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多磨
小小正有些无奈地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冲围观的乘客干笑。
廉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不想出风头,但此处水驿,三天才有一艘船只可供客旅搭乘,错过就可惜了。
不过,他俩这种登船的方式,自然引得水夫上前查问。
廉家世代为官,身上自然带着驿券。水夫见了驿券,当即恭敬起来,领了两人去了舱内的房间。围观的乘客见没有热闹可看,便四散离开了。
小小进了自己的房间,立马瘫在了床上。乖乖,陪着廉公子赶路,还真是件力气活。官家公子果然不好伺候,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广陵此去何止千里,这一路,她非给活活憋死不可。可是,要是不藉着廉家的声名,神农又怎么肯出手相救。她长叹一口气,她这苦命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这时,敲门声响起。
小小并未锁门,便应了一声。“进来吧……”
然而,看到进来的人时,她后悔不已。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堂堂廉家的公子。
小小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命。早知道她就该起来开个门,刚才的口气,那不是拿他当水夫么。
廉钊看到小小的样子,有些不解。
“怎么了?”他开口,笑问道。
“……”小小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廉钊也不多问,走到了桌边,把几碟点心放了下来。“这一路过来,你还没吃东西吧。船上简陋,也没什么好吃的。我替你拿了点心来。”
小小看着那几碟点心,惊讶不已。“廉公子,这种事,你不必亲自……”
廉钊笑了,“水夫都忙着呢。这种小事,用不着麻烦他们。”
小小说不出话来了。
见她沉默,廉钊有些不自在了。
“小小……”他走上一步,开口。
小小回过神来,惊退了一步,脱口而出,“廉公子有什么吩咐?”
廉钊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开口道:“小小,廉钊年岁尚轻,如果有什么地方唐突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没有!没有唐突!”小小忙不迭地回答。
“可是……”廉钊依然皱着眉头,“你好像,不太高兴……”
小小怔住了,努力地想找个说辞。
廉钊自然也觉得那气氛尴尬,他笑了笑,“没事了,早点休息吧。”他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转头道,“对了,记得锁门。”
小小愣在原地,看着他关上门。
廉家还真是奇怪。堂堂的朝廷官员,到底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少爷的?这到底是他的真性情,还是另有图谋?……只是,若是图谋,他图的又是什么?
她没钱没势,长相也是平平。唯一能和江湖大人物扯上关系的地方,就是她那身为“鬼师”的师父了。廉家和“鬼师”有仇在先,难道,他是为了报仇,所以?
不,不可能。她是“鬼师”弟子一事,只有当日在“晶室”之中的人才知道。而这些人也被李丝用借口搪塞过了,并未将此事张扬开来。何况廉钊当时被她点了穴,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吧。
小小想着想着,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了一块糕点,咬上了一口。
甘香甜润,是枣饼……
她慢慢嚼着,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仔细算起来,这不是情吧。当时当日,无论在他床上的姑娘是谁,今天都能得到这般的呵护和关怀。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出于真心,只是责任罢了。这样,她就不算欠他的情……
到银针取出来为止。
她下定了决心。不论是谁欠谁的,只要银针一取出来,就好好做个了断。
小小想到这里,觉得舒坦了不少。她笑了笑,大咬了一口枣饼。
嗯。真好吃!她正满足的嚼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枣饼?三月?……莫不是,快到寒食了?
小小伸出了手,掰着手指,算了算。没错,明日就是寒食!如果她记得没错,寒食那天,就是师父的头七啊……
小小虽然没什么亲人,但头七这档子事还是知道的。那一天,需准备好一席酒菜,等亡者的灵魂回返。
酒菜?小小无奈了。寒食的时候,她怎么准备酒菜啊?师父最喜欢吃肉了,这个,不能点火,难道供奉生肉?啧……早知道这样,就在前几日准备好肉干了。唉……
事到如今,只有去厨房问问,现在还有什么菜了。离子时还有大把的时间,现在张罗一下,应该还来得及。
她吞下枣饼,推门走了出去。
七拐八弯找到了厨房,小小刚跨进去,就见伙夫倒水熄火。她的心顿时如那火薪一般,凉了。她叹口气,离开了厨房。
火已经熄了,现在天也黑了,这下要怎么办好?她苦思了一番,突然笑了。
师父重要,还是寒食重要?那自然是师父重要!她和那介子推又不熟,得罪一下又如何?
