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多磨
她端着冰盆,进北苑,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莫允房前,抬手敲门。门未关,她一敲,便敞了开来。
房内空无一人。她不以为然地走了进去,将冰盆放在床边,起身离开。
这时,她注意到了桌上放的东西。看似普通的木匣,实为戚氏铸造的容器“涵宇”,里面,放着被称为“戚氏绝器”的兵器。莫允来这里的目的,原本只是将这木匣交给她。而无数人猜测,这匣中放着的是“九皇神器”。
她伸手,轻轻抚过匣身。会将这种凶器当作嫁妆的人,一定是疯子。
突然,她的手指不知碰到了什么,那匣子一声微响,匣面翻开,露出的,是天干地支图,图被分成了一个个小块,每一块都可以移动,这副图就是一个活锁。不知道开锁的方法,得到这个木匣也是枉然。
若是诚心相送,又何必弄这种玄虚?赵颜轻蔑一笑,不假理会。
她抬头,正要走,莫允恰好回房。看到她的时候,轻轻皱了眉。
赵颜含笑福身,道:“二公子,下婢给您送冰,这就走了。”
莫允看了看桌上的木匣,道:“那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想要,便拿走吧。”
赵颜笑得无辜,“下婢不想要。”
她说完,绕过他,走出了北苑。她刚上回廊,便看见了魏启。
她福身,唤道:“大少爷。”
魏启笑道:“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拘礼。你我是盟友,不是主仆。”
赵颜抬眸,微笑,“大少爷说笑了。有什么吩咐么?”
魏启笑着,“赵姑娘,其实,我是有求于你。唉……我那二弟不知为何,就是不愿与我合作哪。看来,要想修缮我们兄弟的感情,惟有靠赵姑娘你了。”
“大少爷太抬举我了……”赵颜道,“您是想要木匣,还是想知道戚氏的下落?”
魏启赞许地拍了拍手,“赵姑娘果然冰雪聪明。那就从简单的开始好了,他手中的木匣,对赵姑娘来说,是唾手可得吧。”
赵颜笑道:“那木匣乃戚氏神器‘涵宇’,打不开,得到又有什么用。何况,莫允早知道你我结盟,他嘴上大方,手上定不会将木匣轻易交给我……”
魏启轻叹,“我这二弟看似木讷,骗起来倒也不容易。不过,以赵姑娘的本事,应该也不会太难。”
赵颜点了点头,“既然结盟,自然互利。下婢理当尽心。”
魏启笑了笑,又想到了什么,道:“比起我这二弟,我那不成其的三弟反而单纯得让人担心哪……赵姑娘,这么多年,照顾我那单纯的三弟,一定很辛苦吧?”
赵颜平静地回答:“的确。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她笑了,“明日比武,下婢在这儿先恭喜大少爷了。”
魏启的神色却严肃了起来,“赵姑娘,你一直在我三弟身边,却不知他有多少能耐么?”
赵颜不解。
魏启道:“英雄堡绝技‘燕行步’,这套步法轻灵迅捷,冠绝天下。习得这套步法,我用了一个月,二弟用了一个半月。而魏颖,只用了三天。”
听到这句话,赵颜不禁惊讶。
“他天资聪颖,悟性甚高。前堡主早就知道这一点,才会有传位于他的心思。”魏启说话的时候,语气冷漠,丝毫没有谈及亲人的温情,“赵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他不仅天资过人,而且性情温良,宅心仁厚。现时的怠惰放荡,也不过是表象。若他有上进之心,堡主之位,绝无二选。”
赵颜听得心烦了,“大少爷的意思是赢不了他?”
魏启垂眸,浅笑,“要赢,何须硬拼?……不过,我还是要问赵姑娘,是否真狠得下心?”
赵颜轻蔑一笑,“事到如今,我还能回头么?”
