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李歆
他眼睑一眯,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再也顾不得后果,缩腿扭头就跑。脚步才刚移动,便被他一把拽了回来。我劈面一巴掌甩了过去,却反被他擒住手腕,动弹不得,身上穿的是件曲裾深衣,两条腿绑得跟人鱼似的,根本无法抬腿。我心里一急,另一只手试图推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
訇的一声,两个人纠缠倒地,我没挠着刘玄的脸,却把他头上的冕冠给扯歪了,一时间系在他颌下的缨子勒住他的脖子。他恼怒的皱起眉,弹压住我四肢的同时腾出一只手解了缨结,甩手将冕冠扔出老远。
啪的声,听着那巨大声响,我的心遽然一沉。
“我是……我是刘秀的子!”我颤声做最后的抵抗。
他的唇蛮横霸道的压下,我紧闭双唇,牙齿咬得死死的,脖子秘用力朝上一顶。砰然一声,我眼前一阵金星乱撞。他被我撞得也不轻,咝的抽了气,笑骂:“真有你的。”
“呸!”我趁机啐了他一脸唾沫,“放开我!”
他压着我的四肢,居高临下的俯瞰,神态倨傲带着一抹戏谑:“现在……朕还算是明君么?”
“调戏臣,你是昏君不如!”
“啪!”他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牙根儿发酸,左耳嗡嗡鼓噪。
脖子上一紧,他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扳正,我恍惚的对上他的视线。他再次笑问:“朕是明君么?”
“你……”指力加强,下颌骨一阵剧痛,我抖抖瑟瑟地回答,“陛下……乃是明君……”
疼痛的力道消失,他用手指轻抚着我火辣辣的左脸,笑道:“还是说的不好听。”
我扯着嘴勉强一笑,用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口吻谄谀的说:“陛下乃是千古明君,仁心仁德,万古流……”
他吃吃轻笑,乌黑的长发从他肩上披落,发梢随着他笑声的振颤不时的拂过我的脸颊,麻酥酥的刺痒难当,我微微侧过头,不去看他的癫狂得意,却又被他卡着下颌强行扳正。
“阴丽华,你为何要嫁给刘秀?”
我直直的望入他眼底,乌黑的瞳仁一如既往的炕到一丝光泽,他的眼里没有我的倒影,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陛下真是爱说笑,贱对夫君的一片爱慕之情,南阳孺皆知,陛下又何必故意羞辱贱呢?”
“嗯——”他拖长鼻音,似在思索。片刻后,他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摇摇晃晃的站定,只觉得头晕目眩。现在不是我报复的时候,穿着这身累赘的服饰,我一点胜算都没有。而且,他是皇帝,就算我打赢了他又如何?他能对我做的未必我也能对他做,以下犯上这种罪名可是会掉脑袋的。
死我一个不要紧,如果连累了刘秀,甚至阴家全族老幼,那我就真是罪大恶极了。
他拢起脑后的长发,发丝飘逸,俊的外表透着几分邪魅:“这么说来,恭喜你们夫百年好合,朕也理当送些薄礼以备庆贺才是。”
我猜不透他又想打什么主意,忙道:“不敢当的……”
“这样吧!”他打断我的话,带了三分狡黠,三分兴奋的说,“刘秀昆阳有功,朕便任命他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我心儿一颤,一时间根本捉摸不透他的喜怒,只得顺着他的话,应承道:“贱代夫君叩谢陛下!”
【白虎卷】1·化险为夷出绝境 风云
刘秀爵封武信侯,一时间上门道贺的吏同僚络绎不绝,大有要把武信侯府大门门槛踩破的趋势。刘秀闭口不提昆阳的战功,碰到有人谈及刘縯遇害一事,亦是唯唯诺诺的含笑岔开话题。
新婚半月,人前我俩恩爱有加,他甚至不避亲友的替我画眉绾发,那种亲昵的姿态不仅让旁人信以为真,就连我,也时常会生起一种似假还真的恍惚。然而到了晚上安寝,却仍是我睡,他睡席,互不相扰,这固然是我的提议,可他……居然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当真在下打了半个月的地铺,毫无半句怨眩
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他总是穿一袭缟素。每每睡至中,我会被他梦里的低咽惊醒,爬下去瞧他时,他却犹自未醒,只是枕畔已湿。
那种刺骨的痛,相伴,这或许是他二十八年的生命里,最软弱最无助的一次。也幸好,他能这般相信我,把这份软弱毫无避讳的展现在我面前。
刘秀——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要强的男人!虽然他总是面带微笑,看似无忧无虑,可我却更清楚的了解到他不为人知的软弱。
刘秀违反丧制娶,不仅如此,还在最短的时间将刘伯姬许给了李通,两家定亲后没多久,便又择日完婚。
出嫁那天,刘伯姬拉着我的手,恋恋不舍之余更是满脸的担忧:“三嫂,三哥太苦了,以后就只能拜托你了。”
她是个心气极高的子,这么多年都坚守未嫁,我懂她的心思,原是誓言非意中人不嫁,还记得她曾畅言:“此生若能觅得一懂我、知我、惜我之人,则无怨无悔矣!”
