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纪事之异事谈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学校里空荡荡的。宽敞的校道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行色匆匆。冬日里罕见的阳光洒在我身上,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它的温暖。周围掉光了叶子的树干枝枝桠桠,一不小心就在我头顶刮上一下,让人火大。

    我从兜里摸出上午收到的纸条。很普通的纸张,碳素墨水,字迹清秀。上面说:中午十二点半,第四教学楼4014室。落款写着彭军。我的预感又来了。依旧是不好的预感。

    收到这张纸条是在三天前。当时收发室突然通知我去取特快信的时候我还蒙了一下,我实在想不出究竟谁会给我寄特快信。我看了看信封上的寄信地址,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打开信封的一瞬间,我又差一点叫出来。信?这也能算信吗?拜托你这个写信的人也有一点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我仔细打量着那张比我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纸片,欲哭无泪。这算什么信!上面既没有称呼,也没有问候语,就只有一行莫名其妙的话,说:中午十二点半,第四教学楼4014室。最后的落款倒是没有漏掉,写着彭军,一个对我来说几乎是完全陌生的名字。

    说它几乎完全陌生,其实是因为也有那么一点点熟悉的成分,起码我的确对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否则我不会真的应为这张莫名其妙的纸条就专程大中午地跑来四教。

    当然,这封所谓的信里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日期,所以三天以来,我不得不在每天中午都往这里跑。此时看着这张纸条,我突然很有一种把它两下撕碎的冲动。

    我再次凝神打量着这张纸条。很明显,它是从作业本的一角撕下来的,因为撕得很随意,所以边缘上还有着参差不齐的锯齿状毛边,看起来就像是被狗啃过。整张纸的形状呈不规则多边形,其中最靠右是作业本原本的一个直角。与直角相对存在的,则是一个很不规范的弧形。我甚至可以由此得出结论,这张纸是从下往上很随意地一撕之后的产物。

    再看它的纸张,就是很普通的那一种,或者说比普通的那一种还要糟糕。质地很薄,看起来几乎透明,墨水直接就渗到了背面。纸面很脏,就像刚才垃圾箱里翻出来的。用手摸一摸,整张纸给我的感觉就好像在抚摸老太婆粗糙的脚后跟。它甚至还皱巴巴的,比普通的卫生纸平整不到哪里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张纸,居然连续浪费了我三天的宝贵午休时间。

    第四教学楼的构造很奇特,走廊长长的,两边都是教室,因此中间的走廊总是显得很阴暗。

    我是从大门进入的教学楼,此时正是中午十二点,整栋教学楼很静谧,远远听进去,有些隐隐约约的奇怪声音。由此我无数次发现,原来正午十二点的教学楼和午夜十二点的教学楼其实是差不多的气氛,一样的静谧,一样的让人心里发慌。

    从正门的大厅走到4014教室需要经过一条很昏暗的小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化学实验室,从门口一过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古怪气味,说不清是香是臭。

    我从那里急急地穿过,依旧被那股味道狠狠地冲了一下头。这种味道如此绵密,就如一只看不见的手般紧紧覆盖住我,它紧紧地萦绕在我的鼻尖,挥之不去。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左顾右盼,两边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巨幅的伟人相片,黑白色,很肃穆。达尔文,马克思……他们都瞪着或者微眯着木然的双眼,冷冷地和我对视。我不知道怎样去形容这样的感觉,也许说这些画像像是遗像也丝毫不过分。他们静静地悬挂着,用一种自认为悲天悯人的表情俯视芸芸众生,偏偏骨子里有种说不出的鄙夷,说不出的阴森。

    这样的表情让我不寒而栗。

    我快步走过去。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的,朋友们,这只该死的手机又在这个时候响了。它总爱在这个时候响起不是吗?当然,我们必须感谢它,有它才会有接下来发生的故事。