她说完,转身离开。
魏启看着她的背影,自语,“可惜了……”
……
六月二十七,巳时。
英雄堡内的演武场早已准备妥当,等着一次胜负分晓。
魏启站在场上,闭目养神。
而那位纨绔子弟的魏三少爷,却迟迟不来。
观战的众位宗亲,连同那三英都开始不满。
坐在凉棚之下的汐夫人渐渐紧张了起来,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的赵颜。赵颜轻轻替她打着扇子,含笑不语。
约莫过了三刻功夫,众人终于等到了魏颖。
他肩扛长剑,提着酒壶,缓步走来。衣衫许是因为炎热,松松垮垮地穿着,早已不成样子。他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旁若无人地走上了擂台。这般目中无人,更是惹得众人不满。
魏启见他来了,便睁开了眼睛,笑望着他。
魏颖放下酒壶,也笑,“大哥,久等。”
“不久。”魏启摇了摇头,“一点都不久。”他说话之间,眸中精光隐现。他转身到一边,取了长剑,背剑而立。
“你我虽是兄弟,但堡主之位攸关兴衰,我决不会手下留情。你我便堂堂正正比这一场。”魏启朗声,说道。
魏颖点头,“好。”
这番对话,让汐夫人皱了眉。这话中的措辞,魏启分明是将自己作为正统,而魏颖才是挑战之人。这般的主次颠倒,着实让人担忧。
“颜儿,这……”汐夫人抬眸,开口道。
赵颜的神情里,染了异样,她看着那两人,轻声道:“夫人放心,我已将一切都处理好了……”
她说话之间,演武场的两人已拔剑出鞘,交战在一起。
这两人用的,均是英雄堡绝技“燕行步”,那步法迅捷无比。两人的身影倏忽交错,又瞬间分离,快得看不清。惟见那剑光凛凛,好不眩目。
即便是三英这般的老江湖,也被这场面震住,啧啧赞叹。
只是,片刻之后,魏颖却露了败象。他手上的剑招分明混乱,渐渐压制不住魏启的招式。
魏启皱了眉,魏颖虽然剑招混乱,但脚下的步法却丝毫不乱。魏启本来精的就不是剑术,要说能制住魏颖的剑招,未免勉强。而在“燕行步”上,他也讨不了便宜。自入神霄之后,掌法才是他的专修,若是出掌,自然可以制敌,但不免暴露了他归顺神霄一事。果然,一开始,要想在这场擂台上“堂堂正正”地赢魏颖,太难了……
魏颖丝毫也没有察觉对手的异样,他本就无心战胜,自然也懒得细解魏启的剑招,只觉得魏启不愧是长子,武功上自然略胜一筹。他挥了挥剑,纵步避开魏启的剑锋,估摸着时辰正好,便虚晃一招,左脚踏步上前,打乱燕行步法,身子微倾,露了破绽,准备一输了事。
然而,魏启却对这破绽视而不见。他不出剑,反而抬腿,踢向魏颖的腰际。
魏颖有些不明白,但本能地避了开来。
此时,魏启收腿,站稳身形,一剑横扫。
魏颖纵身跃起,避开攻击,还未等站稳,就见森冷的剑锋迫近,直逼胸口。这般直露的攻击,要挡开简单得很,自然不是杀招。魏颖见状,便挥剑准备击开那剑锋,顺势倒地,做个败象。
然而,就在他挥剑的那一刻。魏启的身子突然一歪,手中长剑落地。魏颖的剑锋不偏不倚,划上了他的手臂。
一瞬之间,殷红的鲜血被剑锋带出,飞洒落下。
魏颖呆住了,万万料不到自己一招能有这般效果。
场下的汐夫人难掩兴奋之情,站起了身子,直直地看着场上当情势。
魏启半跪在地上,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衣袖。
魏颖忙收剑,想要上前询问。
这时,魏启抬头,神情悲愤,他咬牙,略有些无力地喝了一声:“卑鄙!”他刚说完,却仿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魏颖不解,站在了原地。
三英见情势有异,便上了演武场,细察起来。
只听三英中姜绩惊呼一声:“软骨散!”
