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多磨
“原来如此。”魏启笑道,“……年初之时,江湖盛传‘鬼师’重现。一月之间,便出了十几起命案。而被杀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魏启看着温宿,“皆是岳飞旧部。其中几人临死之前,隐约说出了凶手名姓。正是‘鬼师’韩卿。即便全江湖的人都认不出‘鬼师’相貌,昔日战友又岂会看错……而后几日,当朝权相也遭人行刺,幸得高手护卫,幸免于难。怕是一人所为。此事牵连甚大,朝廷不敢伸张,恐是岳飞冤魂复仇……”
小小听到这里,不禁心惊胆跳。怪不得,先前英雄堡内,那方堂主要冒充“鬼师”。原来,早有这段前因……如此说来,难道,杀人的人是……
那一瞬间,小小想起了长久以来一直被自己遗忘的细节。
二月末,她和师父在面摊吃饭的时候,就听邻桌提过“鬼师重现”、“冤魂作祟”、“敌友不分”什么的。当时,师父的脸色有些凝重。随后,第二天说有事出门,让她在家等着。
只是,这一去,却是黄泉路……
将这种种串联,她突然明白了许多。温宿的确是被刻意培养的,但却不是为了骗她……那个阴谋远比她想象得要大许多……
魏启看着温靖,道:“温岛主,看来,这件事,您也有份吧?”
温靖笑着,摇头,“诸位这番言论,可有证据?难不成,还想学宰相大人的‘莫须有’?”
“呸!”李丝唾了一口,“什么公理正义,全是罗罗嗦嗦,狗屁不通!姑奶奶我今天想杀谁就杀谁!有什么冤枉,下地府去跟阎王说罢!”
李丝喊话一出,三方人马,纷纷拔刀,气势骇人。
“呵呵,要证明此事有何难?”魏启开口,望向了小小,“小师妹,只要请出尊师,当面对质,还怕他不招?”
小小只觉得心中抽痛。“请出尊师”……怎么请?她抬眸,看着温宿。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沉默,仿佛默认了。
就算他真的杀了岳飞旧部、朝廷命官,可是,师父呢?以他的身手根本就杀不了师父!何况,模仿一个人,又怎么会是他自己的心意?那个幕后黑手,才是真正的凶手啊!
脑海里,突然响起他说过的话:我会信你。你说不是,我就信你不是。……不准再冤枉自己,知道了么?
她的心依然茫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无法分辨。谁对她好,谁对她坏,此刻也是一片混沌。只是,她拼命渴望能抓住什么,再微小也好,抓住了,也许她就不必如此痛苦。
“小师妹,你看,一直以来,东海都在利用你,不是么?对这样卑鄙的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要你揭穿他的真实身份,不仅仅是我,还有朝廷,都会为你出头。”魏启说道。
小小低头,沉默。
替师父报仇。以她的武功,做得到么?可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所有人加起来,要灭东海,再容易不过。不论是温宿,还是温靖,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轻易手刃……
银枭看了看小小,见她一脸愁苦,便皱眉对魏启道:“别‘小师妹’‘小师妹’的,叫得那么亲热。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教她怎么做么?”
小小抬眸,看着银枭,心里一阵温暖。
李丝在一旁笑道:“强盗,你总算说了句人话。奴家说过了,爱杀便杀,要什么对质?就算不替左姑娘出头,奴家也得替自己顺顺气!”
魏启的眉头轻皱,“二位,在下并无恶意。此番前来,是为了讨伐东海。既然二位的目的与在下一致,我们何不联手……”
他还没说完。李丝和银枭便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呸!”
银枭抽出腰间软剑,“我跟你的帐还没算呢!”
李丝皱着眉头,“啧,奴家光听你说话就全身发麻,这一来,晚饭都吃不下了呐。”
小小看傻了。
记得齑宇山庄的地宫之内,魏启也曾用相似的借口要求温宿、廉钊、石蜜与他合作,那个时候,那三人虽然不甘,但也无法回绝。
而此刻,三方会战。若是两方结盟,就能稳操胜券。而反之,则恐两边受敌,力有不逮。但银枭和李丝那声“呸”,却是掷地有声,毫不犹豫。
小小不禁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银枭看着她,浅浅一笑,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丫头,南岸岬角,有人会送你走。我替你开道,见机就跑,知道了么?”
