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恋

　　那些丫鬟大约只有十五六岁，长得皮肤细白，脸蛋清秀，手里捧着茶具和水壶，进入室内之后，朝众人行了个礼，便开始冲泡起茶水来。

　　张永道：“华丰城好山好水，不但茶好，连人也长得漂亮，下次返京，我得带上几个丫鬟，也好侍候我那几房妻室……”

　　蒋弘武道：“张兄只要开口，宋登高还不乖乖送上十个八个的？”

　　张永发出一阵尖笑，道：“他这几年也捞了不少，不弄他几个花花，太对不起他了。其实，我若不收，他反倒不安心……”

　　诸葛明道：“张兄说得不错，这宋知府八面玲珑，这些年来也不知捞了多少银子……”

　　他扬了扬刚从褚石手里递过来的一叠银票，道：“这是他刚刚托褚石送来的，说是要请我转交给秦老弟，因为我们这位老弟，把那二百两黄金送给华丰城里的各路地头蛇，宋登高觉得过意不去，认为要补偿秦老弟的损失。”

　　张永笑道：“这宋登高真是会做人，晓得秦老弟特别受我们看重，就急于想讨好他，以免日后吃亏，看来这家伙真是不简单。”

　　蒋弘武道：“他的表哥是郑宏基郑千户，这次我到华丰来，还特别跟我打过招呼，要我多多关照他，看来这个人很识趣，的确应该多关照。”

　　诸葛明把银票交给秦玳，道：“老弟，这是宋知府孝敬你的，你收下好了，别跟他客气，不然他今晚会睡不着。”

　　秦玳犹豫了一下，接过那叠银票一看，发现有五千两百银之多，换算起来，最少也有四百多两黄金，禁不住吓了一跳，道：“诸葛兄，这个不太好吧？”

　　诸葛明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他是我义弟的亲表弟，等于是我的表弟一样，收下他的重礼，以后找机会还他个人情就行了。”

　　秦玳道：“可是这些钱未免太多了，无功不受禄，我怎能平白收这个钱？”

　　他想起以前跟父亲在一起时，常常为几两碎银子发愁，如今遇到宋知府，一出手便是五千两白银，比较起来，真像是做梦一样。

　　张永道：“老弟，你只管收下就是了，宋知府在官场上混了那么久，这种眼光还是有的，他晓得你不是池中之物，必将飞黄腾达，所以先下点本钱讨好你，以后，你只要拉他一把，就够他吃三辈子了。”

　　秦玳有些茫然，道：“我又不想做官，哪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日子？我看这宋知府，是看错人了。”

　　张永等人听他这么说，全都大笑。

　　蒋弘武道：“秦老弟，你的人生已经面临最大的转折点，宋登高没有看错人，我们也没有看错你。老弟，你可要记住我们，有朝一日，你发达了可要拉我们一把唷。”

　　诸葛明道：“对对对！老弟，你千万别忘了老哥哥我的功劳，要多多关照才行。”

　　秦玳呆呆地望着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这时，四个丫鬟已经泡好了茶，悄然行了个礼，退出大堂。

　　张永端起桌上茶杯，看了看杯上的花纹一下，然后掀开杯盖，喝了一口，啧啧称赞道：“久闻洞庭‘吓死人香茶’，是天下十大名茶之一，如今得以品尝，果真名不虚传。”

　　秦玳望着诸葛明，只听他道：“老弟，把银票收起来，喝茶吧。”

　　秦玳只得把那叠银票收入怀里，喝起茶来。

　　诸葛明啜了两口茶，道：“太湖东山俗称东洞庭山，此间茶树据说和果树间种，因此所产茶叶有种特殊的花香，再加上这片片茶叶皆是以早春时的嫩芽，用所谓的‘一旗一枪’方式制成，所以香气馥郁，回味甘甜……”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东山除了产茶之外，还盛产杨梅和洞庭橘、白沙枇杷，其中洞庭橘酿成美酒，是为‘洞庭春色酒’，想那苏东坡曾作过‘洞庭春色赋’歌颂，可见此酒之美味了。”

　　蒋弘武笑道：“诸葛兄到过两趟华丰，人都变得文雅起来，更是熟知此地的典故，真让小弟欣羡不已。”

　　张永敞着尖细的嗓门，一阵“喀喀”怪笑道：“诸葛老弟，你记得中午一定要叫宋知府，准备几坛洞庭春色美酒，我好跟秦老弟多干几杯……”

