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纪事之异事谈
我说过,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像是看星星,看得久了总能发现某几颗星星可以连成一张人脸。所谓的星座是这样产生的,所谓的恐惧也是这样产生的。
我现在的感觉,应该怎么说呢,我突然发现照片里有很多张脸似曾相识。我不知道这些似曾相识是否与幻灯片上的那张脸有关。
我只知道,当时我的冷汗“唰”一下冒了出来。
其实我有这种感觉并不奇怪,这世上人这么多,总有两张脸相似,这世界又这么小,每天都有长着这种各样脸的人和我们擦肩而过。我明白,但我还是难以抑制地打了几个冷战。
QQ突然又响了两下。我浑身一颤,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把眼睛从照片里抽离。
消息却不是颜非发来的,估计他现在还在课堂上奋斗根本来不及搭理我。那是一个陌生号码,网名叫索里。
我本来不想理他,但想想又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便点开对话框。里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话:“你的名字很奇怪。”我在网上的名字叫“陌上行”。我发了一个笑脸回去。
索里居然很快就回了,说:“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我对着电脑呲牙咧嘴地笑了一下,好老套的交流方式。我说:“当然可以。”
索里再一次很快地回复:“我们谈点什么?人生?”
我说:“随便。”
索里就开始问:“你相信人的命运吗?”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索里说:“我的意思就是说,你相信人的命运轨迹都是事先预定好了的吗?”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也许吧。”
索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发来一大段文字:“我相信。我还相信我们人类的命运都是被更高级的生命安排好了的。就像我们安排了猪牛羊的命运一样。”我愣了一会儿,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说:“你这是在自贬。”
索里很快问:“你不信?”
我说:“我信。人们都觉得命运是一个齿轮,只要转动起来就逃不开也停不了。我倒觉得我们其实不过是齿轮上的一个零件,不管齿轮转或不转,我们都左右不了。”
索里沉默了一会儿,说:“的确。除非这些零件自己出现问题。”之后就是沉默。
我开始在网上看小说。看的是周德东先生的小说。看着看着,我的冷汗就下来了,后背开始发寒。
就在我决定下线时,索里的消息又来了。他说:“这个话题好无聊,我们谈点别的。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神存在吗?”
我再一次愣住,身上再一次有点冒冷汗。我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五分,离午夜还有三十五分钟。我问:“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
索里说:“我不知道,突然就想起来了。大概因为我所在的这家网吧叫做鬼恋网吧。”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敏感地朝四周张望了好一阵,每一颗脑袋都端端正正地用后脑勺对准了我,我看不见他们的脸。我问:“你在鬼恋网吧?”
索里很快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我定了定神,说:“没事,你继续说。”
于是索里说:“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我家里想请一个保姆,你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吗,在S市?”
我愣了一下:“我们很熟吗?”
索里很快地发过来一个笑脸,然后说:“哈哈。就是因为我们互不相识。所以我更相信你的建议。”
我说:“真是有趣的想法。”
索里说:“我家请过几个保姆,但她们最后都逃跑了。”
我问:“为什么?嫌工资低?”
索里在摇头,我猜得出他一定在摇头。他说:“不是。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的心蓦地紧了一下,后背绷直了。我的直觉告诉我,真正的对话才刚刚开始。我故作镇定地说:“我怎么会知道。我猜你是个道士,专门捉鬼的。”
索里那边顿了一下,然后发过来:“我是一名私家侦探。”
我说:“哟,那可真了不起。”
索里立刻说:“你不要不信,我就知道你这网名的由来。”
我笑了一下:“你说。”
索里说:“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一个陌字。”
我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很快定了定神,说:“你在乱猜。”
索里再次发来一张笑脸,他说:“是不是你自己最清楚。”
我沉默。我的心跳在加速。
索里很快又说:“我还知道你也在鬼恋网吧。你坐在最后一排。”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抬头看向前面。所有人都拿后脑勺对准了我,我不知道他们的脸。他们好像全都在动,又好像一个都没有动过。我的冷汗流了下来。我说:“你是什么人?你在监视我?你认识我对不对?”
索里没有再说话。
我说:“我说对了是不是?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就是杀害彭亮的凶手对不对?”仍旧没有反应。
我说:“我知道你是谁了。”索里根本没有搭理我,头像突然变灰。他下了线。
我再一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一卷 异事谈 第十九章 遁形者(四)
QQ又在响。这一次居然是颜非。他说:“快,赶紧离开那儿。”我浑身一个激灵,急急忙忙地收回目光。
低头看了一下表,十一点四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到十二点。一天即将结束,一天即将开始。我快速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关了电脑。
我突然无限惊恐地发现,拥挤的屋内,我这一排居然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我说过,太多的巧合和在一起往往就是恐怖。
如果没有以前的一系列巧合我就不会来到K大,也就不会遇上这么多麻烦;就不会大半夜有家不能回地跑来网吧,更不会在网上遇见“索里”;如果我没有在网上遇见“索里”,我就不会去观察周围,也就不会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
我“唰”地靠在了墙上。这是个多么恐怖的巧合。这世上的巧合岂非都是恐怖的?我承认我在这儿呆不下去了,就算颜非没让我走我也非走不可。
可有些事情偏偏就是这样,你越焦虑它反而越要跟你过不去。就像现在,我发现我的肚子突然很痛,我想上厕所。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二分,离午夜只剩下八分钟。
我相信,所有人对厕所都印象深刻。不管是干净的还是脏乱的,只要我们还在这世上一天,我们就不可能离得开这样东西。然而那个狭窄的半封闭空间总是给我们太多恐怖的印象。我相信只要看过几本鬼故事的人对此都不会陌生。
鬼恋网吧的厕所也是厕所,当然也是这样。而且鬼恋网吧的厕所还有一点非常致命的地方,就是它的地板。天知道哪个神经病居然把它铺成了暗红色,一看上去就让人血压剧升的颜色。
厕所里空无一人。窗户关不严,从那里跑过来一阵一阵的凉风。我很想告诉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可思维偏偏就是不听自己的使唤。我就近找了最靠外的蹲位,关门的一刹那感觉心都差点跳了出来。
好了,现在我终于将自己关进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我看不见门外面的情况,正如在门外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狭窄的小格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朋友们,你们有过这种感觉吗?
