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鹤王
四人一路风尘,到了江南。
然后,他们觉得满身俗气已被青山绿水涤荡得干干净净。
到处是杏花春雨,到处是绿水花舫,到处是烟村板桥,到处是竹篱茅舍。笙秦萧鸣,歌舞升平;河清海晏,百姓安居。
于是,他们也爱上了江南。
商贩们沿街叫卖,诚实无欺;农夫们牵牛荷锄,淳朴可爱;秀才们赏花吟诗,风流自得;就是垂髫幼童、情窦娇娃,一如山水之清丽,而鼓槌击衣的浣妇、屋前剥豆的老妪、挎篮卖花的少女,早已溶入了江南这幅大水墨画中。
吴侬软语,悦耳动听,不觉人已醉矣。
于是,他们也爱上了江南的人。
***
燕自怜容貌倾城,气质高贵,就算江南的那些千金小姐也只有自叹弗如;“铁笔秀才”欧自惜则活脱脱象一名江南富家弟子,他原本书香门第出身,文采既好,人又丰神俊朗,真是豆蔻少女梦中的情人;“小捕王”却是猿臂蜂腰、浓眉大眼,由于长期在江湖磨练,使得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总带着三分猜疑;只有“铁金刚”方自强大大咧咧,左顾右盼,似乎对任何事物都感到新鲜。四人当真各具特色,一路行来,颇为引人注目。不过,很多人心中不免疑惑:如此一个天仙般的少女,竟跟三名男子有说有笑走在一起,指手划脚,旁若无人,这成何体统。?
但他们却不知道,燕自怜师兄妹自小相处,情同手足,根本没想到要避讳什么,而且北方的风俗跟南方差异很大。在江南,封建礼教的束缚更紧,象燕自怜这等美女是不应该抛头露面的,闺房才是她们活动的场所。可燕自怜师兄妹并不在乎,闲言碎语也罢,冷嘲热讽也罢,只要活得快乐,活得轻松,世俗礼教哪顾得了那么多?
——是大丈夫能本色,唯真英雄自风流。
***
这是到江南的第七天。
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给江南小镇挂上了密密的珠帘。
草色青青,柳絮纷飞,烟雨朦胧,碧波生漪,好一番绝妙的景致!
梦里镇就在运河畔。运河象父亲,用坚强的手臂将它搂在怀里;运河又象母亲,用雪白的|乳汗哺育着两岸的人民。
燕自怜师兄妹上了镇上最大的酒家“长根记”,一来避雨,二来也好欣赏一下这雨中的美景。密密的春雨,象一幅轻纱,江南就是躲在轻纱后的美女。远山是蛾眉,近水是星眸,那一片盛开的桃花便是美人的娇颜,还有运河中木船摇过时发出的“欹乃”声,不正是美人口中传出的叹息吗?燕自怜忍不住赞了声:“江南真美!”
方自强接口道:“江南虽美,但哪有我们北方的山水来得有气魄?”
欧自惜笑道:“请问师兄,咱们北方山水的气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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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自强来了劲,大声道:“泰山的浑重,恒山的陡峭,华山的险峻,还有黄河的奔腾万里,难道不比江南的这些小山丘、小河流来得有气魄?”
常自明道:“师兄也不能一概而论,江南虽难见大山,但长江一泻千里,奔腾不息,还有运河贯通南北,不知耗费了多少民工财力方始挖成,总不能说它们是小河流吧!况且钟山之崔嵬、雁荡之奇秀,九华之雄奇,黄山之瑰丽,也的确令人心仪,其声名不在泰岱诸山之下。”
欧自惜抚掌道:“师弟言之极是。山水跟人一样,总是依地而生,因域而异。江南清秀,故山水也轻柔飘逸;北方豪迈,故多雄山大川。环境不同,因此人物也生得差异。江南钟灵毓秀,故人物俊朗,才情过人;而北方则尚武成风,故孔武有力,威猛刚毅。此所谓‘一方土养一方人’也。”
方自强不服气,辩道:“你这话却也不能一概而论。燕师妹生长于北方,可江南的千金小姐又有哪个比得上她?就是你‘铁笔秀才’,自命风流,还不是跟江南的秀才一样酸溜溜?”
众人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忽听旁边有人道:“谁这么看不起江南秀才?”
