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多磨
小小闻言,笑着摇起了头。
原来,有了这一刻的深情厚谊,也抵得上天长地久了。够了,她左小小想要得到的,能够得到的,到了今日,已经足够了。
这时,车辇的帘幕被轻轻挑起,王文卿慢慢地走了下来。
晨光轻薄,笼在他周身。他迈步而下,飘然若仙。穿过人群,直接走到了小小面前。
他低头,含笑看着小小,道:“天下之大,还是找不到一个能明白我大道的人哪……”
他说完,朗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满是无奈惆怅,渐渐的,却又释然了。
王文卿收起笑意,念道:“我身是假,松板非真,牢牢俗服,跳出红尘。”
他话音一落,长叹一声,再无举动。
小小不解地仰望着他,许久,周遭的神霄弟子中有人开口:“恭贺天师飞升。”
此话一出,所有的神霄弟子都开了口,行礼道:“恭贺天师飞升!”
飞升……
小小看着王文卿,说不出心中所感。只是,有一丝哀愁挥之不去,笼在心头。
正当众人为王文卿离世感慨之时,就听那辇前宦官朗声道:
“左小小接旨。”
小小大惊,“我?”
宦官并不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道:“有女左氏小小,才德兼备,文武双全。护武林正道,彰江湖公义,闻名天下,享誉民间。今御封为‘武林盟主’,以褒其德……”
小小满脸茫然,完全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宦官继续说道:“今有朝中正侍大夫之子廉钊,文韬武略,年少有为。实乃佳偶天成。特此赐婚,择日行礼。”
宦官念完,面无表情地道:“谢恩吧。”
小小完全僵硬了,半天反应不过来。
“谢主隆恩。”廉钊开口,应道。
小小看着他,依旧是茫然无比。
“左盟主?”宦官等了小小一会儿,终是不耐烦地提醒。
小小结巴着,点头道:“谢……谢主隆恩。”
宦官听得这句,点了点头。继而朗声喊道:“皇上起驾!”
与话音同时,士兵纷纷收了兵器,簇拥着那车辇,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小小就那样满脸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廉钊在他耳边轻唤,“小小,起来吧。”
她回过神,看着廉钊,“这……这是……”
廉钊的表情里有一丝无奈,他摇了摇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道:“先起来吧。”
小小满脸哀怨,道:“呃……其实……我腿麻了……”
廉钊笑了出来,伸手扶她起来。
小小刚站直,就听有人喊道:“恭喜盟主!”
于是,这声音便传染开来,此起彼伏。
小小站在秋日的晨光之中,听着那震耳的“恭喜盟主”,心中百感交集。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完全不明白。只是,一切,终是结束了……
无冤无仇
半月之后,小小坐在临安城内的一间酒坊的阁楼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可自抑地叹气。
那日她被封为武林盟主,便从南丰赶到临安,等候旨意。廉钊则入宫,向皇上奏明“九皇神器”一事的始末,算起来,也有好几天了,还未见他回来。倒是皇帝有了新想法,要她这新封的武林盟主巡街,以彰圣恩。
这些都是什么怪事啊……这年头,这世道怎么就这么诡异呢?
她想到这里,不由又叹了口气。
来宣旨的叶彰见状,笑道:“左盟主,怎么好好的,叹起气来?”