你越告诉自己周围没有什么越觉得周围有什么。你告诉自己这里很安全,可你偏偏能够感觉到一双眼睛死死地监视着你。你担心,就在你眨下眼皮的一瞬间,已经发生了什么,可你却偏偏没有看见。你不敢回头,因为你不知道在你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你甚至不敢死死地靠在墙上,你害怕会突然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告诉你:“好朋友背靠背……”
我感觉外面的冷风已经穿透了隔板吹在我身上。我颤了一下,神经质地朝上下左右前后各看了一眼。我拼了命地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偏偏肚子疼得要命就是解不出来。我不知道隔板那一边是不是正有一双眼睛木木地瞪着我。
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九分,离十二点只有一分钟。
我快要疯了,嘴里下意识地开始念“阿弥陀佛”。不知是我的心不够诚,还是佛祖恼怒我在这等不洁之地玷污了他的名号,我只念了两句,灯泡就猛闪了两下。
我惊恐地抬起头,就看见灯泡“啪”地爆出一连串火花,熄灭了。
我一下就陷入了彻头彻尾的黑暗里。
你一定觉得会发生什么了。然而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便池里没有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臂。隔板上也没有突然冒出一张七窍流血的脸。直到我飞一样地提上裤子跑出去,把手洗干净,镜子里也没有出现一个双脚悬空的人影。水龙头里甚至没有流出黏糊糊的鲜血。
看来不是我们的神经太敏感,而是这个世界太危险。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危险并没有离开,它只是还没有正式出现。
它就像一只巨猫,静静地潜伏着,两只碧绿碧绿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我的每一个动作。它在等待,等待我探头探脑地放松警惕。然后直接跳出来一口咬断我的咽喉。
我扯出一张纸擦手,慢慢地朝厕所门口挪过去。我说了,危险还没有正式出现,它在考验我的耐力。我甚至清楚地感觉到有阴冷的空气在我周围徘徊,我能够听见它们嗜血的磨牙声。
终于,走到门口时,我尖叫了一声。就是被人踩了脚的那种叫声。因为我突然看见了一个人。
请注意,我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人”,而在“突然”。
那个人不知原先在哪里躲着,也不知现在是从哪里冒出来。我看见他时,他就一瞬间立在那儿了。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长着一把乱糟糟的胡子,穿着一身乱糟糟的衣服,提着一个乱糟糟的布袋子。连他的声音都是乱糟糟的。他说:“厕所的灯坏了是吗?”我浑身的冷汗一瞬间全都冒了出来,身子“嘭”地贴在了墙上。
那个乱糟糟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我的惊恐而放过我,他那双木木的眼睛死死地盯了我一阵之后,突然说:“你…逃…不…掉…了。”我大叫了一声,转身落荒而逃。
你能体会出这件事的恐怖所在吗?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向你描述我的感受。我只能说,恐怖离我们实在太近,我们每走一步路每吃一口饭都可能是恐怖的开端。可笑的是,我们还要自欺欺人。
回到大厅时,人还是很多,深夜并不能阻挡他们上网的欲望。最后一排依旧空着,一群人在我坐过的地方鼓捣什么。
我常说,好奇心害人不浅。若不是我的好奇心太强,我就不会关注他们在干什么。所以我说这个世界是黑暗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朋友们,你们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那我就告诉你,我看见他们把电脑主机打开了。
你们一定会觉得主机里有什么玄机,也许会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因为他刚刚才和我聊过天。
不,这个世界远比你们想象中还要深邃,事实上,主机里面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听见网吧的主管对一个修理工说:“这排电脑不知怎么回事从下午开始就全都开不了机,你们给看看是不是……”我飞一样地逃了出去。
所以我说,这个世界很深邃,深邃到让我们不寒而栗。
凌晨的冷风把我的头发吹得蓬乱。我不知道我在逃什么,我只知道我拼命地在逃。直到跑得快要断气时我终于停下来。
危险并没有过去,我还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我只是实在跑不动了,而且我听见我的手机在响。我一边喘气一边掏出手机。一点十二分,手机里有一条新短信。
故事讲起来很慢,但事情发生起来要快得多。我把它按开,里面的内容很短,它说:“时间到了,你逃不掉了。”
我吓得尖叫一声,把手机远远地扔了出去。
凌晨的凉风冷冷地吹在我身上,我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冷战。那只粉白色的手机就远远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像极了一条濒死的鱼。不,那是一条装死的鱼,鲨鱼。他正等着我善心大动地把它救起,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我一口吞食下去。
我再一次打了个冷战。
但我在很久以前就说过,我和我的朋友一样,我们都有着强悍的神经。我突然想起,我应该看一看那条短信的号码。如果我拨回去,会不会发现什么?
像是在回应我的想法,我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铃声是薛之谦的《黄色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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