　　他们边喝茶边谈天，没多久功夫，陈南水入内禀报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众人便进入膳房用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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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膳房中摆着一张大圆桌，桌旁的椅子只有十二张，可是穿梭在屋里的丫鬟，却有二十多名。

　　当张永等人进入膳房时，只见宋登高忙着指挥那些丫鬟摆放菜肴。

　　那些餐具碗碟都是精致的细瓷，筷子也都是闪闪发光的银筷，菜肴更是盘盘美艳似花，看得秦玳都有些眼花缭乱。

　　他被张永拉着坐在上位，夹在蒋弘武中间，两人殷勤相劝，更有标致的丫鬟在旁夹菜布食，使他觉得晕淘淘的，彷佛神仙一般。

　　知府宋登高坐在席上，蓄意奉承，不时说些华丰的掌故和一些任上的笑话，逗得众人大笑。

　　这一顿早膳吃下来，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大家都觉得心满意足，口齿留香之余，这才又回到兰雪堂。

　　秦玳在诸葛明和张永的劝说下，终于答应住进拙政园。

　　他本来以为自己仅有一个枪袋、一个包袱，岂知入室之后，才发现橱柜里已陈列着十二套各色各式的衣服，包括劲装、儒衫、便服等等，鞋子也足足有十二双之多，包括快靴、布鞋、丝履等，全都是照他的尺寸添购的。

　　秦玳吃惊之下，询问服侍的丫鬟，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宋知府下令，罗师爷带人到华丰城里临时采购的。

　　竟在短短的一个多时辰里，买齐了所有的物品，使得秦玳听了，都颇为感动。

　　他换好衣服之后，向诸葛明表示要到五湖镖局一趟，因为他已经答应彭浩，要将独臂刀法传授给他。

　　于是诸葛明向张永禀报之后，由蒋弘武陪同，秦玳便在诸葛明、褚山、褚石等人簇拥之下，往五湖镖局而去。
第五十八章　　追风剑客
秦玳进入拙政园时，还是卯时光景，走出拙政园已过了辰时。

　　此刻华丰城街道上的店铺，已经全都开门做生意，市集之上热闹非凡。

　　秦玳换了一袭全新的劲装，外罩绸缎长袍，头戴方巾，足登丝履，看起来英姿勃发，只是背了个羊皮枪袋，反倒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他浑然不觉，兴致盎然地在蒋弘武和诸葛明陪同之下，缓缓地向着五湖镖局行去，一面观看着街景，一面闲聊着，神情颇为愉快。

　　走过两条街，来到一条更为热闹的街道，秦玳才发现街上的路人不仅更多了，连路边的衙役也变得更多，几乎是三五步，就可看到两两成对的衙役捕快在路边巡行。　

　　秦玳知道蒋弘武和诸葛明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官员，此番来到华丰城办事，知府宋登高肩负着极大的责任，必须保护好他们的人身安全，所以才在他们上街时加派巡捕巡行街市，维护治安。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路之上都不断有陌生的路人向秦玳打招呼，或者挥手示意，全然无视那些巡捕的警惕目光，和蒋弘武狰狞的面目。

　　直到秦玳打了十几个招呼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想起了打招呼的那些人，可能便是华丰城里的一些地头蛇。

　　这时，诸葛明也觉察到此事，对他笑道：“老弟，你现在已成为华丰城的名人了，可见那二百两金子的效果，是何等巨大。”

　　秦玳苦笑了一下，还没说话，只听蒋弘武敞笑一声，道：“秦老弟，我曾听一个老乡说过关于钱的几句话，你要不要我说出来听听？”

　　秦玳颇有兴趣地道：“蒋大人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钱是好汉！”

　　蒋弘武开口说了一句，才道：“我老乡认为世上唯有钱是好汉。他这么说：世间人睁眼观见，论英雄钱是好汉；有了它诸般趁意，没了它寸步也难。拐子有钱，走歪步合款；哑巴有钱，打手势好看。如今人敬的是有钱，剧文里也说无钱不过潼关。实言，人为铜钱，游遍世间；实言，求人一文，跟后擦前。老弟，你认为他说得有没有道理？”

　　秦玳略一思忖，禁不住点头道：“不错！贵同乡说得不错。可见此人吃过缺钱的亏，深知钱的重要。”

　　他挺了下胸，道：“师父曾教诲我，做人要无愧于天地，所以我赚的每一文钱，都要是正正当当的，花起来才心安理得。”

