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街6号 作者:如斯少年(晋江2012.7.2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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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他们一起手挽着手去上小学,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小顺儿和赵小辫儿他们十几个男生就会趴在窗户上吹口哨,待南袖看过来便一窝蜂地起哄,叫着“小媳妇儿”什么的。有一次南袖生气了,就冲到教室里拿着黑板擦扔过去,将赵小辫儿的大脑袋上扔出一个大包。
南袖比小庄大两岁,可小庄年年拿班级第一,她却一看书本就头疼。于是小庄就会提前学会她的课,然后再回到他们的小阁楼上教她。碎金般的阳光泻进来,照在小庄瘦削的脸上,只衬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南袖看得呆了。
“袖姐,仔细听啊仔细听啊!要不然你明天就考不上高中了!”
“考不上就考不上?你以为我真想上啊?切!上学有什么出路!到最后还不是给人打工?”南袖翻了个白眼,将书一气从他手里夺过来,“我本来也考不上啊!我数学都考不过二十分……”说着就要将手里的草稿本团成一团从窗户掷出去。
“袖姐!我的本子啊!”小庄赶忙伸手夺下。细长的胳膊从洗得发白的鸭卵青对襟衬衫的袖子里露出来,一排密密的针眼。他赶忙将袖子放下来,将袖扣细细扣好。
小庄将本子细细摊开,用胳膊将本子上的褶皱压平。擦干净封皮,露出隽秀的字迹。
庄予淇。
南袖突然起了兴致。她用手指着上面的字,凑到跟前说:“小庄,再跟我说说你的名字吧!”
庄予淇无可奈何,只好再解释一遍:“我的名字是我爸爸取的。‘淇’字,取自《诗经卫风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南袖歪着头看着庄予淇,仿佛看到岁月洗尽后他竹音融融下的烁烁风华。
小庄,她的小庄……
那天之后,庄予淇一连几天没有来上学。本来上不上学她原也无所谓的,只是这几天临近考试,她不得不跑到初一他的班上把老师的作业拿回来。
一个人真够无聊的。她有时候也会跟着外面的那些男生去喝酒,坐在后座上感受摩托车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呼啸而过,抽烟。不过她还是一个人。她有时候看着那些染着红唇纹着纹身的男生的“妹妹”们就会忍不住嗤之以鼻。她长得漂亮,她知道,班里的那些女生把她当成和这些人一样的坏女孩,她也知道。不过她才不会像这些人那样“没追求”!她的美,可不是浪费在一些同样一无所有的人身上的。
所以她懂得适可而止。玩累了,就离开。她可没有时间呵经历浪费在这群小混混身上。
回到家,要先将小米粥熬好。妈还在上班,在附近一个厂子里加工包装盒,要深夜才能回来。小琴一天到晚就知道饿,又不会自己煮饭,手不小心放在火炉上,疼得只会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还要她过来抹红药水。小晨吵着要喝酸奶,她看着口袋里仅剩的几张纸票,沉思片刻,转身走出院子。
她还记得上次没有答应,身上的鞋板印子过了多久才消。
“你个作死的!想虐待你弟弟啊!我要你好好照顾小晨你都听狗肚子里去啦?你也不想你爸就这一个儿子……”
小晨可是他们家唯一的种。她吃了他们南家十几年的饭,不能当个白眼狼!
这话她从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她妈从小就在她耳边嘱咐,当初她爸去了的时候,要不是为了南家唯一的骨肉,那她也就早跟着走了。所以她们姐妹三个能有吃有住地好好活着,能不像二号楼的茄子花那样在舅舅家被打被骂,这全都是因为小晨!所以她妈从小就嘱咐她,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小晨,千万不能当白眼狼,千万不能当白眼狼!
