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纪事之异事谈






    那只黑猫见我们跟上它,立刻“喵呜”地叫了一声,眼睛眯了一下,看起来就像微笑一样。还没等我们感觉到惊悚,它已经一转身又跑到了更远的地方等着我们,冲着我们的“喵呜”声也柔和了很多。来不及多想,我和赵子易立即跟了过去。

    那只黑猫经过的路线曲曲折折,我们这样跟着它东转西转地不知道转了多久,渐渐地连自己都不知道转到哪里来了。其实这并不奇怪,七栋平时来的人就很少,我也没有上自习的习惯,再加上七栋的设计本身也很奇特,绕来绕去的就像迷宫一样。

    那只黑猫一刻不停地在前面走,我们就一刻不停地在后面跟。六楼看不见光亮,入眼又全都是浓重的黑雾。到最后,我们只能看清前方偶尔忽闪出的两点绿光,是黑猫的眼睛。

    也不知道又是在多久以后,黑雾突然在某一个地方中断了,前方立刻变得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有,就连那只黑猫也突然不见了踪影。一切消失得如此突然,让我们感觉恍如一梦。而此时出现在我们旁边的则是一扇铁门,就是那种很老式的防盗门,铁皮的,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显得锈迹斑驳。

    那股黑雾正是到了这扇门前久突然消失了,那只黑猫也是在这里不见的。门后面究竟有什么?难道那股黑雾和那只黑猫都到了门那边去了?我和赵子易对视一眼。“撞门!”赵子易说得斩钉截铁。

    “不行!”我急忙制止,“把门撞坏了怎么办?你倒是拍拍屁股就走了,我还得在这儿混三年多呢。万一学校那边给我点儿处分我就完了。”“有我担着。”赵子易瞪了我一眼,不由分说后退了几步就侧着身子撞了过去。

    铁门立刻被撞得“哐”的一声巨响。当时我的手正扶在门上,就觉得铁门狠狠地“嗡嗡”了一阵,把我的手都给震麻了。也不知道就凭赵子易那副小身子骨哪来的这么大的劲。

    我条件反射地把手挪开,后退了一步,就看见赵子易“轰”地再一次撞了上去。这一次铁门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接连经过两次这样猛烈的撞击,原本开起来还算坚固的铁门立刻就成了豆腐渣。就听见铁门“吱嘎吱嘎”地乱响了一阵,颓然地倒到了一边。仔细一看,才发现与门框处连接的扇页早已经完全腐朽了。

    那扇铁门就以这样一种奇怪的姿势歪歪斜斜地倚在墙边上,一把起码有几十个年头的老锁偏还执著地跟它难解难分,而另一边已经有浓重的黑雾顺着缝隙缓缓涌了出来。

    “完了。”我的心立刻凉了半边,心想这次学校的处分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正心烦时,就看见门里一双碧绿的猫眼闪了过去。又是这个该死的东西!再一次看见黑猫出现,我的心里一下无名火起,想也没想地就跟了过去。

    赵子易大概也没想到这一次我会这么英勇地就往里闯,立刻伸手过来拦我,却没能拦住。铁门里面还有一扇小门,虚掩着。那只黑猫站在小门边,眼睛忽闪了一下,朝我看过来,那眼神分明在告诉我:如果想知道什么就跟过来。

    这时候根本容不得我多想什么,眼看那黑猫身子一转就消失在小门里,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阿舒,等一会儿,我先……”赵子易的前半句话我根本没搭理,后半句已经被我甩在了门外。赵子易在后面“啧”了一声,终究因为不放心而很快地跟了上来。

    小门里一片黑暗。此时门里的空间已经完全被浓重的黑雾充满了,看起来说不出的妖异。现在和黑雾的距离如此之近,我总算可以勉强分辨出那些影影绰绰的悬浮物了。那些东西都是透明的,篮球大小,在黑雾里飘飘荡荡的,看起来不像实体。看得仔细一些,竟然可以勉勉强强地看出一些人类的五官。

    黑雾里分辨不出方向,我只能凭感觉知道赵子易一直紧紧地跟随在我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我手里没有手电筒,但我想就算有也派不上多大用场,眼前这些黑雾不知道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看上去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屏障,除了自己我们谁都看不见。

