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多磨
“思”……往昔种种的回忆,此时都能变成锐利的尖刀,伤人无形。而越是压抑,越是想忘却,那中痛楚就越深重,那般的思念就越是无法抑制。站在另一个人的位置,稍稍一想,便能懂得对方的悲伤和绝望。那种所谓的“执念”原来是如此凄凉,无力摆脱。
“没有错……”石蜜的声音里,有了一丝躁动,“我没有错……蜚零凭什么就一定要死……我没有错!”
巴戟天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小小,微微点头。然后,起掌攻上。
鬼臼立刻出手阻挡,一旁的彼子也拔出了宫灯提杆内的细剑,迎了上去。然而,那两人根本不是巴戟天的对手,只在几招之内,就被击开。
巴戟天看着跪地喘息的石蜜,皱着眉头,一掌击下。
小小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这时,悬浮在四周的神针突然行动,袭向了巴戟天。这种变化让人猝不及防,巴戟天虽敏捷躲闪,手臂还是被神针刺入,失了力道。
小小睁眼,就看见了一群官兵,执枪策马而来,为首的,竟是纤主曦远。
曦远单掌擎着“磁引”,神针受“磁引”操控,灵动无比。曦远抬眸,道:“与神农宗主为敌,就是与朝廷为敌!”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落在了小小身上,随即又落向了巴戟天,“长老,识时务者为俊杰,交出‘天棺’,归顺朝廷,荣华富贵,自可享用不尽。”
巴戟天冷哼一声,不做应答。
曦远下马,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无情了!”她扬手,引针,目光冷冷地看着众人,“我每过一刻便杀一人,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
巴戟天的怒意染进了瞳孔,但体内的神针受磁引控制,在血脉中流窜,让他无法凝气。眼看那些漆黑的针缓缓浮动,袭向了一旁的银枭和李丝。
小小再无他想,直接纵身冲了过去,挡在那两人身前。
曦远未料她会如此举动,神针动势已定,来不及更改。
黑色的针如同疾雨,纷然落下。小小用手臂掩住头面,身上的“纤绣百罗”护着要害,不致丧命。神针刺入四肢,倒也不算太痛,血脉中的异样,让她闷哼了一声。她放下手臂,看着面前的曦远,用平静的声音道:“今日此地若有一人丧命,‘九皇’的秘密就永远是秘密……”
曦远冷冷回答,“左姑娘,我念你是‘鬼师’弟子,对你多番忍让。如今看来,是客气不得了!”
曦远伸出手,掌上的“磁引”隐隐散着冷冽青光,那一瞬间,小小四肢中的神针当即随之行游。一时间,痛楚席卷,迫得她跪下了身子。
“左姑娘,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怪不得我……”
曦远的话音未落,却见一道白光疾射而来。她反应极快,立刻操纵神针阻挡。但始料未及的是,神针被那白光弹开,随即失了动势,散落一地。而后,那白光不偏不倚,正中她掌中的“磁引”。曦远定睛,就见那白光原是一支纯白的箭矢。
曦远猛地抬头,看向了箭矢射来的方向。只见不远处,停着几骑人马。廉钊策马立在最前,左手握着一柄通体纯白的长弓,右手的手指还停在弦上。
“能破开‘南斗延寿’的防御,果然只有同为‘九皇’的兵器……”曦远说道,“‘霜天揽月’,果然只有在廉公子手上,才能发挥威力呢。”
廉钊放下弓箭,目光触及小小时,带上了怒意。他便用那种隐忍的愠怒,开口道:“纤主,左小小已经归顺朝廷,你下如此重手,是何用意?”
曦远听到这番话,微惊。“归顺朝廷?”她看了一眼小小,有些难以置信。
廉钊道:“明知她的身份,却将她击伤至此……纤主,你与我合作的诚意何在?”
