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恋

　　那十多个灰衣大汉回头望去，只见月光之下，三条人影掠空而来，如同大鸟腾飞，数个起落便到了面前，全都骇然色变，纷纷让开，留出一条通道。

　　诸葛明领着长白双鹤穿过人群，走到秦玳身边，道：“老弟，事情已经办妥了，你可以放心。”

　　秦玳抱拳道：“多谢老哥包涵。”

　　他扭头对李强道：“李兄，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诸葛大人，另外两位是李大人，你们是本家，该多多亲近亲近。”

　　李强单手抱拳，躬下身来，道：“草民李强，见过三位大人。”

　　他在拙政园见过诸葛明，也亲眼目睹华丰知府宋登高对诸葛明毕恭毕敬的样子，晓得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并且官位也极高，绝对不能得罪，所以态度极为恭敬，只差点没有下跪了。

　　诸葛明看在秦玳的面子上，倒也没有摆出什么倨傲的姿态，也抱拳还了一礼，道：“李兄不必客气，你们既是秦老弟的朋友，也就是我诸葛明的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人，不用太拘束。”

　　李强一脸惶恐，道：“草民一介乡野愚夫，实在不敢承当诸葛大人如此称呼……”

　　诸葛明双眉一皱，道：“李兄，你知道我的外号叫什么吗？”

　　李强见到他突然又拿出在拙政园的那一套，连忙躬身道：“草民知道大人的外号叫‘一笔勾销’，大人极重面子，若不给大人面子，就会躺进坟墓里。”

　　诸葛明想不到自己在拙政园胡诌的那番话，这个独臂老头仍然记得清楚，当下忍住了笑，道：“李老哥，你知道就好了，所以你给我个面子，不必如此拘束。”

　　李强躬身道：“是，小的遵命。”

　　诸葛明瞪了他一眼，没有再罗嗦，转向秦玳问道：“老弟，刚刚周里长知道我们还没有用饭，坚持要我们到他家里去，但是想到你们和我一样饿着肚子，所以才赶来通知你，跟我一起到周里长那里去吃晚饭……”

　　秦玳为难地道：“诸葛兄，我已经答应李兄到湖边水庄去，此刻一大群人都去准备了，如果我跟你走，岂不辜负了李老哥的一番好意？”

　　李强也道：“诸葛大人，秦大侠说得不错，你们都是我的贵客，怎么可以让周里长把我的客人抢走？”

　　“好了。”

　　诸葛明道：“既然李兄有这份诚意，那么我就陪秦老弟一齐到你那里去吃饭，不过周里长那儿还有我两个属下……”



　　李强忙道：“这个好办，小老儿派个人去通知周里长就行了。”

　　他似乎怕诸葛明反悔，连忙唤过那个多嘴的何老六，道：“何老六，你带两个弟兄赶到周里长那儿去，告诉他诸葛大人在我的湖边水庄用晚膳，顺便把另外两位大人一齐请回来。哦，如果周里长愿意受邀，我们也很欢迎，就请他陪两位大人一齐来吧。”

　　何老六应诺一声，立刻领着两个灰衣大汉，回头往前街而去。

　　李强满脸堆着笑，道：“诸葛大人，草民这样做，妥当吗？”

　　诸葛明板着一张脸，道：“你若是不改个称呼，这顿饭吃起来就没有意思了，嗯！可能酒的味道也变淡了。”

　　李强笑道：“既然大人坚持，那么小老儿托大，就称你一声诸葛老弟，这样你可满意了？”

　　诸葛明点头道：“嗯，这样听起来舒服多了。”

　　秦玳笑了笑，道：“老哥，你舒服了，等下可要多喝几杯酒，还有两位李兄，你们遇到了本家，更应该多敬你们同宗大哥几杯才是。”

　　长白双鹤对望一眼，李承泰笑道：“当然，这是应该的，李大哥德高望重，我们兄弟忝为同宗，更该多敬大哥几杯。”

　　李强这一生中，何曾被两位官府的大官如此看重？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地，几乎要飞起来，笑得都合不拢嘴，谦虚地说几句话，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

　　他们一行人走到大街底端，然后拐向横街，大约走了半盏茶光景，已经来到郊区，远远便可听到湖水拍岸之声。

　　秦玳和诸葛明等人举目而望，但见一座庄院在周遭一片昏暗中大放光明，眼前一条黄泥小路上，到处挂满灯笼，好像宅主要办什么喜庆筵席似的。

　　李强领着众人走过黄泥小路，进入一座土墙围着的大院，秦玳只见里面一排三座瓦房，大院之前的土坪里撑起十多根长竹竿，数根麻绳系在竹竿之间，麻绳上挂着几十盏灯笼，把一座大土坪照耀得有如白昼。

