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纪事之异事谈





贵就开始靠着墙发呆,连周绣走近都没有发现。

    “爹!”周绣喊了一声。周福贵浑身一颤,转过身看见是周绣,立马堆起一个笑容,说:“原来是绣儿啊,东西都买好了没?看我闺女长得这么好看,打扮起来一定跟月宫里头的嫦娥似的。”“爹你说什么呢?”周绣害羞地低下头。

    “爹,刚才那人是谁啊?”周绣看着那中年男人消失的方向,却没有等到周福贵的回答。“爹!”周绣又喊了一声。周福贵这才浑身一颤,恍然大悟似的清醒过来,问:“绣儿,你刚才说什么?”

    周绣说:“我问爹刚才那个人是谁?”周福贵“哦”了一声,说:“以前的一个朋友,今天在街上遇见了,就来院子里说会儿话。”顿了一下,周福贵瞥了周绣一眼,又说:“绣儿啊,你快回屋去吧,好好收拾收拾。”说完,像是生怕周绣再问什么似的走了。

    时间如流水般滑过,转眼又是几天时间过去,眼看第二日就是周铭前来迎娶周绣的日子。

    新娘的喜服早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床头,钗环配饰收纳在柜上的一个小盒里,就等明天早晨起来收拾打扮好,穿上喜服,就可以等着上花轿了。小玲儿素来和周绣走得最近,来调笑了她几句,刚刚才走。周绣笑吟吟地看着架子上的大红喜服,伸手在上面轻抚着,却先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就听见房门突然“笃笃笃”地响了几下,有人敲门。“谁?”周绣问。“绣儿啊,是我。”周福贵立刻在外面应声道。“哦,爹啊。”周绣急忙跑过去把门打开了。周福贵站在外面,脸上却没有应有的喜气,相反的满面愁容。

    周绣的心紧了一下,立刻有种不祥的感觉,急忙把周福贵请了进来,问道:“爹爹,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出了什么事了吗?”周福贵也不说话,只愣愣地盯着周绣,慢慢地,两行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

    “绣儿啊,爹不想难为你,但是……”周福贵泣不成声。周绣愣了一下:“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周福贵愣愣地看了周绣半晌,突然站起来绕到周绣面前,两腿一弯径直给她跪下了。

    “爹!”周绣大惊失色,急忙去扶他,“爹你怎么能这样呢?爹你快起来,究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给我下跪,这算什么事儿啊?”周福贵低着头,说:“绣儿啊,爹对不起你,你让爹跪,不然的话,有些事情爹说不出口。”

    周绣愣了一下,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她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爹爹,无数种可能在心里一一闪过,最终停在其中的一种上,小心地问:“爹你究竟想说什么?”周福贵低垂着头,不发一言。半晌,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爹!”周绣急忙拽住周福贵的手,“爹你究竟要干什么?明天就是女儿大喜的日子,咱们都应该高高兴兴的啊。爹你这是闹的哪出儿啊?”周福贵抬起头,看着周绣:“绣儿啊,爹有件事要求你,你能答应爹不?”

    周绣说:“爹你先说是什么事啊。”周福贵沉吟了一下,眼泪又流了出来,说:“绣儿啊,爹是最爱你的,但是爹也不能太自私啊。你要相信爹,不管爹让你做什么都是有苦衷的,咱们做人要讲良心,不可以为了自己活得好就牺牲别人。”

    周绣愣住:“爹你究竟要说什么?莫非……”还没等周绣说完,周福贵终于下了决心,狠狠地一咬牙,说了出来:“绣儿,明天你不能嫁给周铭,你必须嫁给刘旺。”

    “什么?爹你……”周绣浑身一震,颓然地放开周福贵的手,身子一晃坐倒在后面的椅子上。

第一卷 异事谈 第六十二章 夜半歌声(来世)

    “爹也知道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应该再说这种话的。”周福贵老泪纵横,“可是爹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啊。绣儿啊,你能原谅爹吗?”周绣双目空洞地望着地面,半晌才道:“爹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还不肯让我知道吗?你要我原谅你,可你连最基本的事实都不让我知道我又要用什么来原谅你?”