    叙述是缓慢的,然而事实的发生只在转瞬之间。我看了一下号码,上面并没有显示名字,是一个陌生人的短信。我的心突然停顿了一下,就那么悬了起来。是的,朋友们,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我把短信点开。我不确定自己会看见什么。我常想,手机其实是一样非常危险的东西,它联系的其实是两个相互无法看见的人。你永远不知道对面的人带着怎样的表情,在做什么样的事。如果那只是一条短信,你甚至不知道对面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在网络上,你不知道你对面的是不是一条狗。同理,手机短信也是一样。那是一个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诡异世界。

    手机里先是漆黑一片,到我差点以为它自动关机时才突然闪了一下,紧接着跳出一段视频。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愣了一下,愕然发现视频里的地方竟然就是四教房顶。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心里的古怪念头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我勉强着平静了一下心跳,低头继续看那条短信。不,我觉得应该叫做彩信或许更为恰当。

    那段视频已经自动播放了一小部分,此时我看见的正是四教房顶,而通向房顶的那扇大门已经被打开了。我的视线跟随着轻微摇晃的摄像头不断前进,直到房顶上的某一角。

    到这里时,摄像角度突然一转,转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这棵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月,已经比房顶还要高出一截。此时风力很猛,正摇晃着满树枝叶“哗哗”乱响。四周的场景完全被摄像头排除在外,这让我的整个视线都集中在了这棵大树上,慢慢地,就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这棵树给覆盖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视频里传出来一声尖利的惨叫。那声音,毫不夸张地说,就好像被十几根钢针同时刺入血管,如同炼狱。我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猛地一颤,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这时,摄像头终于开始移动了。它慢慢地向左边挪过去,一点,再一点。这整个过程中,似乎都伴随着一阵很奇异的曲调。

    仿佛就在一瞬间,一张放大的脸突然进入屏幕里。黑洞洞的眼睛木木地盯视着前方,舌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长长地吐在外面。这整张脸是扭曲的,所有的五官都随着舌头的大力下拉而改变了形状,整张脸被那股拉力扭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形。

    然而这张脸其实也只是一闪即逝,还没等我从恐惧中回过神来,视频已经播放到头。手机里的光线再次一暗,那段视频就关闭了,背景音乐也戛然而止。整个世界立刻安静得仿佛坟墓。

    我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从兜里摸出那张发皱的纸条。四教楼顶,4014教室,这两者是什么关系?

    还没等我品味出什么,耳边果然听见一声惨如炼狱的叫声。我浑身一凉,想也没想地就冲上了楼顶。

    通往楼顶的大门果然没有关。我再次颤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瞬间席卷全身。接下来会发生点儿什么呢?我摇摇晃晃地走上房顶,我的眼睛颤颤地不敢往旁边看。

    一切果然如视频上所示。我一走上去,第一眼看见的果然就是那棵大树,枝繁叶茂,被风一吹“哗哗”直响。我盯着那棵树看了不知道多久,渐渐地眼前就有些模糊起来。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我还应该看见什么的。于是我把视线缓缓移向另一边。我的心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快过,我感觉喉咙发干而且浑身颤抖。

    我往旁边不停地转动着眼珠。是什么呢?突然,我激灵一下。不对!我猛地记起,我在寻找那具尸体,可那具尸体居然不在这里!可我刚刚明明听见了惨叫声。我的后背立刻渗出一股冷汗。

    我总算想起来,视频里那具尸体出现的地方好像很昏暗,最起码没有现在这样的明媚的阳光。我的左手在兜里握紧了那张纸条。4014教室,没错,我现在能够想到的只有它。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响了。又是那个号码,还是那样的一条彩信。只不过这一次出现的是一双脚,它们孤零零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地方,不停地左右晃荡。摄像头不断上移,不断上移,露出一双苍白而下垂的手,耷拉着永远也太不起来的肩。

    我瞪大了眼睛等着摄像头再次移上去,可就在这时,视频再一次断了。整个世界又一次寂静下来。连阳光晒在身上都隐隐地透着一股阴森。我猛地抽出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我的冷汗弄模糊了,但还是清晰异常地向我传达着一个信息:十二点半,第四教学楼4014教室,彭军。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十二点二十九,离十二点半只剩一分钟。

    我疯了一样地朝四楼奔跑,脚下的台阶一级一级飞快地掠过,走廊两边的伟人们鄙夷地看着我,昏暗的过道里静谧地仿佛黄泉路。我不知道我在跑什么,也许又是那该死的预感?

