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多磨
“姑娘,快进来吧,外头凉!”老者几步走到了小小的身边,关切地拉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了屋。
进了屋,老者领着廉钊和温宿去换衣服,小小怯怯地坐好,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里的家具皆是竹制,这貌似大厅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条凳子,两把椅子,一个茶案,一个柜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虽说是陋室,倒也干净。
没过多久,廉钊就走了出来。
小小看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椅子上。他换的,显然是这户人家的衣服。明显的不合身哪!衣袖长了那么点,前襟也宽了那么点,裤腿却又短了那么点……无论怎么看,就是不顺眼。
廉钊自然也察觉了她眼神中的含意。他略略低头,拉了拉袖子。“只是暂时穿一下罢了……”他低声道。
“没!我绝对没有觉得难看!”小小立刻站起来,义正言辞。
廉钊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就笑了。
糟了!说话就是比想得快!这个什么毛病!小小一脸无辜,可怜兮兮地看着廉钊。
廉钊走到她身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真有那么难看?”
小小抓抓头发,“也没……主要是廉公子你风神俊朗,气宇不凡,就算是穿树皮,也是人中龙凤,傲然卓绝……”
廉钊怔怔地看着小小,说不出话来。
“呃……”小小扯不下去了,怯怯地望着他。
廉钊低头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会奉承。”
“呵呵,过奖过奖。” 小小也笑了。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这气氛稍显尴尬,小小立马扯话题,道,“对了,我师叔呢?”
听到她这么问,廉钊脸上的笑意渐消,“他随那老人家去后院了……”
“哦。”小小点了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小小……”廉钊有些犹豫地道,“有些话,我说了,你别生气。”
“啊?”小小眨眨眼睛。
廉钊的神色严肃,“你师叔,怕不是什么好人……”
小小叹口气。没错,她也这么觉得。不过,从廉钊口里听到这种话,有些奇怪啊。
“他是江湖中人,出手的确是狠毒了点……”小小无奈地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廉钊看着她,“我是说,他也许会对你不利。”
小小愣住了。“啊?他对我不利?”
“嗯。”廉钊的眼神游移起来,有些欲言又止,“……总之,你小心他就是了。”
小小不明白了。廉钊跟温宿,是萍水相逢,而且,以廉钊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另一个人的坏话?难道是真的?可是,温宿是她师叔,应该不会加害她才是……不,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廉钊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要防着点!
她刚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勾起了,她抬头,看着廉钊,开口问道:“你知道要提醒我提防别人,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
廉钊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有心害我,在英雄堡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要命呢?”小小说道,“也许是骗财骗……”最后那个字,小小怎么也说不出口。
廉钊依然笑着,“是我追着要负责啊。”
“那我是欲擒故纵呢?”小小继续说道。
廉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很多事,我的确一无所知。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会信你。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何谈白头到老?”
小小说不出话来了。
廉钊说完,浅笑着避开了她的视线,他也察觉气氛古怪,便也扯了话题,“对了,小小,你怎么会随身带雄黄的?”
小小回过神来,“啊?”
“我们在江上遇到行尸,你不是用雄黄杀了蛊虫么。”廉钊提醒,“我还以为‘操尸蛊’只是传说罢了,没想到,真有其事……”
“操尸蛊?”小小这才有了印象。刚才情况混乱,她竟然没想起来。没错,师父曾经提过,“蛊”乃至邪之物,若是见到,一定要躲远点。昔年神农世家还未闭门的之时,宗家之内有“蛊毒流”。修习此道的弟子,精于施蛊。传说,能用蛊治病不算,还能令死尸行动。名为“操尸蛊”……不过,此派系太过邪门,逐渐被同门排挤,渐渐没落了。难道,今天的事,还与神农有关?
“我……我当时也就是情急,随便拿东西出来撒罢了……”小小开口,推脱道。
“不论如何,你救了众人,也是事实。”廉钊回答,“不过,我觉得那老人家,有些可疑……”
“啊?”小小愈发惊讶。这个廉钊竟然在一天之内觉得两个人可疑?