小小用力地点头。
李丝笑了笑,一挥手,“杀!”
本来僵持的局势瞬间混乱,所有的疑惑、恩怨一齐爆发,撼人心魄。
温靖本看着弟子厮杀,突然,他的嘴角有了一丝残酷笑意。他纵身,出掌,那掌风犀利非常,不少人防范不及,中掌受伤。
“冥雷掌?!”李丝惊道,“原来你是……”
温靖一贯的温和当然无存,“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必须死在这里!”
他说完,便攻向了银枭和李丝。
温靖武艺高强,内力深厚,银枭和李丝当即陷入了苦战,无法脱身。
小小不禁着急。
而此时,魏启纵身,直擒小小而来。
小小心惊,正想反抗。温宿却执刀闯进,隔开了魏启的攻势。
这时,银枭抬手,“淬雪银芒”数枚齐发,开出了一条路来。
“丫头,跑!”
听到银枭这样喊,小小立刻扭头,冲出了包围。直奔南岸岬角而去。
……
……我是代表小小逃得很努力的分割线 = =+……
小小拼劲全力,头也不回。海风和着厮杀声,擦过耳畔。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只要逃走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恩怨和仇恨,再与她无关!
南岸岬角,果然有人在等。
岸边,停着数艘船只,正待起航。
叶璃就站在一艘船的船头,见小小跑来,她激动万分,跳下了船舷,迎了上去。
“小小,你终于来了!快走!”
小小顺了口气,道:“银枭和鬼媒还……”
叶璃道:“放心,他们自会有人接应。”
听到这些,小小不再多问,随叶璃上了船。
船上的人见状,立刻划桨,片刻也不停留,直往海上逃去。
“呼,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幸好坊主找了银枭和鬼媒来救我们呢!”叶璃感叹,“还是‘曲坊’最有情义了!”
“他们是来接我们的?”小小有些惊讶。
“那当然了!”叶璃点头,“我本是每月往外传消息,这次久久没有音讯。坊主便派人调查,后来,姐妹们也查到了你在东海。坊主就重金聘了银枭和鬼媒!嘿嘿,不知道这次是你沾了我的光,还是我沾了你的光呢!”
小小也笑了,正想松口气。
突然,船身一振,停了下来。
船上的人尚未来得及惊讶,就见数具行尸扒住了船舷,正往上爬。
“啊!!!阴魂不散啊!!!”叶璃惊呼。
这时,海上突然出现了船只。打的是神霄派旗号,但站在那船头的,却是神农世家宗主,石蜜!
她手中捧着薰香,神情依然淡然。
行尸已经尽数上了船,而先前船身停顿,正是行尸作怪,破了舱底。此时,船身正在下沉,又有行尸攻击,完全的凶多吉少。
“交出左小小,本座网开一面,饶尔等不死。”石蜜开口,冷然道。
“呸!”叶璃壮着胆子,道,“邪魔外道!不知避讳死者,小心老天打雷劈死你!”
她刚说完,突然一阵闷雷碾过,声势徒生。只见原本就阴郁的天空,此刻已乌云满布,乃是大雨之势。
石蜜垂眸,冷声道:“那就别怪本座无情……”
船上混战四起,船身已没了一半,海水漫上,湿了鞋底。小小看着面前的行尸狰狞,竟丝毫不觉恐惧。身边的人,依然极力护她周全。虽不知理由为何,但这样的安心感,让她释然。
石蜜抬眸,扬手,只见,无数漆黑的神针悬浮而起,环绕在她身周。
“三尸神针?!”小小惊道。看这架势,是用磁石引针所至?
石蜜抬手一挥,那些神针如同有生命一般,直冲众人而来。
眼看那些神针逼近,突然,闪电破空,雷声又响,那些神针突然歪了方向,威力顿减。
只是,即便磁石失效,那些行尸却毫不含糊,继续着麻木的攻击。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是,雷声一停,豆大的雨点随即落下,只是一瞬功夫,变成倾盆之势。石蜜手中的驱蛊香被雨水浇熄,行尸的动作一下子迟钝起来。
石蜜收针,看着天空。
“天意……”然而,她的眸中瞬间带上了怨毒,“我不信天命!”