　　诸葛明竖起大姆指，道：“令师一代高人，备受武林崇敬，所以才教得出你这种顶天立地的好汉，愚兄是万分钦佩。”

　　蒋弘武接着道：“秦老弟，你能慷慨舍弃二百两黄金给那些牛鬼蛇神，愚兄是深深折服，如此一来，不仅对于追捕千里无影之事有帮助，便是对于查辑追龙十七的行踪，也是有莫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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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明似乎被提醒，拍了下脑袋，道：“蒋兄，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看来秦老弟这招手法真是太高了，今后只要他出面，华丰地盘上的各路地头蛇都得买帐，无论是用在查缉千里无影或追龙小组上，都极为有用。”

　　秦玳听到他们这么说，脸上不禁泛起了苦笑，因为他眼见那二十二个堂口的首脑，为了找寻他，竟被华丰府衙门囚禁了一夜，看到他们的憔悴模样，使得他一时心中不忍，冲动之下送出了手里的黄金。

　　事后，他也曾后悔，可是黄金既然出手，便无法收回，他只能坦然以对。

　　回想起来，他当时的确没有想到，要利用这些活跃于华丰城地面上的地头蛇或地理鬼，替他打听什么，或者办什么事。

　　他心中暗忖道：“如果要找人或办事，恐怕忍者们比这些地头蛇更有效率，我又何必找这些牛鬼蛇神？”

　　忖思之际，他忽然心头一紧，似乎神识受到波动，目光一闪，侧目往右上角望去，果然见到路边一座高楼上，有人以怨恨的眼光凝视着地。

　　秦玳目光闪处，只见那幢两层楼的建筑是一间茶馆，二楼明轩窗户敞开，靠窗坐着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凌霄三英。

　　那个面向街道，怒目瞪视街上秦玳一行人的，便是游龙剑客方士英。

　　方士英的目光一触及秦玳的眼神，立刻如遇蛇蝎般地移了开去。

　　秦玳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对方，继续向前走去。

　　行经茶馆之前，他见到茶馆门边有人用黑炭画了个图案，略一思忖，立刻想起那正是师父青木道长曾经告诉他的，凌霄门弟子求援的暗记。

　　这时，诸葛明也看到了那个图案，侧首对蒋弘武道：“蒋大人，那是凌霄门人留下的暗记，表示要召集同门聚于此地，依你之间，凌霄门会有什么特殊行动？”

　　蒋弘武瞥了一眼，道：“朝廷一向礼遇凌霄门，曾多次拨出巨款修建道观，凌霄门一派不会做出不利于朝廷之事，这大概只是凌霄门弟子的聚会而已，我们不必理会。”

　　他们继续前行，不久便来到五湖镖局之前。

　　上次秦玳随彭浩等人进入镖局时，大门外没有警卫戒备，此刻却有四名镖师站在大门口。

　　诸葛明诧异地道：“镖局里怎么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两名镖师迎了上来，他认出其中一人，赶忙问道：“蔡镖头，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紧张兮兮地做什么？”

　　蔡镖头见到诸葛明，脸上便泛起喜色，再一看到秦玳，更是喜出望外，抱拳行礼道：“禀报副总镖头和诸葛前辈，半个时辰之前，有十几个自称是双剑盟的门人找上镖局，向总镖头提出无礼要求，说是要交出侵犯散花女侠刘小鹃的镖师。彭浩彭镖头与他们理论，可是他们来势汹汹，坚持要把人带走，所以总镖头一怒之下，跟他们定下三场决胜负，如今正在大坪里交手……”

　　诸葛明没有听他说完，已是怒喝道：“他妈的！双剑盟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找我邓老哥的麻烦？”

　　他回头想要招呼秦玳，却见人影一闪，瞬息之间，秦玳已飞身掠出数丈，消失在他的眼前。

　　蒋弘武骇然道：“真不晓得他的轻功是怎么练的？我看那扰乱华夏城的什么千里无影，比起秦老弟来，也要差上一筹。”

　　诸葛明道：“我只听闻枪神老前辈枪法无敌，岂知轻功造诣也这么高！蒋兄，我们手中有此人，可说胜过千军万马，有他对付高供奉，可说大事定矣！”

　　蒋弘武颔首道：“这都是皇上之幸，苍生之幸，才让我们无意中遇到这个救星……”

　　他见到那四名镖师，似乎在聆听自己说话，连忙住口，一拉诸葛明道：“诸葛老弟，我们且去看看热闹，你也不用烦恼，有我们在此，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