仿佛这样想着,看着从小被百般呵护的弟弟,心里能好受些吧?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袖便像毒瘾一般拼命地催眠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能当白眼狼,不能当白眼狼……
过了好些天小庄终于回来了。隔着夏日融融的阳光一眼望过去,他似乎又清减了不少。下午,两人回到狭窄的小阁楼上,小庄正抱着碗喝排骨汤,楼下,是缝纫机噼噼啪啪的声音。
庄姨家里什么都没有,整间屋子都看得空荡荡的,各处被影子填满。南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那些家里的东西来,可庄姨总不肯收。有一次她趁庄姨不注意,将一盒皂粉放在了抽屉里。
第二天,就听见她妈掐着腰踮着脚站在门槛上骂。
南屋地势矮,房子总是又潮又阴。南袖一进去,就闻见满屋子的樟脑味。这时候,庄姨就会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窗台上的花香顺着微风飘进来,有小连翘,有凤仙花,有白玉兰……
小庄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长裤,可她却总是看到他在喝排骨汤。排骨,是上好的排骨,上面零星飘着几颗枸杞子,散发出浓浓的药香。
南袖喉咙咕嘟咕嘟直响。她想不出自己几个月没吃肉了。小晨气血虚,每天早上要炖半碗牛肉汁喝。
小庄看她眼睛直直的,就将排骨汤推到她跟前。
南袖摇摇头。“你喝吧,我不饿。我家里买了两只鸡腿,一会儿吃不下,我妈又该骂我了。”
小庄又推了推。“我饱了。吃多了积食,对身体不好。你帮我喝了好不好?”
南袖舔舔下嘴唇,突然抬起眼看着他:“都说不喝了,你还非让我喝!那我可就喝了啊!”
小庄点点头。
南袖抑制不住眼睛里的笑意。她端起碗吹了吹,问道:“小庄,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啊?”
“去城里。”小庄回答道。
“城里?城里是哪里啊?离麻绳街远不远啊?”南袖又小心吹了口气,猛喝了一口问道。
小庄点点头。“先要走七八里路,然后坐公交车,再过三四个小时,就到城里了。”
南袖的眼睛突然瞪得晶亮。“那城里好不好玩啊?城里是不是很多高楼大厦啊?是不是跟电视上的一模一样啊?”城里,城里……她醉心地想象着那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她心中真正的故乡……跟那个脑海里光怪陆离的世界相比,麻绳街简直就像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而他们,都是些早已作古的人了。
时间,早把他们给抛下了。
南袖突然对眼前这碗排骨汤失去了兴致。她把碗放下,走到窗前使劲一推,“碰——”的一声,窗户开了,灰尘荡了满眼。
她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吐出嘴里的湿土。而离得较远的小庄却咳嗽得更加厉害,只见他弓着腰,一声一声咳着,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
南袖赶忙走上前去,心疼地帮他顺着气。楼下依稀传来一声焦急的询问。
“小庄?”
小庄赶忙答道:“没事儿!”随后又是一阵咳嗽。
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南袖扶着窗棱,一脚跨出窗外,然后爬出去,攀到了楼顶上。
她向窗内伸出手。小庄犹豫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南袖将他拉上来的时候,才知道他居然这么轻,风一吹就要飞走似的。
南袖和小庄坐在屋顶上,看着饱满的阳光在触碰青石灰屋顶的一刹那支离破碎,然后在屋顶缓慢又汹涌地流动着。阳光太亮了,照得他眼睛一阵阵发黑。
然后天渐渐暗了下来,天边慢慢升起一轮月亮,像一只烟头掸掉灰,发出明灭的光。夜幕,渐渐降临了。庄予淇突然笑了。人都说光阴光阴,这可不就是光和阴吗?时间一点点被蚕食,或者说时间在一点点蚕食。蚕食的是什么?是他们吗?
庄予淇突然被这无边漫延开的黑暗压得恐慌。地上渐渐看不清了,他好像浮在未知的虚无中。他知道他的病快要犯了,他得赶快下去拿药。
看着旁边南袖一动不动的,庄予淇侧着脸问道:“袖姐,你在看什么?”
南袖伸出胳膊,朝一个遥远的方向指了指。“就那里,你看不见吗?”