众人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邻桌的一名书生。他一袭青袍已经洗得发白,但异常干净;一张红脸醉态可掬,象是涂了些胭脂。腰间还悬着把古剑,却连剑穗都烂掉了。众人看得有趣,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自强瓮声瓮气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的酸秀才,自命风流,还附庸雅,其实除了掉书袋子,没有一点本事,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话真是太贴切不过了。”
燕自怜笑止道:“师兄快别说了。”随即又向那书生道:“这位大哥,我师兄心直口快,口没遮拦,万勿见怪。”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宁做百夫长,不为一书生’,你们走江湖的看不起读书人,那也平常得紧。你们见我文绉绉、酸溜溜,还悬把剑附庸风雅,是以觉得可笑,是也不是?哈哈……”他自己倒先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方自强瞪了他一眼,朝燕自怜道:“区区一个穷书生,师妹何必对他这么客气?”
常自明接口道:“江南能人异士甚多,师兄万勿以貌取人,惹祸上身。此次江南一行,我等有大事在身,何必节外生枝?凡事三缄其口方是。”燕自怜和欧自惜一齐点头。
方自强心里不服,但也不愿再辩,当下低着头只顾喝酒,心说:“你们要我做哑巴,我就当自己没长舌头好了。”
欧自惜朝那书生道:“兄台过来与我们同饮一杯如何?”
那书生道:“正有此意。”当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燕自怜怕他摔倒,上前扶了他一把。他也不推辞,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燕自怜心里一跳,感觉脸有些发烫,忙把眼光移开。
待那书生坐定,燕自怜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也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由一阵羞涩,脸有些变红了,心里也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第一眼看那书生,但觉他平淡无奇,泯然众人,可看第二眼时才会发现错得有多么厉害。只见那书生五官搭配得妙到毫巅,俊眉朗目,红唇贝齿,皮肤白皙,举止优雅,若不是他长身玉立、颔有微须,还真会让人以为是哪家千金小姐女扮男装出来游玩呢!
那书生笑容可掬,脱口道:“姑娘生得好美。”
燕自怜的脸顿时通红,可心里又觉得很满足。她貌似天仙,称赞她的话不知听过多少,却从没有象今天吃了蜜桃般甜美。那是一种微妙的、也是难以宣之于口的感觉。她忍不住又看了那书生一眼。
这一眼,更让她觉得他的与众不同。他有“铁笔秀才”欧自惜的俊秀儒雅,却又多了份精明干练;他有“小捕王”常自明的刚毅坚忍,却又少了些江湖风尘;他有“铁金刚”的率真可爱,却又添了不知多少文采精华。
燕自怜只觉心里乱乱的,一种斩不断、理还乱的感觉涌上心头。
***
那书生一抱拳,含笑道:“打扰诸位。”大大咧咧提壶便倒,一饮而尽,咂咂有声,连呼美酒。他一杯接着一杯,竟是旁若无人,喝得神采飞扬。
燕自怜抿嘴一笑,道:“昔日太白饮美酒,醉书狂草退蛮兵。今日又逢酒中仙,江南落拓一书生。”
那书生摇头晃脑,神情悠然地道:“酒里乾坤大,书中岁月长。读破万卷书,提剑走江湖。”
欧自惜笑道:“原来兄台文武双全,饱读诗书,失敬失敬。”
燕自怜又是一笑,道:“只怕是文不成,武不就,一生随波还逐流。”
那书生神情落寞,道:“韩信功高身名裂,武穆壮志水东流。丈夫空怀济世愿,万古功业同时朽。”
燕自怜肃然起敬,道:“如今朝迁腐败,君臣昏庸,兄台空怀壮志,报国无门,那是可惜得紧了。”
那书生展颜一笑,道:“多谢姑娘美言,在下是任天地之变幻,独东西而逍遥,见不平遂拔剑,受毁谤但无妨。”
常自明道:“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可是江南人士?”
那书生道:“在下李无为,四海为家,萍踪无定,但爱江南山水秀绝,故而遁迹于此。”
常自明道:“李兄久在江南,见闻当多,我等打听一人。”
李无为道:“请讲。”
常自明道:“李兄可识得江南赫赫有名的‘正义鹤王’?”