曦远思索了片刻,福身,道:“廉公子言重了。方才只是误伤,曦远绝无冒犯之意。廉公子既然来了,此处便交由廉公子处理吧。”
廉钊听到这句话,挥了挥手。周遭所有的兵士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退了开来。他一语不发,翻身下马,慢慢走向了小小。
小小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无法抑制地落泪。周围的毒象已渐渐散去,阳光转而耀眼起来,将眼前的一切晃得炫目。
廉钊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她的手脚皆被神针所伤,隐隐透出了血色。她仰视着他,泪水如同流泉,无法停止。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哭泣,心越揪越紧,慢慢变成了懊恼和自责。他早该料到,以银枭等人的身份,定不会走大道。他急着赶路,却忘了追踪的要务。他也曾想,神农世家是她最终的目标。即便中途没有遇上,也不会有太大差错。只是,现在他却悔恨。只需早一点到,只需早一点得知这个村落的位置,便不会有现在的一切。
他单膝跪下,伸出了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克制着自己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微笑着,道:“没事了……”
小小放松的一瞬,再耐不住身上的痛楚,倒了下去。
廉钊轻轻将她抱起,随即,带着一丝凝重,看着村落中的狼藉。
“将所有人等带回神农世家。”他开口,下令,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
士兵得令,立刻开始行动。
曦远看着廉钊走近,含笑上前,正准备说什么。廉钊却打断道:“有什么要解释的,回神农世家再说吧。”
曦远察觉他语气中的不悦,便不再开口。她目送他离开,转而用复杂无比的眼神,看着地上的那支纯白箭矢。
“果然被你料中了……”她低低自语,这样说道。
……
无可奈何
师父去世至今,小小还是第一次梦到他。
梦里,她静静地跟着师父走在开满桃花的山路上。师父说着什么,只是,她一句也听不清。
满树的桃花,在月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华美得让人窒息。她停在桃花树下的时候,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撒在肩头。
这个时候,师父突然陷进了地下,她惊慌失措地想要拉住他,地面上却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蛊虫。她却顾不得惊恐,狂乱地用手拨开那些虫子,拼命地想要挖出什么来。
她的身边站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不停地说着:“复活死者,有违天道……”
她不管,继续努力地挖。最后,她终于挖到了,但出现在泥土中的人,是温宿……
她就是这样被吓醒的……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横在她眼前的手。细致光洁,柔软白皙,显然是女子的手。
“呀,你醒了。”说话的声音温柔,似曾相识。
小小侧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道:“沈小姐?”
坐在床头替她擦汗的,正是沈鸢。
沈鸢的神情关切,道:“听你一直呓语,伤口疼么?”
小小这才想起先前的种种来,她被“三尸神针”击中,然后,廉钊出现,阻止了一切,然后……
她抱着被子,慢慢坐起来,就发现自己的衣物已全被除下,四肢之上隐隐有些红点。说不上痛,仅仅是有些发麻罢了。
沈鸢见她茫然,便笑道:“针已经全部取出来了。我替你拿换的衣物吧。”她说完,起身,去取一旁的衣服。
小小的思维有些跟不上,她看看四周,这是一间装饰朴素的房间。几缕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正照着她的床头。
“沈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她的眼神最落在了沈鸢的身上。
沈鸢笑着,道:“我本是随曲坊坊主去‘醉客居’找你们的。不想迟了一步,正巧遇上了廉大哥,所以便一同来了。”
小小点了点头,依然理不清头绪。她摸摸额头,闭上了眼睛。
沈鸢抱着衣服走到床边,道:“左姑娘,你先穿上衣服吧。我去通知廉大哥。”她说完,含笑离开。
小小目送她出门,突然想到了什么。“沈小姐……其他人呢?”
她喊了出来,却以传不到沈鸢的耳中。
糟了!竟然被梦吓傻了!现在根本不是安心的时候啊!银枭呢?李丝呢?还有洛元清、巴戟天……现在都在哪里啊?温宿……他身上还带着重伤,要是有个万一……
她想到这里,顾不上手脚的酸麻,套上了衣服,急忙下床。
“左姑娘,神针影响气血运行,你尚需休息,不宜下地。”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小小大惊失色,几乎尖叫出来。
石蜜就站在房门口,神情是一贯的平静冷然。她的身后,依然跟着提灯的彼子,架势十足。
“宗……宗主……”小小僵硬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钻进被子里会比较好。
石蜜慢慢走到床边,伸手,替她把了脉,道:“你若是有内力,便能自行调息。如今,血脉不畅,恢复稍慢。本座为你调几副药,你喝下,好得快些。”
小小惊恐地点着头,只觉得诡异。照理来说,她先前用话刺激石蜜,破了她的“炎神觉天”。如今,石蜜却如此关心她的伤势……难道,是因为廉钊的关系?可是,石蜜是如此好商量的人么?
