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纪事之异事谈
“哈!”刘旺突然冷笑起来,“告诉你们,惹恼了我没你们的好果子吃!这里的一切早晚都是我的,早晚是!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明天正午,我就来娶亲。”刘旺大笑,扬长而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周福贵咳嗽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爹,我不会答应他的,不是他的,永远也不会是他的。”到这时候,反而是周绣最先冷静下来。她死死地盯着刘旺扬长而去的背影,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周福贵惊诧地抬起头,他自己的女儿他最了解,他几乎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女儿心中蛰伏的可怕念头。“你要干什么?”周福贵为自己的感觉吃了一惊。
“爹你别管了,总之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周绣的表情冷冷地,最后一句话轻不可闻,“即使要毁掉我自己。”“绣儿啊。”周福贵摇摇头,“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放心吧爹。”周绣微笑了一下,“就为了你和铭哥哥,我也必须得活下去啊。如果我死了,可就再也见不着你们了,那我得多伤心啊。”
与此同时炸了锅的还有村长家。老村长看着周铭一副磨拳擦掌的模样,忍不住问:“铭子啊,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唱戏的丫头了?”周铭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有点火烧火燎的感觉,急忙说:“爹你别瞎想了,我就是把阿绣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要是咱家英子这样被人欺负咱们不得一样啊。”
“呸呸呸。”老村长立刻吐了几口,说,“你这臭小子,尽说这种臭话。”周铭“嘿嘿”笑了几声,没再说话。老村长停了一会儿,又说:“你是个老实孩子不说谎,你说你把她当亲妹妹一样,这我信。可问题是,她压根儿就没把你当做她的亲哥哥。”周铭愣了一下,看向老村长:“爹你啥意思?”
“要说这周绣啊,长相什么的都还不错,绝对配得上你。不过,铭子啊。”老村长突然叹了口气,“都说戏子无情,你可得想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你娶一个戏子回家的。”周铭的手没来由地颤了一下,一斧头劈下去没劈准柴禾,倒差点劈了自己的手。
就这样,时间毫不停顿地滑到了第二天正午。刘旺要强娶周绣的事情早已经传得满村风雨。周铭提着劈柴的斧子,正要出门就看见小玲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铭子哥。”小玲儿一看见周铭就急忙问,“你见着我家绣儿姐了吗?”“阿绣?阿绣不是在家吗?”周铭一头雾水。
“昨天,昨天绣儿姐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什么即使毁掉自己,什么死啊活的。”小玲儿急得直哭,“今天一大早,她就不见了。”周铭的斧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现在满戏班子的人都正在到处寻找周绣,整个大堂里乱哄哄的,周铭一出现就被周福贵给抓着衣襟恶狠狠地提了起来。
小玲儿慌了,急忙去拦。周福贵恶狠狠地说:“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绣儿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嫁人?都是你害的她!你还我的女儿!”“班主,班主。”周铭一脸茫然地扳着周福贵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阿绣明明是被刘旺害的。”
“你真不知道阿绣对你是什么心思吗?”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周福贵的眼眶里流出,沿着满脸的褶皱一路滑了下去,“她已经二十八了。二十八的老姑娘还没有嫁人,你以为她图的什么?自由潇洒吗?你们都说戏子无情,可你们比我们这些戏子都无情得多!”
周铭愣住:“班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们。”周福贵死死地看着周铭,说:“那你为什么不肯娶绣儿?”