廉钊微微皱眉,道,“你师叔怕是也察觉了异样,才故意在这里留宿……今晚,务必小心。”
小小看着他,认真地点了头。她终于知道了一件事,他不是不会怀疑,而是:既然认定了,就选择相信……只是,这样的自己,值得被相信么?
三魂未定'中'
开饭的时候,温宿和那老者都回来了。五人一起坐在饭桌前,气氛略有些尴尬。
而那少女丝毫没有觉察什么,她得意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开心道:“吃吧!”
小小拿着筷子,这饭能吃么?小小联想起先前的“操尸蛊”,实在是下不了筷。她看看坐在她身边的廉钊,又看看坐在她对面的温宿,这两人连筷子都没提。……果然,不能吃么?
这时,就见那少女飞速地挟起一口菜,迅速吞下,一脸感激地咀嚼。
老者皱了皱眉头,开口:“对不住了,各位,这丫头没什么规矩。”
“少女天真无忌,不是什么缺点。”温宿平静地回话,拿起了筷子。
小小见状,知道这菜中应该没动手脚,便放心地开始吃起来。
今日是寒食,她从昨晚开始就只吃过枣饼,见到荤腥自然激动。这老者竟然不过寒食,看来也是个古怪的人。她努力地扒饭,边吃边想。
“我已经把客房打扫好了,几位恩人吃过饭就好好休息吧。”老者看了看小小道,“只是,家中地方狭小,要委屈姑娘,跟我家的丫头挤一晚……”
老者话还没说完,小小就僵住了。虎穴啊!她今天要是落单,就死定了!
“不行!”“不行!”
她还没找借口推托,就听到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否决。她抬头,看到廉钊和温宿正带着敌意互相凝视。
少女不解,“为什么不行?难道让她跟你们一间房不成?”
廉钊开口,“她是我的妻子,出门在外,照应是应该的。”
小小愣了愣,他是不是省掉了“未过门”?
温宿看着廉钊,有些惊讶。但随即不屑地开口,“在下是她的师叔,夜里要传她本门内力。”
小小更加愣,晚上还练功?这个借口真是……
“哇,我不要跟你们一间房啊。”少女听罢,连连摇头。
老者开口,“二位恩公,女孩子家住一间房,也方便一些……”
“不行!”
又是一次异口同声。
小小咽咽口水,怯怯道,“呃,其实,我睡这儿就可以了……”
她还没说完,温宿就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好闭嘴,吃饭。
“我陪你。”而那一刻,廉钊却开口,说了这句话。
小小扒饭的筷子顿住了,她抬眸,看着廉钊。
廉钊浅笑一下,然后,转头继续吃饭。
“那好,我就在这儿传你内力罢……”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小小抖了一下。不、不是吧?跟这两人呆一个晚上?很尴尬啊!
只是,她的哀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老者无法劝动那两人,便只好作罢。而那少女却不自禁地一直笑,笑得含意深远。
吃完饭,小小自觉地把仅有的两把椅子让给温宿和廉钊,自己就乖乖地坐在了门槛上,假意欣赏月光下的桃花。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愁眉苦脸。没想到啊,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两人彼此间的敌意。到底是哪儿来的深仇大恨?就算朝廷和东海势如水火,这两人也不至于这么大芥蒂吧?可怜她夹在当中啊……
江湖之事再繁杂,也比不上这人情世故哪。对了,说到江湖事,这个老头到底想干什么呢?本来是一副威胁她交出神武令的姿态,遇到行尸之后,突然又变了态度。原以为他把自己带到家中是为了夺令,但是,他却廉钊和温宿一起来,加上刚才她不愿与那少女同房而住,他也没有勉强。怎么看,都觉得他另有目的啊。
她从怀里摸出神武令,仔细端详。玉璜是上好的青玉制成,两端皆雕玄武,璜上阳刻“止戈为武”四字。江湖规矩,见此令者,必须解剑止戈。
莫非,那老头是要用这神武令救命的?先前行尸攻击的对象是他,这也不无可能。不过,石乐儿也说过,神武令,制君子,不制小人。何况,那些行尸根本什么都不懂哪。就算亮了这令牌,又有什么用?什么保命令牌么……还要人多的时候才能用,一个月还收五钱,真是不值!