嘿嘿,她本就是坏人么。哪有遵规矩的坏人?
待今晚夜深人静,她偷偷地烧几个菜,孝敬师父!想到这儿,她心情愉悦地回了房。又吃了几块枣饼,随后便躺下休息。
……
子时,小小蹑手蹑脚地走在船舱内。果然,这种时辰,船上没睡的,只有值更的水夫了。她小心翼翼地摸进厨房,就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找着能用的素材。
小小正翻起一个大白菜,却听见一阵细碎的响声传来。
小小愣住了,四下看了看。那声音是从厨房的灶台后传来的,那里有条通道,是往下舱仓库去的。难道,是半夜检货的伙夫?小小当即惊慌不已,虽说寒食生火也不是什么大罪,但这偷偷摸摸的,总是说不过去。她四下看了看,便头顶着大白菜,躲在了米缸的后面。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三个人影走出来。
“什么仓库,憋死人了!”一人轻声开口,抱怨道。
另一人爆了句粗口,道,“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老子堂堂一个男人,竟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嘘,小声点。”第三人阻止道,“别说了,快点干活吧!大哥还等着我们接应。”
小小万般无奈地顶着白菜。唉,她怎么这么倒霉,到哪里都能遇上这种事?这两人八成是偷藏在船内的渡客。而且听他们说话,怕是被官府通缉什么的。她要是被发现了,又免不了遇上“杀人灭口”这一出。
她正想着,突然,一团黑影在她身边一掠而过。
小小猛地一惊,顶着的白菜落了地。
本来说话的二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小小僵住了,这才看清那黑影,不过是只老鼠。小小不怕老鼠,要不是刚才这老鼠突然出现,她根本不会被吓着。只是,这下可怎么办啊?
“什么人?”那两人中,有人轻声问道。
小小欲哭无泪了。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小的惊慌也越来越盛。这种时候,没得选了!跑啊!
小小拿起身边的大白菜,狠狠地朝那三人扔过去。
黑暗之中,这样的突袭,自然是让那两人猝不及防。小小趁着这个空隙,蹿了出去。
“救命啊!杀人……”她一出厨房,便杀猪似得喊了起来。只是,她的下半句话,生生地被梗在了喉咙里。
四五个杀气腾腾的人就站在她面前,手上的尖刀染血,他们的脚下,就躺着几个水夫的尸体。
这时,厨房内的三个人追了出来。见到这个场面的时候,有些愉悦地开口,“大哥,您来了。”
“嗯。”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魁梧男子开口应道,“你们两个搞什么。不是说让你们杀人夺船的么。怎么拖到现在?!”
“大哥,我们正要动手呢……却撞上了这丫头……”来者回答。
“哼。”那男子阴阴一笑,“今天这驿船之上,一个活口都不准留!杀!”
小小大惊失色。不是吧?!杀人夺船?这可是官家的船啊!这是什么世道!
她还没惊讶完,就见几把尖刀招呼了上来。她顺势蹲下,避开锋芒。贴地一滚,冲出了包围。
“救命啊!!!杀人啦!!!快来人啊!!!”小小提起了嗓门,一边跑一边喊。
驿船上的人都被这凄厉的声音惊醒,原本的寂静的船舱里,传来了骚动。
小小闭着眼睛,一路猛跑,不觉已出了船舱,上了甲板。前方就是船头,无处可躲。
“哼,看你往哪里跑!”那凶狠男子追至,怒道,“竟敢坏大爷的好事!”