然而最终她选择嫁给了李通!
我明白她的出嫁就跟刘秀娶亲一样,都是为了使刘秀的“大逆不孝”更加深入人心,混淆视听。但是对于她最终选择的丈夫,我却仍是心存芥蒂。
什么人不好挑,为何独独选了李轶的堂兄李通?
“三嫂……”她凑近我,贴着我的耳畔涩然一笑,“你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然而我宁愿你有时候糊涂些,把事情想得简单些,那样你和三哥相处,会比现在更幸福许多!”
我似懂非懂,从什么时候起,连刘伯姬也学会讲话暗藏玄机了?那般直来直往爽直子的姑娘,此时即将嫁为人,却是带着一颗处处警惕的心踏上了軿车。
她以后会幸福吗?
肩上落下一只手,刘秀从身后搂住我,轻声:“次元为人甚好,你毋须担心。”
我点了点头,在鼓乐声中目送軿车远去。
是的,即便是权宜之计,刘秀也不会随意把的幸福当成儿戏丧送——李通无论从家世、才学、相貌上皆是上上之选。
伯姬嫁给他,也确实没什没好。
我微笑着仰起头,刘秀的皮肤在晚霞的映照下泛出一层透亮的泽,犹如刷上髹漆的漆器,倍觉惊。
轻轻的将手放进他的大手里,袖管下我和他紧握双手,五指交缠。他俯下头,我俩彼此相顾一笑。
也许的确是我太过多虑了,如果把什么事都想得简单些,我会非常幸福吧。
因为,刘秀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温柔之人!与他朝夕相处,并不如我当初对于古代男子想象中那般排斥。
就在我和刘秀新婚,刘秀有意躲避朝政,韬光养晦的同时,天下局势却是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长安城内,因为当年蔡少公震惊四座的一句:“刘秀当为帝!”,引得之前改名“刘秀”的国师公刘歆在道士西门君惠的挑唆下,与卫将军王涉、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一起企图合谋杀掉王莽,恢复刘姓宗室。可没想孙伋临了倒打一耙,向王莽告密。谋反之事曝光,王莽将董忠施以剉刑,且株连其宗族上下以醇醯、毒药、白刃、丛棘……无一幸免。
刘歆与王涉闻讯后自杀谢罪,可他们的家人,亲族却仍是难逃死罪。
整个长安朝野陷入一片血雨腥风,王莽自此觉得谁都不可信,他以前最最亲信的是王邑、王寻二人。可王寻在昆阳大战中被刘秀杀了,如今只剩下一个王邑在外地继续征讨叛乱。王莽觉得身边没有亲信之人,便把王邑召回长安做大司马,又让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为国师。
新朝地皇四年、汉朝更始元年七月下旬,就在新莽政权在长安自相残杀,天水成纪人隗崔、隗义与上邽人杨广、冀人周宗等,起兵应汉。这群人起初只有数千人,推举隗崔的侄子隗嚣做了上将军——隗嚣原受刘歆赏识,举为国士,刘歆死后,他归了故里。
隗嚣带领这批人攻下平襄,杀了王莽的镇戎大尹李育,又遣使聘请平陵人方望为军师。方望建议他“承天顺民,辅汉而起”,隗嚣听从其言,立庙邑东,祭祀汉高祖、太宗、世宗,牵马操刀,割牲而盟。其盟言曰:“凡我同盟三十一位大将,十有六姓,允承天道,兴辅刘宗,如怀奸虑,明神殛之。高祖、文皇、武皇,俾坠厥命,厥宗受兵,族类灭亡。”
紧接着隗嚣又命人写下传檄郡国,披露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甚至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的滔天大罪,檄文遍传天下:
“汉复元年七月己酉朔。己巳,上将军隗嚣、白虎将军隗崔、左将军隗义、右将军杨广、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等,告州牧、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故新都侯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矫托天命,伪作符书,欺惑众庶,震怒上帝。反戾饰文,以为祥瑞。戏弄神祇,歌颂殃。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见。今略举大端,以喻使民。