小小回神,道:“呃……叶大人,我没事。你别叫我左盟主啊。”
“你是皇上御封的武林盟主,本官这么叫,又有什么不妥?”叶彰笑得开怀。
小小只能叹气,“我……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
“会封你为盟主,还赐婚?”叶彰笑着站起了身子,看着街上聚集的人,那些并非普通百姓,而是各个武林门派的代表人物。
“个中玄机,恐怕就在天师和皇帝说的话中了。”叶彰微微一皱眉,道。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呢?”小小认真起来。
叶彰摇头,“天师洞悉天机,他的心思,天下又有谁能揣测呢。不过,当时的情势,皇上做这样的决定,也是情理之中。”
这还情理之中??? 她左小小哎,当初被联盟众人推上盟主之位,就已经是莫名到极点了,现在竟然还是御封……大家都在玩什么啊……
叶彰看着她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左盟主啊,相信我,你实至名归。”他顿了顿,继续道,“当日南丰的情势,‘招安’是上上之策。”
“招安?”小小眨巴着眼睛。
叶彰点点头,“既然左盟主是所谓得到九皇的人,不仅在江湖中地位崇高,而且民间也极有声望,贸然出手,恐怕激怒九皇,反倒不利社稷。况且当日,九皇大多表明了心迹,愿意归顺朝廷。相较之下,招安,不是更能控制局面么。”
小小听完,觉得有些道理。但又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呃,叶大人,我斗胆说一句,当今的圣上……”
“当今圣上行事的确决绝,不过……当日的情形不同以往啊。”叶彰叹口气,“破风流的宗主,武功奇高,放眼天下,无人能敌。虽说敌不过千军万马,但要在千军万马中取一个人的性命,却不是难事。当时,若是天师没有出手,恐怕真的难以收场。天师救驾,就给了自己和圣上一个机会。”
小小仔细回忆了一下,说起来,若是皇帝真的杀了江城,江寂肯定要为儿子报仇的。以“破风流”的弟子数量,要是真造反,的确不好收场。天师出手,皇帝就欠了他一个人情,也有了台阶下。
叶彰看着小小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笑了笑,又道:“不过,归根到底,天师飞升,除了圣上心中的大石。我们才能平安无事。”
“飞升……”小小有些哀愁。飞升只是道家好听的说法,天师,怕是为了成全众人,用性命与皇帝做了交易吧。没错,一直以来,皇帝担心的,不是他们这些江湖草莽,而是信众无数的“神霄派”啊。
天师最后说:天下之大,还是找不到一个能明白我大道的人哪……
显然,他把自己的那一统四海,消除国界的“道”,说与了皇帝听。然而,皇帝却没有支持。皇帝不思北伐,偏安一方,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只是,她还是不明白,若是十拿九稳能光复国土,为何不做?是皇帝真的昏庸无能,还是其中的权力政治,不是她一介小民可以懂得?
小小想来想去,只觉得更加茫然。她甩甩头,抛开了那些想法。
叶彰道:“其实,招安之后,左盟主也不吃亏啊。皇上赐婚,你与廉钊的婚事便无能能阻,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小小一听这个,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我……他……”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叶彰看着她,认认真真地道,“左盟主,有些事,你还是要放在心上。圣上赐婚,是用廉家来牵制你,从而压制‘九皇’。而今后,圣上必然着力削弱‘九皇’的实力,以绝后患。廉家首当其冲,今后左盟主行事,还需小心为上。”
小小听完这番话,神色里的茫然便消失无踪,眼底的坚定熠熠生辉。那种神情,全无先前的颓态,隐隐显出了非凡的气势来。
叶彰轻笑,他看了看时辰,道:“左盟主,是时候出发了。”
小小这才想起还有巡街这件事。她无奈地起身,走下楼去。
楼下早已聚满朝廷差役和各路江湖人马,看到她下楼,齐声道:“左盟主!”
小小一惊,带着几分尴尬,挥了挥手。
待出了门,就见门外队列仪仗早已齐备。四名差役着华服,扛着一块十尺长的匾额,站在队列之前。那匾额上御笔亲题了四个大字:武林盟主。
小小看着匾额,全无想法。
“盟主,请上马。”
小小闻声,转头。鬼臼牵着马,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她先前都是坐轿,但“武林盟主”讲究得是个“武”字,骑马自然是上上之选。只见,那匹马高骏健美,通体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白得耀眼了。为了今日巡街,这马匹身上马鞍、辔头都是特制,锁扣皆以绿松石镶制,更有宝蓝流苏,华美无比。
小小打量了马匹一番,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心中当即有了落差。这……这是让人骑的么?