“娶绣儿?”周铭愣了一下,脑子里立刻就是老村长的话:可是,铭子啊,我是不会同意你娶一个戏子回家的。“可是。”周铭茫然地摇了摇头,“我真的只把阿绣当亲妹妹一样啊。”
周福贵立刻愣住,整个人像是挨了一闷棍,瞬间变得痴痴傻傻的。他颓然地放开周铭的衣襟,后退了一步,突然靠着墙蹲下去,抱住头痛哭失声。“可是,她可没把你当哥哥啊。”原本康健的班主,一瞬间老了十岁。
“班主,班主。”班子里的茗书突然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张纸,“班主,我在绣儿姐的被子里找着了一封信。”周福贵“腾”地站了起来,一把夺过那张纸。
字很隽秀,正是周绣的笔迹。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其中有这么一句:爹,不用担心我,我还活着。我会一直好好地为你们祈福,愿你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周铭突然跳了起来:“我知道阿绣去哪里了!”“哪里?”“静慈庵。”
静慈庵里,周绣已经在地上跪了两个多小时。师太淡淡地念诵着经文,突然抬头瞥了周绣一眼,说:“施主,请回去吧。”“不,我不回去。”周绣看着师太:“静慈师傅,我还是那句话,请您为我剃度。”静慈的眼睛淡淡地从她身上扫过去:“你尘缘未了,不能剃度。”
“不,我已经决定了。”周绣笑了一下,眼睛从周围低垂着眼睑的小尼姑身上一一扫过,“她们呢,她们不是一样吗?都是被逼到这里来的,静慈师傅为何独独不能收留我?佛说众生平等,就是这么个平等法吗?”
静慈抬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半晌,静慈站了起来,吩咐两边的弟子:“净心,静念,准备为这位施主剃度。”
“不行!”周铭终于从外面赶了过来,一把将周绣拽起搂紧了怀里,“静慈师傅,她尘缘未了,您不能给她剃度。”“一切随缘吧。”静慈转身回到蒲团上坐下,继续诵经,连眼皮都没有抬过一下。
“阿绣,你怎么这么傻?”周铭满眼都是泪水。“不是她傻,她是太聪明了。”刘旺从外面走进来。戏班子里的人想要阻拦,立刻被刘旺手下的一帮打手给牢牢地制住了。
“她知道我刘大少爷看中的女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就嫁进刘家,要么就只能在这里吃一辈子青菜豆腐。”刘旺大笑,“不然呢?我刘大少爷看中的女人还有谁敢娶?”“无耻!”周铭狠狠地唾了一口。
“对,我是无耻。”刘旺点了点头,“你就很好吗?你不是照样嫌弃她是个戏子而不愿意娶她吗?有本事你就娶了她啊。”周绣的身子僵了一下,抬头望向周铭。周铭此时却满脑子都是老村长的话,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样?”刘旺哈哈大笑。
周绣无奈地笑了一下,从周铭怀里挣出来重新跪在了地上:“大家都请回去吧,我意已决,今生情愿与青灯古佛为伴,从此世间的各种俗事再与我无关。爹爹,铭哥哥,我会日日为你们诵经,祈求佛祖保佑你们身体康健。周绣这一生,爱过,恨过,痛苦过,快乐过,还有班里人的爱惜,足矣。”
大厅里一时极为安静,只能听见周绣的声音清晰地回响。众尼神情木然地低垂着眼睑,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看起来像极了一尊尊泥雕木塑。静慈师太半闭着悲天悯人的双眼,嘴里念诵着她那似乎永远也念不完的佛经。她们都是出家人,早已经不为外事所动,她们早已堪破了所有。
第一卷 异事谈 第六十一章 夜半歌声(转折)
“绣儿啊,你这又是何苦?”周福贵几乎半哭喊着揪住了面前打手的衣襟,叫骂道,“都是你们这帮畜生!都是你们这帮畜生害的我家绣儿!”那打手挣了几下没能挣开,索性使劲一推。周福贵立刻被推得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周绣啊,你看看,你就真的忍心看老班主这么伤心?”刘旺在一边冷冷地笑,两只三角眼斜睨着周绣,“如果你现在答应跟我回去,你还是我刘家的人,不然的话,你就准备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吧。”周绣缓缓地闭上双眼,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周绣,你可要想好了,为了一个根本不在乎你的男人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刘旺朝周铭瞥了一眼,“倒不如跟了我,有名有份,有钱有势,莫非你还吃亏了?”周铭的拳头慢慢地握了起来,眼睛里跳跃着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的光芒。
此时周福贵却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突然道:“绣儿啊,爹同意了。”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朝周福贵看过去。只见周福贵神情平淡,说:“绣儿啊,你就在这里潜心静修吧。要是你觉得这样算是一种解脱,爹不拦你。在这里苦是苦点儿,起码是有尊严的,总好过受别人的蹂躏。”“爹。”周绣的眼泪流了出来。
“阿绣你不能出家!”周铭突然说,脸上的颜色先是通红,见大家都盯向他,渐渐憋成了酱紫。刘旺“哦”了一声,斜睨着他:“怎么,她不出家,莫非你决定要娶她了?”
