只有慕容刑知道颜离熙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颜离熙分明是不舍于那两串离去的脚步声,却又被慕容刑以「爱」的名义约束住了。或许他这一辈子就不会有真正自由选择的机会,被迫也罢,甘愿也罢,只要慕容刑还在他身边,他就必定要成为这个男人的独有。
屋子里最终归于沉寂,就好像过去无数个日子里的皇城。
「解之。。。。。。」慕容刑低头,唤出了睽违已久的称呼。
怀里的人应声顺从地抬起头来,目光里却仅只有一点宫奴惯有的臣顺。
慕容刑的心因他的目光一紧,随即柔声问道:「回京之后朕便除了你的奴籍,这样可好?」
颜离熙垂了眼帘,答道:「奴才何德何能,只是凭空写了一句爱语,便能获得这天大的赏赐,诚然受宠若惊。」
慕容刑只当他是别扭,便又从怀里拿出了那堆碎玉,放在他手心里:「过去之事,朕自会向天下重新交待,依旧还了你的官职府邸,这样可好?」
颜离熙的目光低低地落在碎玉上,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眼中隐约有水光流动,却终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寒州之乱已过去大半个月。在这场历时将近一个月的叛乱中,由昭琰皇帝慕容刑亲自督阵的帝师最终获得了胜利。梅氏及其它重要党羽被关押至天牢。此次叛乱,波及寒州、梨水、平湘、旧川等四地,朝中要员廿四名,商贾三十家,株连一百二十二户计两千四百人,然而开山王梅皓却在这场浩劫中不知所踪。有人传言他被慕容帝秘密杀害,还有人声称曾经亲眼见到梅横挂帆远航,说是离开了中原。
昭琰五年的探花宾与怜,在寒州之乱中立下了功勋,却在班师回朝之后反常地辞官而去。
昭琰皇帝慕容刑,平定寒州之乱,后重振朝纲,外征伐疆土,内酷刑严政,以铁血无情名载史册,一生未立后,寒州之后更是不近女色,坊间皆传他醉心于男风,专宠于一臣。皇寿卅七登殷山而隐,无迹可寻。时随行之人,唯有爱卿颜离熙。
番外篇烟花
明月秋凉,转眼距离寒州之事,已经过去了三年。
慕容刑虽封了他侍郎之职,颜离熙却仿佛在一夜之间心灰意冷。自寒州一役后便不再参议政事,慢慢地成了一名闲吏。
慕容刑原本担心他的体质不堪劳累,如此一来倒也安心。应他的要求,颜离熙每个月总是要在宫中小住十日,剩下来便是慕容刑偶尔的出宫探访。
三年的时间便几乎是在沉默中度过。不过这沉默并不是爆发的边缘,而是一种经年累月达成的默契。
颜离熙生性寡言,而即便是慕容刑,回想起过去种种也很难再厚着脸皮说出什么过分的爱语。于是两人难得的相处,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相顾经言的状态,直到夜深人幕之后,情至深处才能听见彼此交融的喘息。
今夜,慕容刑将颜离熙召进御花园,说是邀他赏花,颜离熙心中也明白男人真正需要什么。
酒过三巡,浑身便有些燥热。慕容刑慢慢地靠了过来,将一枚丸药喂人他口中。
因为两地分居,二人同房的机会本就稀少,再加上颜离熙特殊的体质,经不起过度激烈的运动,所以每次行房之前,慕容刑总是要让颜离熙吞下滋补的丸药。
颜离熙温顺地吞了药丸,由着慕容刑褪去了彼此的衣物。
花园中摆着一张宽大的藤榻,垫了蜀地的锦缎。慕容刑便抱了他躺在上面,一手寻着了那微软的红蕊,左右揉搓着,另一手伸到颜离熙脑后,将发髻拆散,看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挂在藤椅与花枝之间。
深重而沉滞的吻,一个个烙了下来。从嘴唇与耳垂开始往下,慢慢滑落,最后轻轻地吻在他下体那浅色的疤痕上,激起身下人难以掩饰的一个战栗。
慕容刑确认这就是颜离熙最敏感的地方,或许是内心深处的自卑与羞怯刺激了性的快感,同时也更深地刺痛了彼此的心。
他不记得自己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中下达了「腐刑」的圣旨;或者说当年,说出「腐刑」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所考虑的也只是将颜离熙顺理成章地留在宫中。
至于刑罚所带来的痛苦与不可消弭的情感裂痕,他却掩耳盗铃地忽视了。
那时候的慕容刑,或许正可笑地以为自己才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人罢。
月色与孤灯的照耀下,颜离熙皎洁的皮肤上镀了层薄薄的绯红,取代了言语上的引诱与邀请。慕容刑将沾了玫瑰霜油的手指慢慢贴在菊瓣上,感受着花瓣微微的颤抖。而下一个瞬间,一指便探了进去,左右旋转着,将馥郁的润滑霜扩散开,紧接着探人了第二指。
随着男人的动作而颤动了身体,颜离熙不自觉地眯上眼睛,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然而慕容刑却停止了动作。
他仰躺着邀请他:「来,自己坐上来。」
颜离熙慢慢平复了喘息,垂着一对羽睫没有反应。他一直都不是主动的人,也不会为了取悦慕容刑而做出任何违心的事。这就好像过去这几年来,在床第的动作上,慕容刑也做过不少暗示与邀请,可几乎从未得到过任何回音。久而久之,九五之尊甚至有了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今天的邀请,恐怕也只会落得同样失望的结果。
颜离熙何时才会对自己有哪怕些微的回应?三年、五年、十年或者一辈子?