    周福贵无力地斜倚在墙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被风干了一样,单薄残败,他喃喃着说:“是玉莲儿,刘旺抢走了玉莲儿,说如果你不嫁给他,他就娶玉莲儿。”“玉莲儿?”周绣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骂道,“刘旺这个畜生。”

    “他连畜生都不如。”周福贵喃喃道,“玉莲儿才多大啊,她才十四啊,她可还是个孩子啊。”稍微顿了一下,周福贵扭头望向周绣,空洞的双目里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采:“绣儿啊,你不要怨爹。爹是爱你,可爹不能因为你就毁了那个孩子啊。她还那么小,要真嫁到刘家去可怎么照顾她自己啊。”

    “爹你别说了。”周绣慢慢地低下头,“我嫁。明天我就嫁给刘旺。我倒还真想看看,他这么费尽心力地把我娶到手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爹你放心,像刘旺这样的畜生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周绣伸出一根手指下意识地碾着盒中的胭脂,玫瑰色的细粉飘散了一桌,她的神情也随着力度的增加而越发凌厉起来。

    “绣儿啊,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周福贵再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了女儿内心蛰伏的巨大恨意,如此凌厉,如此坚决。“爹。”周绣手上突然一用力,盛着胭脂的盒子“啪”的一声倒扣了过来。

    周福贵愣了一下,就看见周绣已经跪倒在自己面前:“爹你以后一个人要多保重,请恕女儿不孝,以后无法再好好照顾爹了。”周绣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然而正是这样反而让周福贵更加揪心,他颤颤地问:“绣儿啊,你不会是想……”

    周绣猛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我和他同归于尽。”周福贵只觉得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第二日,周绣被花轿抬着,一路敲锣打鼓地送到了刘家。周绣是妾,轿子只在大门外绕了一圈,就从侧门里抬了进去。

    拜天地,行礼仪,一直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周绣终于被送进了新房。喜娘领着一群丫鬟把东西摆好就退了出去,整间新房立刻就变得安静了起来。

    不知出神了多久,周绣慢慢掀起盖头,朝四周环视一圈站了起来。这就是自己的一生吗?为什么快乐总是那么短暂,只留下永远的遗憾?周绣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镜子里的这张脸,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偏偏还从骨子里透着那么一股灵秀之气,目光流连处,遍地风情。

    然而,这张脸却又因为那层厚厚的脂粉而变得分外陌生了,连她自己都有了一种不认识镜中人的错觉。很快的,很快一切都会过去了,快到让他们感觉不到疼。周绣突然低下头,无声地笑了出来,她怀里的匕首早已经磨得锃亮。

    窗外风吹得很大,有一根树枝在窗子上“啪”地打了一下。周绣一惊,抚摸着匕首的手指轻颤了一下,却又立即平静了下来。这时候,门却“咯吱”一声,裂开了一条小缝。

    周绣急忙把盖头盖好坐回了床上,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把匕首。脚步声很轻,一点一点地朝床边挪了过来。周绣浑身无法遏制地颤抖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双越来越近的鞋,感觉难以呼吸。

    “阿绣,阿绣,我来了。”那双鞋终于停在了周绣面前,一双手颤颤地来掀周绣的盖头。“铭哥哥!”周绣一把将盖头扯了下去,看见周铭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阿绣,别出声。”周铭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玉莲儿已经回去了,你不用害怕了。现在我就带你走,我们离开村子,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我出去挣钱,你在家种地,我们好好过一辈子行不行?”周绣笑着,却已经泣不成声,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了铭哥哥,等我一下。”走到门边时,周绣突然停住了。“怎么了?”周铭诧异地望向她。周绣也不说话,只冷冷地举起了旁边的烛台,突然用力一甩,将正燃烧着的蜡烛丢进了层层纱帐里。眼看着那火苗从纱帐中慢慢燃了出来,周绣才转头看向周铭:“铭哥哥,我们走吧。”