李无为道:“‘正义鹤王’何许人也?在下倒是孤陋寡闻了。”
众人听他不知,颇为失望。
方自强道:“连名满天下的‘正义鹤王’都不知,真是个书呆子。”
李无为道:“在下虽然才识疏学浅,但比起兄台来,倒也不敢妄自菲薄。”
方自强哂笑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李无为道:“孔孟文章是大道,司马史记冠古今。李杜诗篇万口传,韩柳雄文闻者惊。兄台这就不知了吧?”
方自强哈哈一笑,道:“我等江湖人,刀头舔血,剑底游生,学那劳什子作甚?你若是能道出些武林中事,方才显得本事。”
李无为道:“这又有何难?当今江湖人才辈出,群雄纷争,但要道来,却也简单。”
方自强眼露不信,道:“我等洗耳恭听。”
李无为呷了口酒,道:“当今江湖的格局是:一捕二商三镖王、四庄五族六闲人、七派八帮九重天,诸位是否认同?”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穷书生如数家珍,真把武林中各方势力和重要人物一齐讲了出来,惊奇之余,也有些钦佩。只有方自强在暗自嘀咕:这穷书生一定是从哪儿偷听来了顺口溜,他除了念些“子曰诗云”,又能懂得什么?
常自明却道:“李兄博闻广见,深藏不露,佩服!
李无为道:“博闻广见那倒不敢妄自菲薄,至于深藏不露,那可就愧不敢当了。想那‘正义鹤王’,在江南恐怕三岁孩童都知道,但他形迹诡秘,从来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就象是神话中的人物,焉知他不是有些人以讹传讹、无中生有出来的?”
欧自惜道:“‘鹤王’干下多少轰轰烈烈的大事,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当真是家喻户晓,李兄怎能说他是无中生有?若没有‘鹤王’主持正义,还不知有多少血海深仇难以昭雪,有多少罪魁祸首依然逍遥法外。现下连‘枪王’都出动了,扬言要为爱徒复仇,那还假得?”
李无为道:“‘银河枪王’柳风云前辈的大名是如雷贯耳了,但不知他为何要找‘鹤王’的麻烦?”
欧自惜道:“还不是为了他的大弟子诸葛心儿?江湖上传闻诸葛心儿奸杀了‘龙凤帮’龙飞凤舞中的凤二姑娘,龙大少自知难与‘枪王’为敌,才求助于‘鹤王’。结果一个月后‘枪王’收到诸葛心儿的二杆金枪,他自是必死无疑。”
李无为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光凭两杆金枪怎能判其生死?真是荒谬。”
欧自惜道:“李兄有所不知,‘枪王’组织有个铁一样的规矩:枪在人在,枪亡人亡。况且诸葛心儿人称‘金枪公子’,乃是孤傲无比之人,哪有丢了双枪还苟活于世的?”
李无为叹道:“世事难以预料,未曾亲眼所见,岂能妄下结论?江湖上流言飞传,三人成虎,实是难以信得。”
方自强大声道:“‘鹤王’岂能是假?我等千里奔波,为的就是请他主持正义。若不能见到他,我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殺师灭祖之徒逍遥法外,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恩师?”他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尽皆黯然,燕自怜更是泪眼盈盈。
李无为道:“江南何其大,找一个人不啻大海捞针,况且‘鹤王’行踪不定,也不知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不知你们如何找法?”
燕自怜道:“纵然走遍天涯海角,历尽千辛万苦,只要能找到‘鹤王’,我们也在所不惜。倘若真难以如愿,我们就只有跟杀父仇人拚个你死我活了。”她的眼光坚定而勇敢,很难相信是出自一名美貌娴静的少女,李无为不禁露出了敬重之色。
常自明等人也齐声道:“血溅五尺,在所不惜。”
李无为沉思了片刻,道:“你们既然决心如此之大,我也不能让你们失望,有一个人或许能带你们去见‘鹤王’。”
燕自怜师兄妹均是又惊又喜,齐声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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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为微笑着道:“杨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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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眼,五大世家中江南杨氏的大公子。
江南杨氏富甲一方,以营建构造之术名扬天下。江南名园建造前若不求教于它,就如同得不到名家鉴赏的书画,再不凡也难有身价。一旦有杨氏子弟的参预,必然能够名播大江南北。苏州拙政园、无锡寄畅园、杨州日涉园、金陵瞻园,这些江南名园,无不凝结杨氏子弟的心血。
江南杨氏在建筑业,便如同孔子于教育、杜康于造酒一样,宗主地位难以动摇。
但江南杨氏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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