“对!”周铭坚决地点了点头,“正是我要娶她!”周绣“唰”地转向周铭,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容,偏偏却有两行眼泪顺着颊边流了下来。
周铭俯身将周绣搂在怀里:“阿绣,你放心,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什么戏子无情,都是他们的偏见。以前是我不懂,不懂你的好,不懂你的痴心,你放心,我一定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一直以来辜负了你。”
周绣满足地笑了,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心了吗?都说戏子无情,她这个戏子为什么偏偏就无情不起来呢?原本已经坚硬下来的心居然就在这样的一个拥抱之下完全被软化掉了,是她太过脆弱吗,还是他的感情她真的已经期盼了太久?
他们从七年前就开始相识相知,无数次的暗示,无数次的表白,她对于这段感情都已经开始麻木了,却还是偏偏放不下去。整整七年了,他说,她听,她唱,他听。他们之间始终隔着这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一刻终于消失了吗?为什么一段真挚的感情偏要到了这样的地步才能修成正果?
七年啊,整整七年。恐怕任何一个女人都经不起在最美好的时间作出这样的等待吧?这一刻,周铭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什么世人的眼光,什么大家的说法,都见鬼去吧,只有这段感情才是最真实的。
刘旺冷眼看着他们,心有不甘却又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看这么一间小小的静慈庵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存在的位置,他索性一转身走了出去,说:“好你个周铭,算你小子有种,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然而,这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好生无力。
“绣儿啊,这回该回去了吧?”周福贵脸上泪痕仍在,却又笑开了满脸的褶子,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嗯。”周绣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来,害羞地抓着周铭的袖子不敢抬头。“好了,好了,大喜啊。”周福贵大笑着带众人走了出去。
静慈庵里依旧安静,众尼依旧如一尊尊泥雕木塑般神情木然地低垂着眼睑,没有丝毫表情变化。静慈师太依旧半闭着悲天悯人的双眼,嘴里念诵着她那似乎永远也念不完的佛经。她们的长相各有不同,却又似乎完全相同。她们,都已经勘破了红尘俗世,这一场风波如何,都对她们没有半点影响。
周绣和周铭并肩而行,即将走出静慈庵的大门时,突然同时停了一下,回头望向佛堂。静慈师太依旧是那副表情,偏偏好像什么地方动了一下。是了,她居然说话了。她的声音轻飘飘地飘过来,轻不可闻。她说:“三世情劫,一切随缘吧。”
一切事情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老村长即使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却也禁不住自家孩子的软磨硬泡,最后也就懒得管了。周福贵那边当然更没有什么异议,天天忙来忙去地准备着。整个戏班子难得的透着一股喜气。
然而这几天周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看周福贵成天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可偏偏眼睛里带着愁容。起先周绣以为爹爹是担心自己嫁到村长家会受气,可现在看来远远不是这么个事儿。他那种愁,不光是担心,还有焦急,甚至隐隐有些害怕。
爹爹究竟在害怕什么?周绣实在想不出来。但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刘旺倒确实没有再来找过他们的麻烦。按理说,以刘旺的性格,这样就放弃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周绣就只担心他会在暗地里玩什么花样。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刘家财大势大,要是真玩儿起阴的来也确实是件麻烦事。
就说这天,周绣从街上买东西回来,远远地就看见周福贵正和一个中年男人在后院交谈。看那男人的穿着很是讲究,应该不是一般人家。周绣听了一会儿,只能勉强听见“想好”,“孰轻孰重”,“后悔”这几个词语。等那男人走后,周福贵就开始靠着墙发呆,连周绣走近都没有发现。
“爹!”周绣喊了一声。周福贵浑身一颤,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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