场下众人闻言,一片哗然。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汐夫人。
汐夫人惊惶不已,不自觉地站到了赵颜的身边。
赵颜轻轻拉着她的手,无视周围锐利的目光,只是带着一丝笑意,迎上了魏颖始终不屑的眼神。
……
无情无义 '下'
下毒,是江湖中最下三滥的做法,是最为人不耻的手段,何况在比武中这样做,更是卑鄙至极。
这次比武,英雄堡并未邀请任何一个外人到场,下毒的自然是堡内的人。而在堡中,会有如此动机的,恐怕只有魏颖。加上他以往种种表现,更让人怀疑。
一时之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魏颖母子。但三英认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率。加之魏启身中软骨散,又受了剑伤,不宜久拖。便稳了众人的情绪,草草结束了比武。
然而,种种流言蜚语,却不受控制,四散传开,隐隐带着不祥。
汐夫人回到房中时,脸色已苍白如纸,在这燥热的天气之下,手指却冰冷无比。赵颜如往常一般搀扶着她,带着一脸温婉,微垂着眼眸。
汐夫人在床边坐下,紧紧拉着赵颜的手,颤声道:“颜儿,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赵颜蹲下身子,道:“夫人,你累了,睡吧……”
汐夫人摇头,眸中渐有水雾,她犹豫再三,却不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这时,魏颖闯了进来,直冲到了床前。他的脸上唯有怒色,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狠狠地拉起了赵颜。
汐夫人见状,惊呼出声,“文熙?你做什么!”
魏颖拉着赵颜,径直往外走。
汐夫人急忙起身,拦住了他,“文熙,放开颜儿!”
魏颖站定,满目都是恨意,“娘!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她?!”
汐夫人不说话,只是努力地扳开魏颖抓着赵颜的手,却始终胜不了他的力气。
赵颜的神情却依然平静,微带着笑意,道:“三少爷,不知下婢做错了什么?”
魏颖转身,咬牙道:“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明白!”
赵颜的笑意未消,声音里却带了漠然,“下婢,什么都没做……”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魏颖的手指加了一分力道,如同要握碎她的手腕一般,“除了你,还有谁会做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害人!”
赵颜抬眸,看着他。沉默片刻,笑着回答:“三公子所言甚是,英雄堡内皆英雄,除了下婢,谁都不会这般卑鄙无耻……”
“废话少说!跟我去见三英!”魏颖狠狠拽着她,往外走。
“站住!”汐夫人拉着赵颜,“是我吩咐她这么做的!你真要抓凶,抓我好了!”
魏颖听到这句,愈加激动起来,“娘!她到底给您下了什么迷药?她屡次害人,留她在身边,迟早有一天会害您自己!”
汐夫人已然落泪,声音凄怆悲愤,“时至今日,害我的人是你!”
魏颖微怔,拽着赵颜的手不禁一松。
“若你专心堡务,宗亲早已允你做上堡主之位,又怎会落到今日召英扬回堡比武?若你平日肯勤习武艺,今日我又何须下毒,助你得胜?”汐夫人揽着赵颜,泣道,“你今日若执意要将颜儿带走,你我便一刀两断,我便当从未生过你这个不肖子!”
这番话,让魏颖愣在了原地,许久,他才开口,道:“我是不肖子?”他气极反笑,“好,就当我不肖!可我至少分得清善恶!而今日,我再不容她做恶!”
魏颖说完,推开了汐夫人,重拉起赵颜,往外走。
汐夫人急急上前,拉住了他。
正在几人纠缠不休之时,三英的张继远出现在了门口,看到这番情状的时候,微皱了眉头,道:“文熙,怎可对夫人如此无礼?”
魏颖一见到张继远,便把赵颜拉到了他面前,道:“张伯伯,她就是下毒的人!”
张继远道:“可有证据?”
魏颖依然愠怒,“除她之外,还会有谁?”
张继远听罢,叹了口气,他走进了屋内,关上房门。看了一眼汐夫人,道:“夫人,姜绩和罗武已开始追查凶手。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汐夫人含泪,“我……”
“我知道你护子心切,不过,下毒一事太过招摇,又惹宗亲和其余二英不满,实乃不智……”
张继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魏颖惊愕不已。
“张伯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魏颖惊道。
张继远看着他,平静回答:“你是堡主决定的继承人,若不是宗亲反对,你早该继位了。如今旁生枝节,英扬回堡,比武只是权益之计。下毒的确不入流,但夫人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保全你。文熙,你明白我说的话么?”
魏颖已经完全茫然了,说不出话来。
“所幸没有任何证据。待事态平息,再从长计议吧。”张继远不再理会魏颖,对汐夫人道。
汐夫人点了点头,沉默。
“张继远!”魏颖吼了出来,“你身为三英之首,这般作为,难道不觉得羞愧么!”
张继远看着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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