    我伸着两只手在前方划拉,感觉前面有好大的一片空间,根本没有头。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盲人的那种恐惧,那是一种明知道前面有什么却又不知道,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却还要拼命瞪大了眼睛自欺欺人的无奈感。

    不知道像这样前行了多久,连我都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挪动过地方了。周围没有任何参照物,我的移动就成了徒劳。赵子易还在我身后不足一米处紧跟着,一言不发。一种莫大的恐惧突然朝我袭来。

    后面的那个人真的就是赵子易吗?我先入为主地就认定了跟着我进门来的人就是赵子易,可他究竟是谁我却根本不清楚。我惊惶地瞪大了眼睛,却依旧只能看见黑暗。这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我的视线里再次失去了那只黑猫的踪迹。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呢?大概很久以前就消失了吧,可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就在这时候,我的腰突然在什么东西上顶了一下。我的双手一直朝前伸着,整个人的重心都朝前倾斜,这么一撞之下不由自主地就朝前面栽了过去。

    我“哎呀”了一声,“嘭”地扑倒在前面一个大概一米左右宽的木板上,凭感觉应该是一张桌子。一只冰冷的手立刻抓住了我的肩膀,就听见赵子易的声音在旁边问:“怎么了?没事儿吧?”我的心这才放了下去,是赵子易就好。

    我说:“前面有一张桌子。你不是有手电筒吗?拿来照一照呗。”谁知赵子易说:“不知道刚才被我放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在你手上呢。”我只能叹了口气,两只手往桌上摸,竟然让我摸着一张奇怪的纸条,凭感觉可以知道纸的质地很粗糙。

    我一把把那张纸条扯了下来,拿进了用手机扫了一下才勉强看出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还画着一些古里古怪的文字。我说:“赵子易,好像是遇上你们学妖术的老本行了。”赵子易则根本没有理我,这时候他已经转到了我的右边,也伸出两只手在前面摸索。我的手机光线很微弱,在黑雾的笼罩下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赵子易的呼吸顿了一下,我灵敏地感觉到了,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赵子易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摸到了两块排位。”“啊?”我叫了一声,感觉周围的空气一下阴冷了下来。

    “把那张纸条给我。”赵子易伸手来拿我手里的纸条,看了一阵之后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说,“真是够狠。”“怎么了?”我问。赵子易说:“多的告诉你你也不懂,总之这是一道符,把这两个灵魂牢牢地锁在了这里,永远也无法进入轮回。”我愣了一下:“这样有什么后果?”

    赵子易摇了摇头:“灵魂要存在靠的就是死前的那最后一口气,如果那是怒气,也就成了我们所说的恶灵。但大多数人的死亡都是自然的,他们那一口气的力量并不强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口气会越来越弱。等拖到这口气完全耗尽的时候,就是混飞湮灭。”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那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有鬼了?”赵子易迟疑着点了点头,说:“也可以这么说吧。”

    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我说:“赵子易,你的手怎么这么烫?”赵子易笑了一下:“昨天洗澡的时候洗到一半没热水了,拿冷水冲的,结果就发烧了,不过不碍事儿。”

    这种时候我也没有心情去关心赵子易,我突然想起,就在刚才,那只抓住我肩膀的手明明冰冷得刺骨。一个人的手总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温差吧,又不是新疆的气候。

    偏偏在这时候,那只手又缓缓地搭上了我左边的肩膀。我“唰”地一个转身,立刻用手机光线对准了他。那是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两只眼睛漆黑浑圆,没有眼白,就像两颗玻璃珠。他死死地看着我,突然咧嘴一笑就不见了。

    这一次真是把我吓了个半死,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两下,一声尖叫偏偏憋在喉咙里出也出不来。赵子易立刻发现了我的异常,一双手滚烫滚烫地来抓我肩膀,我直接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在最后的一丝的意识里,我突然想起,那是一双猫的眼睛。