她正想着,却听石蜜说道:“令师叔的经脉,本座已全部接上……”
本来还在思索的小小,因为这句话而愣住了。
“只是,他身上还有奇毒‘七杀’。要治‘七杀’,需得时日。他身体虚弱,方才续脉时,更耗费了体力,怕是撑不住的。依本座看,需有人为他运功调气,规整内息才行。”石蜜倒是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东、南两海的内力皆为太阴流,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若真想救他,就试着找南海相助吧。”
小小已经听傻了。什么情况?石蜜不仅不报复她,还救了温宿?!为什么?!
这时,石蜜浅浅笑了起来,道:“你既然有不惜一切救他的心,要做到这些应该不难吧?”
小小猛地明白了过来。当初那些用来刺激石蜜的话,难道……难道……难道石蜜完全没有察觉那是刺激?!为了引起石蜜的“思”,特地说了很多温宿的事,虽然到了后来,那些话也不完全是假的……难道,石蜜已经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所以……所以把自己当作能够彼此了解的伙伴了???
小小完全僵硬了,说不出话来。
石蜜的微笑却还留在眼睛里。“他就在隔壁的厢房。”她说完,转身离开了。
小小呆在床上,片刻之后,含泪感叹。坏事……要在当事人领会的情况下,才是坏事啊……
轻缓的敲门声,就在那一刻响起。
她抬头,就见廉钊站在门口,微垂着眉睫,开口道:“你还是没锁门啊……”
那一句话,让小小失神。锁门……这件事,他究竟提醒了她几次了呢?
廉钊走进来,开口问道:“方才,我看到石蜜,她找过你?”
小小点了点头。
“她……没对你怎样吧?”
小小摇头。
廉钊似乎是松了口气,但也在那一刻,想不出要说的话。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神农世家的事,是江湖争斗。朝廷不便插手。巴戟天和银枭一行,如今都囚在神农的地牢中,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小小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廉钊的立场,这么做是应该的。
“你现在……”廉钊看着她,斟酌着问道,“还愿意归顺朝廷么?”
小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归顺朝廷,固然可以保全自己。但是,银枭和巴戟天他们呢?现在那么做,不就是背叛么?而今的局势,用自己的归顺来交换他们的平安,也绝对不可行啊……
“你好好休息吧。”突然,廉钊这样说道。
小小抬眸,却见他笑着,眼神里,有着深切的温柔。
“廉钊……”她急忙起身,想说些什么,可是,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
廉钊笑着,道:“我太急躁了,抱歉。你饿了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东西了,稍后就会送来。我先告辞了,归顺的事……稍后再说吧。”
小小心中压抑起来,那种难受让她不知所措。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眼看廉钊快要出门。她强压着内疚和无奈,开口道:“廉钊,我……我师叔……”
廉钊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道:“骨鞢,还有你所有的行李,我放在桌上了……”
他说完,走了出去。
小小回头,看着桌上。桌上,放着她的三弦、帐本和行李。那枚刻着廉家家徽的骨鞢,被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一旁。
小小走过去,拿起那枚骨鞢,突然之间,有种想哭的冲动。这枚骨鞢,他曾是如何郑重地交付给她,还笑着告诉她:这是廉家信物,江湖我不敢说,若是官府中人看到这枚鞢,都不会为难你。
拥有这枚骨鞢,即便她要进神农世家的地牢提人,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障碍吧。
她把骨鞢放进掌中,抱在胸口。只觉得心中一丝丝刺痛起来,他们已经越走越远……也许,再也无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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