“盟主,快上马呀。”彼子见她不动,轻唤了一声。
小小这才回神,准备上马。
“啧,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刚踏上马镫,就听有人不屑地说了这么一句。她转头,就看见了“破风流”的宗主:江寂。
“看什么。”江寂不满,道,“你小丫头何德何能,竟也当了武林盟主,当今武林真是越来越随便了,莫名其妙!”
小小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心生赞同。
“爹,你少说几句!”江城上前,阻止道。
“老子说错了么?”江寂依然不满。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小小保持着那个上马的姿势好一会儿,突然笑道:“江前辈,其实,您已经离开了那小镇,为何不乘此机会重出江湖呢?”
江寂看着她,皱眉。
“天下无道,就使之有道。武林衰弱,就重振武林。晚辈也想看看,江前辈心中的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小小说完,上了马背,冲江寂甜甜一笑。随即出发,巡街去了。
江寂看着她离开,原本绷紧的脸色突然放松了,他带着笑意,轻声道:“这丫头,倒是挺有趣的……”
……
小小坐在马背上,看着夹道欢呼的百姓,耳边一声声的“武林盟主”,竟让她心生了笑意。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强?什么是弱?看来,再也分不清啦!
……
巡完全城,已是傍晚。小小重重地吁了口气,皱着眉头,伸手揉着自己酸痛的腰背。
待她抬眸,却因眼前出现的人而微笑。
廉钊站在街尾,似是等待已久。他身着墨绿衣衫,未佩兵器,却带着凛凛英气,叫人不敢逼视。只是,他的神情里,却有她熟悉的温良,一如初见。
彼子和鬼臼看到眼前景象,相视一笑,继而吩咐众人退去。
片刻之后,街尾就只剩下了廉钊和小小。
廉钊上前,伸出了手,笑道:“累了?”
小小用力点头。她握紧他的手,借力下马,然后,可怜兮兮地道:“我还以为巡街很威风呢,原来是个苦活啊!”
廉钊伸手牵马,笑道:“以后让你坐轿子巡。”
“好啊。”小小不假思索地回答。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走走吧。”廉钊拉着她,说道。
小小点了头,跟着他走。
街上铺着一层金黄落叶,随着步履,悉索作响。空气里,桂花飘香,那香味馥郁浓厚,仿佛渗进了身体,充盈在每一寸肌骨中。
小小不自觉地带着笑意,捱近了廉钊。
廉钊也笑,伸手轻轻揽着她。
小小正觉幸福,却又被细小的忧虑扰了心绪。她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道:“廉钊……方才我听叶大人说,皇上今后会削弱‘九皇’势力……你……”
廉钊听到她这么说,点了点头,“嗯……这次面圣之后,我也有所觉察了。今后,廉家出征的次数,怕是会越来越多。”
廉钊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多了一丝沉重。
小小明白,将战将远置边疆,再不重用是什么概念。她不禁有些惆怅。战场决非儿戏,生死皆在一线。但她也知道,对于廉家来说,男儿身死沙场,才是最大的荣耀。她无法改变什么,能做的,唯有侧身,轻轻抱着他。
她的举动,让廉钊有了一丝羞怯。但很快,他笑起来,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一分,低语道:“我答应你……每一次,都战胜而回……”
这句话是承诺,而他的承诺,必定兑现。小小笑着,在他胸口,点了头。
片刻之后,廉钊松开怀抱,带着忧色,道:“对了,小小,我姑姑要见你。”
小小微微惊讶,但心中却已经明白了几分。她看着廉钊,郑重地点了头。
……
临安城外不远,有一方湖水,湖边种着垂柳。秋意渐浓,风一吹,柳叶飞落,如金屑一般,绵绵地铺了一地。夕阳懒洋洋地撒在湖水上,泛着跟落叶一色的光。
平日,这里游人络绎,但此时,却幽静非常。
小小和廉钊刚走到湖边,远远便看见了廉盈。
廉盈见他们来了,便迎了上去。看到小小时,脸色依然是冷然的。
“你跟我来。”她开口,对小小说道。
小小心头一紧,看了廉钊一眼。
廉钊虽是紧张,但还是对小小点了头。
小小定了定心,跟上了廉盈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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