    这件事最后是怎样结束的我直到现在也不得而知。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寝室里,苏琦她们总共六只眼睛正齐刷刷地在床沿处盯着我,看我醒了就摇摇头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我本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可没想到,我天生就是一个不能生存于寂寞的人。还没等到这次遇鬼的阴影过去,我就又一次和那种神秘的东西遇到了一起。

    那天我回寝室,经过旁边的小树林,小树林旁边就是七栋。我缩着脖子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去。就在这时候,一个白花花的影子从我面前飘了两下,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就听见它慢慢地说话了:“那天就是你扯掉了符纸?”它的声音有气无力。我诧异地抬起头,立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唐装的漂亮女鬼俏生生立在我面前,除了脸色白得实在有点吓人以外,根本没有鬼故事里形容得那么夸张。

    但我还是被吓得不轻,立即远远跳开,说:“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有害过你,你也别来害我。”见我没有否认,那女鬼轻盈地转了个身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突然说:“我其实是来感谢你的。”“感谢我?”我愣了一下,“你们鬼魅也拿这个来迷惑人?”

    “我叫周绣。”那女鬼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是你扯掉了排位上的符纸,我和铭哥哥才能重新转入轮回。”“哦。”我恍然大悟,难怪这个女鬼看起来如此与众不同。

    “你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周绣突然说。我愣了一下,立刻点了点头。往常听人讲鬼故事听得多了,听鬼讲人故事倒还真是头一回。周绣的声音淡淡的,说:“这件事还要从六十几年前说起。”

第一卷 异事谈 第六十章 夜半歌声(逼婚)

    周家村的天总是很蓝,一阵微风过去,漫漫无际的树林朝远处延伸着,一直到了天那边和地面接边儿的地方,看起来遥远得像是永远也接触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阳光透过层层绿叶铺洒下来,在地面上射出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林子里静悄悄的,就只听见周绣说:“铭哥哥,我给你唱一段吧。”说完就放开嗓子给周铭唱了一段《西厢记》里的词儿。

    她唱的是:“莫嫌袜底厚,我灯下用功夫,他异乡奔波苦,破了有谁补?有谁补?莫笑丝绦粗,把郎心紧拴住,莫让胡乱走,前情尽抛丢,尽抛丢。玉簪本是闺中物,洁白无瑕坚且固,但愿郎心如玉簪,名利场中莫染污。高山流水七根弦,隔墙酬和成配偶,且莫冷落诗中意,休叫生疏弦上手,休叫生疏弦上手!”

    周绣是村里有名的金嗓子,这一段唱出来真是比黄莺的鸣叫声还要好听。周铭听得连连鼓掌,就看见周绣家的小玲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大声说:“不好了,不好了,绣儿姐你快回去看看吧。”周绣的心立刻一凉,问:“怎么了?”

    “是刘家的大少爷又来了,还送了好些东西呢。班主推都推不回去。”小玲儿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怎么,又要逼婚?”周铭狠狠地唾了一口,“这个臭不要脸的,都已经娶了六房了还嫌不够。”一种近乎潮水般狂涌而来的窒息感瞬间把周绣包裹住,她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阿绣你放心,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我绝对不会让他欺负你。”周铭郑重地说。

    周绣怔怔地看着周铭,脸上慢慢地浮起一种似乎是悲伤也似乎是无奈的笑容:“我才不要当你的亲妹妹!”是啊,她只是一个低贱的戏子,如果配得上村长家的少爷?他们永远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可她宁愿当一个陌生人也不要当他的妹妹。

    周铭愣愣地看着周绣,那背影纤细柔弱得仿佛被风一吹就会飘散了。说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不对吗,他对她可比对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好啊!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周绣家的戏班子此时正闹成一团,远远地就能听见刘旺趾高气昂的声音,周福贵在一边气得一个劲儿地咳嗽。“爹!”周绣喊了一声,急忙把他扶住了。

    “真漂亮。”刘旺被这一声惊动,转过头盯着周绣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毫不掩饰眼中贪婪的神色,“都说周围几个村子里就数你长得最好,仔细一瞧,还真是越看越好看。”周福贵狠狠地唾了一口在地上,骂道:“滚!”

    “哈!”刘旺突然冷笑起来,“告诉你们,惹恼了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