    4014教室。我“嘭”一声把门撞开,立刻毫不停顿地冲了进去。这里的光线比我想象中还要昏暗,两边的帘子低垂着,把外界的光源几乎完全遮住。

    我开始颤颤地寻找那具尸体的蛛丝马迹。然而,空荡荡的教室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清一色灰蒙蒙的课桌反射出青白的光辉,冷冰冰,阴森森。屋顶上的灯管枝楞着,张牙舞爪。

    我呆愣着,然后就感觉脸上一凉,又是一凉。我伸手抹了一把,竟然是满手鲜血。我诧异地回过头,那具尸体居然就在我身后离地三尺的地方冷冷地看着我,面容扭曲。

    我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第一卷 异事谈 第四十一章 密室杀人(密室)

    刺耳的警笛声响彻整座校园。

    说实话,我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用这样俗套的语句作为开场白了。我也想有所创新,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语句能比这更好地表达此时的混乱。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从窗户往外面望出去,满天满地都是残阳沥血的画面,那场景,像极了朝山村的那座老房子外面的天空。在那一刻我就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几乎误以为时间倒流了。

    我是被一队身着警服的人吵醒的。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刘高和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年轻刑警。

    一如既往的询问,做笔录。等刘高他们总算忙完了,我就看见曾毅晖的脑袋在门边闪了一下,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跳了进来。

    “怎么样?你还好吧?”看曾毅晖的表现以及出现时间应该是来探望我的,但奇怪的是,我从他的表情以及语气中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属于探望的成分。好吗?当然很好,还没有死不是很好?我只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曾毅晖左右看了一阵,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阳台那儿张望了一会儿,突然回头冲我灿烂一笑,说:“看来校医院的环境还是挺不错的嘛。”不错?我立刻就火了,心想环境不错你怎么不来躺躺试试?我心里火大,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就有些狰狞。

    曾毅晖连瞥了我好几眼,他那愚钝的小脑瓜才总算开了点窍,立刻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对我表示慰问,说:“头还疼吗?我说你也真够倒霉的,收封信也能收成这样。”

    我那刚刚熄灭了一点的火气立刻又窜起来老高,两只眼睛狠狠地瞪在曾毅晖身上,恨不得在他身上剥下来一层皮。真是交友不慎!我悲愤地想。后脑勺上被棍子敲中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

    “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知道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回是赵子易。我扭头去看,立刻发现他穿着警服的样子居然有那么一点点锋芒毕露的感觉。

    不知是我的眼神太过犀利,还是我的表情太过热烈,赵子易被我盯得冒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把视线挪开,然后问:“你刚进4014教室时真的只看见那个上吊的学生?”我立刻点了点头。

    当时教室空旷安静得就像坟墓一样,又是大白天,即使拉上了窗帘也不可能完全黑暗。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小猫小狗之类的东西也很容易分辨出来。

    见我如此肯定,赵子易也一时没有了话说,只静静地看着我,眉头紧锁。

    其实当时的全过程是这样的。当时曾毅晖突然找我有事,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最后,曾毅晖一个打到了苏琦那里。当时接电话的是苏琦的男朋友,由此还引发了一场信任危机。当然,这些就都是题外话了,直接略去。

    从苏琦那里得知我已经出去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曾毅晖再次给我打了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这时候,曾毅晖才总算醒悟到我可能已经出事了,于是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学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