    眼看火势飞快地蔓延开来,刘家人忙着救火,一时间倒还没有人发现新娘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两人从屋后绕到围墙边,墙角有一副矮矮的木梯,正是周铭方才准备在那儿的。趁着刘家人慌乱的机会,两人从围墙上翻过去,一路朝后山奔逃。

    现在天已经黑了,山上又都是密林,平时就人迹罕至,走起来甚为艰难。再加上前两日刚下过几场大雨,树根处积了不少深深浅浅的泥坑,一脚踩下去立刻听见“扑哧”一声,布鞋就湿透了,到最后,没走一步都能听见泥水被踩出的“咯叽”声。

    周围树木枝枝桠桠地张牙舞爪,越往深处走越是茂密。走了没多长时间,两人身上脸上已经全是被树枝划出的伤痕,尤其周绣脸上的妆更是花得不成样子。

    眼看这样走下去周绣也坚持不住了,两人就干脆停了下来,周铭说先到周围看看方向,再三叮嘱周绣一定不可以移动位置。周绣应了,眼看周铭转了几下就在树丛间失去了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周铭还没有回来。周绣喊了几声“铭哥哥”,没有一点回应。周绣看着周围黑压压的树林,心里越来越害怕。这种时候,寂静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怪响传出来,可能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也可能是昆虫爬行的声音,甚至会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呜咽。周绣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试探着朝旁边走了几步,触目依旧是黑压压的树林。她又朝旁边走了几步,这树林宽阔得完全看不见边际。这让她有了一种莫大的恐惧,急急地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可一转身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这么一路兜兜转转下来早已经回不去了。

    寂静中,突然有人在树后冷笑了一声。周绣吃了一惊,转身便看见刘旺正笑吟吟地从树后转了出来。“你,你怎么……”周绣瞪大了眼睛,一步步后退,突然转身逃向了树林另一端。刘旺旁边的打手正要追赶却被拦下了,刘旺望着周绣离去的方向冷笑了一下,说:“不用追了,她逃不掉的。”

    果然,周绣往前逃了一段,立刻听见震耳欲聋的水声从前方传了过来。再过了一段,只觉得前方豁然开朗,定睛一看,一座天然形成的陡崖正横在前方,那隆隆的水声正是对面的瀑布发出来的。

    “阿绣,阿绣。”周铭的声音远远地从另一端传了过来。终于遇见周铭,周绣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担心。这么一顿的功夫,周铭已经奔过来,一把将她搂紧了怀里:“阿绣,我不是说了不让你乱跑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听话。”周绣抬起头:“铭哥哥,是……”

    “是因为她碰见了我。”刘旺从树林里钻出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挥手,后面跟着的一众打手立刻从各个方向将两人围了起来。刘旺冷笑了一下:“周铭,周绣现在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这么带着她跑出来是什么意思?”

    周绣后退了一步,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她恨恨地看着刘旺问:“你为什么非要拆散我和铭哥哥?娶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刘旺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你这么想知道原因吗?”“是,你必须告诉我。”周绣点头。

    “好吧,让我想一想。”刘旺侧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认真地说,“我要是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是肯定不会相信的对不对?那么我只能说,我得不到的东西,要不就抢过来,要不就彻底毁了它的一切。”“原来是这样。”周绣点了点头,“如果我跟你回去,你能不能保证不再为难我爹和铭哥哥?”刘旺点了点头。

    “不行,阿绣,你不能跟他回去。”周铭的声音嘶哑了。又是这样,又是周绣要牺牲自己来换取他们的平安。他一个男人,如何能几次三番地看着自己爱着的女人受到这样的侮辱?周铭的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额上青筋暴起,他已经怒了。他的眼睛里一扫原先的温和,绝望和痛苦中隐隐透出些煞气。他的嘴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丝,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好了铭哥哥,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周绣突然转向刘旺,“不过,刘旺,在我跟你回去之前,先让我和铭哥哥单独说几句话行吗?”“当然可以。”刘旺以一种胜利者的姿势看了周铭一眼,转身带着随从退到了十米之外。

    “阿绣,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感激你吗?”周铭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