　　此刻，在土坪上有二十多人正忙着摆设大桌和板凳，其中便有过山虎陈明义在内。

　　陈明义看到秦玳等人赶到，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迎了上来，道：“老爷子、秦大侠，你们到了，先请休息一下，洗把脸，等一会儿便可以入席了。”

　　秦玳点了点头，道：“陈兄，你别累坏了，也请休息一下。”

　　李强回头对身后那十多名大汉道：“各位弟兄，如果方便的话，都请去帮个忙，早点开席，别让秦大侠和各位大人、小姐们饿坏了。”

　　那十多位灰衣大汉应诺一声，全都跑进去帮忙整理杂务。

　　不多时，便有三个大汉端来三个木盆放在摆好的大桌上，请秦玳和诸葛明等人洗脸拭手。

　　李强表示这些水都是将湖水汲入水缸里，然后用明矾澄清之后才使用的，绝对可以饮用，秦玳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气喝了几口，直到洗完脸，这才觉得通体舒畅。

　　那三名大汉把木盆中的污水，洒在屋边的几畦菜圃里，又重新在水缸里舀水端给朱瑄瑄等人拭手洗脸。

　　这时，秦玳、诸葛明和长白双鹤四人，则在李强的引领下，到宅院另侧去参观。

　　根据李强的介绍，他在十五年前买下湖边这块二百多亩地之后，除搭建了几间瓦房之外，还辟有一座大池塘养鱼、两座荷塘种莲、一座泥塘种植茭白笋。除此之外，尚建有鸭棚一间，蓄养着三百多只鸭子，让秦玳和诸葛明称羡不已。

　　李强苦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争强斗胜，跟我妹夫一起闯江湖，栽过好几个筋斗，甚至连累我妹夫丧失了性命，所以我早就厌倦了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总想归隐田园做一个老农或渔夫，只可惜手下的弟兄们生计繁重，一直都无法放下，唉……”

　　秦玳听到他发出长长的叹息声，禁不住想起师父吴昊也常常长吁短叹，于是同情地道：“这可能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的最好写照吧。”

　　李强道：“小老儿一直想把城里的事交给我那外甥管理，无奈他心不在此，一心苦练枪法，想要投效军旅，而我妹妹寡居甚久，老是担心这个独子，怕他从军之后会有不测，所以……”

　　他的话声一顿，对着站在鱼塘边捞鱼的一个年轻人叫道：“钺儿，你过来，见见秦大侠和三位大人。”

　　那个年轻人一听，赶忙放下手中的网子，走了过来。

　　秦玳见他身穿一袭短衣，身形虽然不高，可是从卷起的衣袖处，能够看到他贲起的肌肉和强壮的体魄，显然是一个练武多年的好手。

　　李强把外甥仇钺介绍给秦玳，道：“秦大侠，我这外甥最喜欢枪法，曾经到余姚拜师，一套杨家枪法耍来虎虎生风，等闲之辈七八个庄汉也难以近身。不过在你面前，当然不堪入目，只是请你稍加点拨他一二，就够他这辈子获益无穷了。”



　　秦玳谦虚了几句，但见仇钺气宇轩昂，眉目间有种忧郁之色，道：“仇世兄不必难过，报效国家机会多得是，眼前三位大人便可设法引荐你进入军旅……”

　　仇钺虽然并不怎么瞧得起秦玳，不过听他提起可助自己从军，便霍然眼睛一亮，连忙躬身道谢。

　　要知道明代初期，卫所军士的来源，一是“从征”，也就是早期参与朱元璋起义抗元时的那些官兵将士；第二种来源则是因获罪被判充军的；第三种则是征兵，亦即所谓的“垛集”。

　　这种征兵制是按照人口的比例来征集，视实际需要，有按三丁抽一的，也有按五丁抽一。不过一户之中如有二名男丁，就很有可能被抽走一人，如是独子则不必从军。

　　明代的军士都另有户籍，称为军户。这种军户常是世袭，不能随意脱籍，并且社会地位极低，于是才有那句“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谚语产生。