她话音一落,纵身跃起,出手擒拿小小。
此时,大雨加速了船只的沉没,水已没在了小小的膝盖处。小小正努力抓着船舷,石蜜的这番攻击,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
正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长剑寒光四溅,逼退了石蜜。
小小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是一身黑色劲装,黑布蒙面,甚至连头发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从身形看,应是男子。但这身行头,加上大雨如幕,根本就辨不出那人的样貌。
小小只见他一手长剑,一手剑鞘,使的,是最普遍不过的剑法。要想从这套功夫上辨出此人的来历,困难至极。
只是,虽然是最普通的剑招,却将石蜜的攻势牢牢钳制。小小唯一能猜到的理由,就是:熟练。虽然是朴实无华的剑术,但那用剑之人已将剑招完全参透,融会贯通,出招解招都如行云流水一般。
看这身手,少说也有十几年的剑术修为。这样的人,她见过么?岳怀溪?岳怀江?不对啊,若是他们两个,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又为何不用家传的岳岚剑法?……
小小疑惑之间,自己已半身没入了水下。四周,尚有立足之地的人,都与神霄派的弟子缠斗,而落水的人,在大雨中皆是自顾不暇,无人能助她一臂之力。
小小只得松开船舷,抱着漂浮的木板,随波逐流。大雨瓢泼,海水激流,她不觉之间,已渐渐漂远。
另一边,石蜜与那黑衣人拆了数十招,仍是胜负未分。石蜜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与我作对?”
黑衣人并不回答,他瞥了一眼周围局势,虚晃几招,腾身离开,
石蜜欲追,那黑衣人转身,一剑震起海水,遮了她的视线。
小小浸在海水之中,只觉得右手臂的伤口越来越痛,全身无力,而抓着木板的手也开始麻木了。
这时,有人一把拉起她的手,把她提出了水面,揽进怀里。
小小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一手揽着她的腰,纵身跃起,在悬浮的木板上轻灵跳跃。
小小只觉得,他刻意地不看她,她静静想着原因,但却耐不出身体的疲惫。那是一种很莫名的安心感,让她靠在那陌生人的怀里,渐渐睡去……
……
九霄云外
一场大雨,让东海七十二环岛上的战局也徒生了变化。
那些操纵行尸的“引蛊香”纷纷熄灭,魏启一方的战力立刻变弱。而银枭和李丝武功虽高,但无奈大雨阻了视线,渐渐施展不开。
温靖和温宿早已习惯了东海天气,倒是丝毫不受影响。
魏启看了看局势,对曦远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领着下属,边战边退。
银枭和李丝自然也不恋战,开始撤退了。
东海弟子见对方败走,心中大喜。温靖看在眼里,便道:“追!不可让这些贼人逃离东海!”
弟子们得令,纷纷追击。
温宿正欲举步跟上,却被温靖按住了肩膀。
“你不用去……”
温宿看了看他,沉默着点了头。
温靖转了身,开始往回走。
温宿虽有不解,但却无法询问,只得默默跟着走。他的心神尚未缓和,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悸痛。他只觉得某样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快得让他措手不及。他从小到大,并未有过不可放弃的事物,但此刻,他却心痛。
那瘦小的女孩子,始终都不敢直视他。她畏惧着,瑟缩在别人的身边,再不敢靠近他一步。即使他愿意拼尽一切保护她,却再也无法传达。她终究该恨的……
未曾说过一句真话的自己,又怎能厚颜无耻地请求原谅。他欺骗她,利用她,毁了她原本幸福的姻缘……而且……杀了她最亲近的师父……
鬼师……为什么鬼师的徒弟,偏偏是她?为什么鬼师,会有这样一个无辜至极的弟子?……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闪现出那个人的脸。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世间竟然会有人与他拥有一模一样的相貌。即便他自小被训练,初见的时候,还是惊讶。
和他一样,对方也同样惊讶,只是,那种惊讶里,有着无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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