盖天为父,地为母,福之应,各以事降。莽明知之,而冥昧触冒,不顾大忌,诡乱天术,援引史传。昔秦始皇毁坏諡法,以一二数至万世,而莽下三万六千岁之历,言身当尽此度。循亡秦之轨,推无穷之数。是其逆天之大罪也。分裂郡国,断截地络。田为王田,卖买不得。规锢山泽,夺民本业。造起九庙,穷极土作。发冢河东,攻劫丘垄。此其逆地之大罪也。尊任掺,信用奸佞,诛戮忠正,复按口语,赤车宾士,法冠晨,冤系无辜,妄族众庶。行炮烙之刑,除顺时之法,灌以醇醯,袭以五毒。政令日变,名月易,货币岁改,吏民昏乱,不知所从,商旅穷窘,号泣市道。设为六管,增重赋敛,刻剥百姓,厚自奉养,苞苴流行,财入公辅,上下贪贿,莫相检考,民坐挟铜炭,没入钟,徒隶殷积,数十万人,工匠饥死,长安皆臭。既乱诸夏,狂心益悖,北攻强胡,南扰劲越,西侵羌戎,东摘濊貊。使四境之外,并入为害,缘边之郡,江海之濒,涤地无类。故攻战之所败,苛法之所陷,饥馑之所夭,疾疫之所及,以万万计。其死者则露屍不掩,生者则奔亡流散,幼孤,流离系虏。此其逆人之大罪也。
是故上帝哀矜,降罚于莽,子颠殒,还自诛刈。大臣反据,亡形已成。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卫将军王涉,皆结谋内溃,司命孔仁、纳言严尤、秩宗陈茂,举众外降。今山东之兵二百余万,已平齐、楚,下蜀、汉,定宛、洛,据敖仓,守函谷,威命四布,宣风掷。兴灭继绝,封定万国,遵高祖之旧制,修孝文之遗德。有不从命,武军平之。驰命四夷,复其爵号。然後还师振旅,榄卧鼓。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无负子之责。”
这道文辞犀利、慷慨激昂的檄文一出,竟是四方响应,数日内召集十万兵马,攻打雍州,杀了州牧陈庆。紧跟着打安庆,杀了大尹王向。这股兵力所到之处,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各郡各县,竟是纷纷归降。
同在这个月,任职新朝蜀郡太守的公孙述,起兵成都。蜀地肥饶,兵力精强,南阳汉军起兵时,南阳人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汉中响应汉军,他们杀了王莽庸部牧宋遵,聚集起数万人。公孙述先是遣使迎宗成等人入蜀,而后又声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驰迎道路。今百姓无辜而子系获,此寇贼,非义兵也。”竟是把宗成等人指鹿为马的说成是假汉军,杀了他们的同时更是侵吞了那数万兵马。
之后,公孙述自立为蜀王。
八月,宗武侯刘望起兵,占领汝南,自立为天子。严尤、陈茂前往投奔,于是刘望以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夺天下。
天下大乱!
先前纵观农民起义军虽多,左右能成些气候的也只赤眉、绿林、铜马等几支队伍。但自昆阳大战之后,新朝兵力告罄,实力大减,刘歆等人觑机会,意图谋反。虽然最后谋坊成,却也成为一个契机,将原本煮成一锅粥的天下搅得更烂。
稍具野心的枭雄趁机崛起,打着汉室刘姓招牌的造反队伍已不单单只更始汉军这一支。你说自己是正牌汉军,别人也说自己是正牌汉军,可最后能入住长安未央宫的刘姓真命天子却只能有一个。
我大叹一声,额头贴伏在垒满木牍、竹简的案上,茫然中透着彷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武中兴?这个已知的结局到底离我还有多远?
抑或……历史已经改变,脱离了我所知道的命定结局?!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我摇着头把脑袋里闪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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