无论如何,慕容刑都决定等待下去。因为他已经没有第二次失误的机会。
「算了。。。。。。」男人自我解嘲地一笑,「只当朕没有说过。」
说着,便要起身去将爱人反抱起来。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颜离熙竟俯身靠到了他身上,同时分开双腿,跨坐到了男人腰间。
「你。。。。。。」
混杂着惊讶与喜悦,慕容刑下腹又是一阵抽搐。
颜离熙依旧一言不发,略带着羞耻的低下头。似乎是在做着心理建设。而他的手终于扶住了慕容刑的炽热的瞬间,男人一声低吼,起身将爱人抱住了压在身下。
重复了三年的温柔,几乎要让人忘记了过去的痛苦,也就只有在这交合的一瞬间还能体会出「疼痛」的滋味。
几番情爱结束之后,榻边的桂树下掩映着两具赤裸的身躯。虽然沉默,却互相依偎。
许是日里勤政,慕容刑很快便没了动静,虽然是身在露天的御花园中,却依旧睡得安稳。
而因为药丸的作用,颜离熙一直勉强保持着清醒。即便是在梦中,慕容刑依旧专制地箍了他的臂膀,于是颜离熙也只能在他怀中寻找合适的位置休憩。
初秋的风带着桂香,筛在流了汗的肌肤上有些凉意,他只瑟缩了一下,而那个分明是睡了的人,突然伸手将一边的皇袍拉过来,盖在了他身上。
织物带着残余的体温,轻轻地罩在了身上,同时袍绣中落下了一封装帧精致的短笺,透出淡淡的梅香。
有意无意地,慕容刑总是会将一些消息透露出来,说是精明的前开山王在南海成为了巨贾,身边甚至还黏着了一个当地的少年。至于宾与怜,则与他的兄长一直平静地生活。
至少这些细小的体贴会让颜离熙恍惚觉得温暖,提醒他在这偌大而又清寂的皇城外面还另一个世界,有过去。
过去。。。。。。
他视之高于一切的朝堂大义,却在寒州城一事之后彻底淡忘了去。或许是该到了心如止水的时候,在经历过这么多的波折与错讹之后。
若是自己不那么执着,或许一切的痛苦都不发生。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发现并且正视对于慕容刑的情感,那么事情发展下去也不过是今天这个状态吧?
成为当朝天子的情人,或许是以一种比现在幸福千百倍的心情。
和之依旧是名满天下的诗人,与怜依旧安稳地做他的探花郎,而梅皓。。。。。。
颜离熙疲惫地摇了摇头。
然而这个世上又有多少学子不向往着能够成就一番志向,又有多少人最终能看破仕途、或是一辈子葬送于这无形的漩涡之中?
对于前路他无法后悔,却为了所付出的牺牲深深地歉疚。只不过,这份歉疚也只能等到百年之后再去偿还了。
到时候,身边的这个男人也将会义无反顾地陪着自己罢。
想到这里,颜离熙微微地叹了口气,抬起手臂看了指间。
慕容刑用那块摔碎了的玉石做了一对戒指,戴在彼此的无名指上。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慕容刑听了一位海外的异人说,无名指上的血脉直接联通向人的心房。只要彼此都在无名指上戴了戒指,便是把两颗心紧紧锁在一起,不会分离。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之后,若要说彼此之间全然毫无罅隙显然是荒诞,若是害怕再回到那混乱而绝望的过去,便应该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易碎的现实。而既然人已经彼此相守,又何必将「爱」挂在嘴边?
然而颜离熙明白,或许有一天,自己还是会对慕容刑坦露心底最初的心声。不过,那也将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
他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到了疲倦。正要合眼,身边人却睁开了眼睛。一手轻抚着他散落的长发,一手伸手到了藤榻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