月光下,尖刀锋芒毕露,可怖至极。小小正寻思着,这个时候下跪是不是还有用。这时,一阵微风忽至,有人翩然而降,挡在了小小面前。
小小惊讶地看到,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男子,脸色都变了。本要出的杀招,硬生生顿了来势。
看背影,那应该是个男子。月光下,他那身淡色的衣裳看不出原色。他的左手中,握着一把刀。刀不过尺余,宽约两寸,刀身略弯。他握刀的姿势很闲散,手指放得很松。但小小却很奇怪地知道,这个人的刀,绝对不好夺。看来,是高手……
“你……你竟然能找到这里!”为首的那名男子惊惧不已,声音都是颤抖的。
“乌合之众,总会有一两个骨头不够硬。”来者开口,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平静得有些淡然,那种低缓的声线,很悦耳。
“哼!老子今天跟你拼了!”撂下狠话,那凶狠的男子迅攻而上。
只见,那人轻松地侧身,让开了刀锋,顺手挥刀。那原本气焰嚣张的男子,就这样简单地被刺伤了。
小小不禁由衷地感叹。那是流畅如水的动势,漂亮得让人咂舌。
而那人重新站稳身形的时候,小小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她的呼吸几乎瞬间停止,全身的血脉都沸腾了起来。她颤抖着,喊了出来:“师父?!”
三辨其人
“师父?!”
那男子听到这声呼唤,转头看了小小一眼。
清冷平淡的眼神,就那样扫过了小小,然后,丝毫没有留恋的离开。
小小的心跳几乎骤停,但随即,她无奈地笑了。她真是傻了,师父是她亲手烧的……头七回魂,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又怎能真的见到?何况,眼前这个男子,不过二十七八,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师父?
她低下头,眸中不自觉地泛起泪水来。看淡生死,谈何容易啊……
她陷在往事中不可自拔,而身边的人却只是稍作停顿,便交战了起来。
如此喧闹之下,船上的乘客都已醒来。上了甲板,看到这一幕,个个都震惊不已。
小小仿佛全然忘记了身边的打斗,她呆呆地站着,神情里,一片茫然。
那群凶神恶煞般的人,虽然气焰嚣张,但动起真功夫来,当真是不怎么样。况且,他们的领头又受了伤,斗志也弱了不少。其中一人被那男子的刀势逼退,摔向了船头。
他站起身来,正欲再次攻击。却看见了呆愣的小小,他当即心生歹念,手的兵器直往小小身上招呼了过去。
小小这才回了神。她惊惧无比,正要躲避。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那人一下子跪下身去。
那人的腿上,带着一支羽箭。射箭之人显然是用尽了全力,那羽箭已穿透了肌肉,三棱的寒锋,清晰可见。
廉钊?
小小抬眸,就见廉钊左手持弓,右手刚离了弓弦。他收弓,一纵身,到了小小面前。
“没事吧?”他一脸急切,问道。
小小摇了摇头。
廉钊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脸上的不悦,清晰可见。他一皱眉,转身加入了战局。
小小就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心绪未平,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艘驿船,是载客之用,船上的水夫大多不会武功。那群偷渡上船的人,本身冲着这一点,才想要杀人劫船的。但现在的情势大不相同,不说那个不知来头的淡衣男子,单凭廉钊的身手,要制服这些人,也绰绰有余。
这场闹剧没过多就,就收了场。
船上的水夫这才走了上来,连连称谢。
廉钊收了雕弓,开口道:“份内事。先把他们绑起来,上岸交官府查办吧。”
廉钊的话刚说完,那淡衣男子便笑了。他旋身,挥刀。那些本就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就这样断了气息。
廉钊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在下是为清理门户而来。这点小事,不用劳烦官府了。”淡衣男子开口,语气里微带着不屑。
小小这才明白,她刚才误把这人认作是师父,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那种笑容和神情,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师父的脸上。她记得多清楚啊,师父笑起来的时候,如和风煦日。况且,她那逢敌就跪的师父,才不会下这般的狠手。
天下本就有不少相似之人,这又有什么好讶异的呢?
小小的心情完全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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