　　明朝中叶之后，朝政紊乱，贪腐横行，不仅抽丁入伍之事可以用贿赂摆平，换人顶替，并且军户除籍之事，只要送上银子也可以办到。

　　这些还都是小贪，到了嘉靖年间，朝廷发下的军饷，百分之六十被奸臣严嵩所扣，只剩百分之四十进入军队，因此明代中叶之后的军力每况愈下，终于导致大明朝的覆亡，华夏帝国另换新主。

　　此是闲话不谈，且说诸葛明和长白双鹤，竟然见到仇钺一反当时年轻人的想法，想要投效军旅，不禁将他视为异物，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李强是仇钺的母舅，深知自己这个外甥的个性，眼看他将秦玳视如无物，不禁有些生气，叱道：“钺儿，你可知道秦大侠是当代枪神，一身枪法已到鬼神莫测的境界？那神刀门门主率领百名弟子围攻，都是丧命在他手下……”

　　仇钺全身一颤，这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可是他再怎么看，也看不出秦玳有什么特异之处，甚至连一般高手身上所体现的特征都看不到一点。因为在仇钺的心中，总是认为一个高手，最少应该太阳｜穴鼓起，两眼灿放精光才对，而秦玳却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秦玳微笑道：“李老哥太过褒奖了，我那霹雳神枪的绰号，是彭浩镖头替我取的，其实我哪像他说的那样。”

　　他顿了一下，道：“不过如果仇世兄喜好枪法，在下倒可以和世兄切磋一下，无论是杨家枪、罗家枪、薛家枪、宋家枪，甚至陆家双枪，在下都略知一二。”

　　仇钺大喜，连忙躬身抱拳道：“晚辈这就去取枪来，请大侠指教！”

　　秦玳看到他兴冲冲地跑走，转眼又看到朱瑄瑄拉着薛士杰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朱瑄瑄兴奋地道：“秦大哥，你要不要陪我和小杰到池塘里去捞鱼？”

　　薛士杰也高兴地道：“秦大哥，他们说塘里还有莲藕、茭白笋好采，你要不要一起来？”

　　秦玳摇头笑道：“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你们去吧，不过得小心了。”

　　薛士杰点了点头，拉着朱瑄瑄的手往池塘那边跑去。

　　李强唯恐出意外，连忙吩咐两个大汉拿着渔篓和竹箕，去帮助朱瑄瑄和薛士杰捞鱼、采茭白笋。

　　不一会工夫，池塘边便传来薛士杰的欢呼，引得已经洗好脸的薛婷婷和江凤凤赶来观看，当她们见到薛士杰在塘边捞起一条大鱼，也高兴地奔了过去，参与他们的捉鱼行动。

　　李强微笑道：“小老儿在这座鱼塘里放了数千尾鲢鱼、草鱼、鲫鱼，此刻正生长得肥大之际，随便一捞就是好几条，也难怪薛少侠会如此高兴……”

　　他挥动了一下独臂，感慨地道：“人生就是如此矛盾，生长在城市里的人，常常向往田园生活，而生长在乡间山野的人，却羡慕城市里的人。朱公子出生世家，可能从来没有抓过鱼、采过莲藕或茭白笋，所以一到这里就高兴得不得了。反观我那外甥生长在此，却总是向往军旅生活，也不知道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诸葛明道：“男儿志在四方，李老哥你就让他出去闯一闯，有什么关系？”

　　李强叹息了一声，摇头道：“小老儿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那寡居的妹妹……”

　　他看到仇钺提着一根长枪匆匆走来，立刻打住话头，不再多言。

　　仇钺横架铁枪于双臂之间，抱拳道：“秦大侠，晚辈这杆铁枪重十七斤，完全是照当年杨宗保所用的铁枪规格所铸，而晚辈所使的枪法，也是正宗的杨家枪，敬请大侠指正。”

　　秦玳道：“枪身重十七斤或七十斤，都没有什么关系，端看使枪者臂力如何而定。枪法固然讲究灵动，可是更要顾全实用，不必太过花俏……”

　　他微微一笑，道：“仇世兄，你得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出来，免得让三位大人看了笑话。”

　　仇钺摆了个架式，单手擎枪尾，枪头在前点了三下，代表向长辈致敬，这才开始演练起一套杨家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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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时之间，枪影闪动，在灯光之下，仇钺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一套杨家枪法使得虎虎生风，看起来惊心动魄，不过在秦玳的眼里，这种枪法完全是唬人，招式之间破绽极多。

　　等到仇钺使完所有的枪招之后，秦玳毫不客气地道：“仇世兄，你这路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