庄予淇揉了揉眼睛,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南袖的眼睛仍是直愣愣的。“你看不见,是因为你没用心看。你要是一直看下去,它就钉在你眼珠子里了。那个高楼,离得这么远,还能看得见,应该有好几十层吧?小庄,你见过好几十层的楼吗?反正我没见过。”
小庄看了她一眼,想说他怎么没见过?他住的那家医院不久有十好几层吗?他最后咽了口唾沫,还是什么都没说。
南袖就跟魔怔了似的。她缓缓站起来,指着远方一个看不见的点说:“小庄,我以后得去那里!我以后肯定要住在那里的!”
☆、第三章
那个时候她到底干了什么?南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弥漫着令人上瘾的味道,比罂粟更上瘾。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哗啦地流着,擦了几遍香皂,却仿佛怎么也洗不干净!耳边,似乎还有之前那人惊恐的叫声……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她只是……南袖突然冷静下来,神思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她突然蹲□,看着地上那个惨白的脸,低声絮絮道。
“对不起啊!可谁叫你非要抢我的?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抢我的?对不起啊……谁在笑?是你吗?是你吗!不准笑!你他妈的不准笑!”
过了许久,她才发现原来笑的人是自己。
南袖发了疯似的回忆着噩梦中发生的一切,仿佛真的上瘾了一般。太阳渐渐升起来,中午吃饭的时间快要到了。她双手攥着裙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从阁楼上下来。都这个时间了,小庄怎么还不回来?
记得那时候日子过得真快。她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上下去了,一来自己学得也不怎么样,二来家里也没有供下去的意愿了。本来嘛,女娃儿长大都是要嫁人的,就算读个博士又有什么用?
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其实一直深深埋在她的心里。那就是小庄初中毕业后一定要上重点高中的,所以她就算考上了也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
毕业后她便在镇上的超市上班,时间越长,便越觉得麻绳街是一个破败的小村庄。那里似乎生活在上一个世纪里,安贫守旧,不思进取,可它又连古老也扯不上。它就是那两边都不占的一个孤独的存在。
每星期回家的时候她都会带些酸枣子青杏什么的给小庄吃,看他坐在小阁楼上写着作业,然后在床板上模仿着他端方清隽的笔迹。小阁楼上光线不好,长年在这里读书写字,小庄鼻子上早架上了厚厚的瓶底。只是那方框的金丝眼镜带在他的鼻梁上,说不出的书生意气。
工作一年后南袖给家里买了一辆自行车,带大梁的。于是她一回到家便被嘱咐着守着他家小晨,看着他踮着脚蹬着脚蹬子,她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着,双手像护小鸡一样围在他身边。然后等到他终于安生下来睡下后,再一个人拿着油布一点一点擦掉上面的泥巴点子。
每次回家妈都会说她就会吃零嘴!挣的钱全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她总是听不到两句便开始支支吾吾找借口出去,然后一路小跑到南屋的小阁楼里,看小庄演算书本上的物理题。
每次她上楼时都会先向庄姨点头问声好,然后再看着她笑着说阿袖又来看你庄弟啦?每次上上下下,南袖也隐约发现庄家的日子过得日渐清苦了。原先庄姨手上戴的鎏金镯子——那大概是庄姨出嫁时的嫁妆——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她戴了,身上的衣服也总是缝缝补补的。而小庄他,也很久没有喝过排骨汤了。
而她妈也总是有意无意对她说些庄家的坏话,然后告诫她说千万不要玩疯了!女孩子家,是不能不为自己的未来早作打算的。
临近中考的日子小庄机会天天都窝在他那间小阁楼里,简直就要关起们来自成一统。南袖每次来都会带些核桃酥之类的,然后再关切几句最近学得怎么样了?每次谈到学习他似乎就很高兴,瘦削而青白的脸也终于现出些光彩。只是庄姨好像从来都对他的学习不闻不问的,难道是怕他太有压力了?
中考前最后一次见面时南袖说等他考试那天自己一定会去看他的。小庄也点点头,笑得很开心。等到那天她请好了假,去超市里买了几斤凤梨酥,然后骑着自行车赶往镇上的中学。那时候学校已经开考了,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