这时,小小突然悟到了什么。江湖皆知,不开杀戒的太平城还有一个规矩。凡见神武令却仍事杀戮者,太平城门下可不择手段,当场擒拿。……难道,那老头不是想用神武令来制止追杀的人,而是要用这块令牌,迫太平城出手。也就是说,这里有太平城的人?!小小站起了身子,到底会是谁?难道,是那得了“失心疯”的少爷?显然,那老头让他们住在这里,根本就是利用他们抵挡追杀者啊!看来,不久之后,这里必有一场恶战!
“小小,你怎么了?”廉钊见她突然站起,上前询问道。
小小握着神武令,猛然转身,一把拉起了他,“我们离开这里!”
廉钊不解,“你说什么?”
“先离开这里,随后我跟你解释!”小小认真道,“师叔,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温宿气定神闲地啜着茶,开口,“既然来了,何必要走。”
话不是这么讲啊!就算这师叔艺高人胆大,但对手可能是神农世家啊。那种精通蛊毒的对手,不是正常人可以对付的吧?!
小小正想着干脆把猜想都说出来,好避开这一劫,温宿和廉钊却都突然静了下来。
只见,一个男子从内室中走了出来。那男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虽长得姿容俊秀,但脸色苍白,眼神里全无生气。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那种踉跄和麻木,如同垂暮老者。
不会是行尸吧?!小小大惊失色。
廉钊把小小护在身后,手握上了腰刀的刀柄。温宿放下了手里的茶,手腕轻搁在了佩刀之上。气氛紧张无比。
这时,那少女冲了出来,喊道:“少爷,你不要乱跑啊!”她几步冲上来,拉起那男子的手,“快点跟我回去啦,待会儿阿公又要说我了!”
少爷?小小愣了一下,这就是那老头的儿子?不是吧,那老头看起来也有七八十了,他的儿子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快点回房好不好?我一个月赚两钱银子不容易啊,你这样,我很为难的!”少女紧紧拉着那男子,无奈地抱怨。
但那男子却丝毫没有理会,依然努力地往外走。
廉钊和温宿都放松了戒备,看着眼前的发展。
“你们不要光看啊,帮我拉住他!”少女开口,对众人道。
廉钊当即伸手,挡住了那男子的去路。
只是,那男子依然麻木地往前走,丝毫不理会周围发生的事。
“拦住他!”苍老的声音响起。那老者疾步而来,封住了那男子的穴道。然后,急急关上大门。
温宿浅笑着,开口,“老人家,你的身手不错么。”
老者听到这句话,笑了笑,“呵呵,不敢在各位大侠面前献丑。”
“你到底是什么人?”温宿冷冷问道。
老者自知无法隐瞒,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了凄厉阴森的吼声。
廉钊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桃树下,正站着一大群人,歪斜的身姿,可怖的嘶吼,显然已不是活人了。
“是行尸……”廉钊取下弓箭,开口道。
小小欲哭无泪。果然被她料中啊……荒山野岭,一群行尸……这是哪门子的鬼故事啊?!
“我已在屋外施下雄黄,那群行尸暂时近不了这屋子。”老者缓缓开口,“诸位,现在与我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理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是么?”
温宿从椅子上站起来,拔出了佩刀,“不然。在下也可以选择杀了你,独自突围。”
老者笑得慈祥,“恩公,你的武功虽然不差,但要与神农为敌,还嫌太早。”
“神农世家?”廉钊惊讶。
“哼,果然是神农‘蛊毒流’……今天在江上,也是你借在下师侄之手破了行尸罢。”温宿说道。
“恩公既然知道,为何还来寒舍呢?”老者笑道。
“在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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