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场之书





泛吐愕谋砬椤?br />   伯蒂把胸针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面还有沉重的玻璃镇纸、画笔和那一小罐颜料。
  “把这个也带上。”丽萨说。
  伯蒂看着一面写着“杰克”的那张黑边卡片。卡片让他觉得不舒服,因为那上面有什么东西让他感觉很熟悉,很危险,勾起了他往日的记忆。“我不想要这个。”
  “你不能把这东西丢在这里。”丽萨说,“他们会用这个来伤害你的。”
  “我不想要这个东西。”伯蒂说,“它是坏东西,烧了它。”
  “不!”丽萨倒吸了一口气,“不要,千万不要。”
  “那我把这张卡片交给赛拉斯。”伯蒂说。
  他把小卡片放进信封,这样他可以尽可能少地碰到卡片。他把信封放进夹克的内口袋,靠近心脏的部位。

  两百英里之外,杰克之一从睡梦中醒来,嗅了嗅空气的味道。他走下了楼。
  “什么事?”他的奶奶在炉子上的一只大铁锅里搅了搅,“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说,“有事情了,好玩的事情。”他舔舔嘴唇,“闻起来很好吃。”他说,“非常好吃。”

  雷电照亮了铺着鹅卵石的街道。
  伯蒂冒雨穿过老城,一直朝小山那边的坟场跑去。在储藏室里关了太久,原本灰色的天空现在已经接近夜晚。看见街灯下盘旋着一个熟悉的影子时,伯蒂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伯蒂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那片黑色天鹅绒般的影子一动,变成了人形。
  赛拉斯抱臂站在面前,不耐烦地向前跨了一步。
  “嗯?”他说。
  伯蒂说:“对不起,赛拉斯。”
  “我对你感到失望,伯蒂。”赛拉斯说着,摇了摇头,“醒来后我一直在找你。不祥的气味围绕着你,说明你有麻烦了。你知道,你是不准出去、不准进入活人的世界的。”
  “我知道。对不起。”男孩脸上的雨水向下流淌着,那样子就像他在流泪。
  “首先,我们要把你带回安全的地方。”赛拉斯俯下身子,将这个活人孩子裹进披风里。
  伯蒂顿时觉得脚下的土地没了。
  “赛拉斯。”他说。
  赛拉斯没有回答。
  “我有点害怕。”他说,“但我知道,如果事情不妙,你会来救我的。丽萨来过了。她帮了我很多。”
  “丽萨?”赛拉斯厉声问。
  “那个女巫。制陶人之地的女巫。”
  “你说她帮了很多忙?”
  “是的,她帮我隐身了。我想现在我能行了。”
  赛拉斯哼了一声,“回家后你再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告诉我。”

  伯蒂一路上不再说话。他们在教堂边落了地。他们走进教堂,来到空旷的大厅。外面的雨更大了,地上积起了一个个小水塘,哗哗地溅着水。
  伯蒂拿出装有黑边卡片的信封。“嗯,”他说,“我想这个应该你拿着。嗯,其实是丽萨这样说的。”
  赛拉斯看了看信封,然后打开,拿出那张卡片,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翻过来,看到了阿巴纳泽·博尔杰用铅笔写给自己的话,是关于如何使用这张卡片的说明。
  “把一切都告诉我。”他说。
  伯蒂把自己能记得的那一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最后,赛拉斯缓缓地摇摇头,陷入了沉思。
  “我有麻烦了?”伯蒂问。
  “诺伯蒂·欧文斯,”赛拉斯说,“你真的有麻烦了。至于给你什么惩罚或责备,我觉得应该让你的父母决定。另外,我要把这个处理掉。”
  黑边卡片消失在天鹅绒披风里,然后,赛拉斯以自己惯常的方式消失了。

  伯蒂把夹克向上拉,盖在头上,沿着湿滑的小路爬上山顶,来到弗罗比歇陵墓前。他推开以法莲·佩蒂弗的棺材,一直朝下、朝下、朝下走。
  他把那枚胸针放回到酒杯和刀旁。
  “好了,”他说,“都擦亮了,看起来更漂亮了。”
  “它会回来的。”杀戮者用如烟如蔓的声音满意地说,“它总是会回来的。”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伯蒂走过名字古怪的黎蓓黛·罗奇①小姐(她所花费的已经永远消失,她所给予的却永远伴随着她——行善之人有福了)的小坟墓,走过面包师哈里森·威斯伍德以及他的两个老婆玛丽恩和琼的最后安息之地,到了制陶人之地。
  【① 黎蓓黛·罗奇:原文是“LiberryRoach,字面义为“自由·蟑螂”。】
  伯蒂睡眼惺忪,走得小心翼翼。打孩子是不对的——问题是在这一看法得以确立之前,欧文斯夫妇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那天晚上,欧文斯先生带着遗憾,做了他认为是自己责任范围内的事。于是,伯蒂的屁股火辣辣地疼。然而,欧文斯夫人脸上焦灼的神情,比任何责打更让伯蒂伤心。
  他来到制陶人之地周围那圈铁栏杆边,从栏杆的空隙中间溜了过去。
  “有人吗?”他喊道。没有人回答。山楂丛里连个影子也没有,“我希望没有给你惹来什么麻烦。”他说。
  没有任何回应。

  牛仔裤已经放回园丁的茅舍,他穿的是灰色的裹尸布,这一身他觉得更自在。但他留下了夹克。他喜欢那上面的口袋。
  回茅舍还牛仔裤时,他从墙上拿了一把镰刀过来。现在他手持镰刀,向制陶人之地的荨麻发起了进攻。一时间,荨麻被砍得到处飞舞。最后只在地面剩下一截截短秆。
  他从口袋里拿出玻璃镇纸、颜料罐和画笔。
  他用笔蘸了一点颜料,小心翼翼地用褐色颜料在镇纸表面写下:

  E H

  在字母下面又写了:

  我们不会忘记

  很快就到睡觉时间了。这段时间,上床晚了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他把镇纸放在原来的荨麻地上。他估计这里是她脑袋所在的位置。他停下来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这才穿过栏杆返回上山的路,这一次不那么小心翼翼了。
  “不错。”身后的制陶人之地传来一个活泼的声音,“很不错。”
  但当他转身看时,发现并没有人在那里。




第五章 骷髅舞

  伯蒂可以肯定,发生什么事了。这事就在冬天清澈的空气中,在星群里,在风中,在黑暗中,在漫漫长夜和转瞬即逝的白日的交替变换之中。
  欧文斯夫人将他推出欧文斯家的小坟墓。“你走吧,”她说,“我还有事情要做。”
  伯蒂看着妈妈,“但是外面很冷呀。”他说。
  “应该这样,”她说,“是冬天嘛,本来就应该这样。好了,”她说,这话更多地是对她自己而不是对伯蒂说的,“鞋子。看看这衣服——要卷边了。还有蜘蛛网——你看,天哪,这里面至到处都是蜘蛛网。你走吧。”这句话又对伯蒂说了一遍,“我有好多事要做,不需要你在这儿碍手碍脚。”
  接着她自顾自地唱了起来,她唱的这两句伯蒂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富人穷人都别躲,
  过来跳跳骷髅舞。”

  “这是什么意思?”伯蒂问道。但这句话他不该说,因为欧文斯夫人的脸上马上乌云密布。趁着欧文斯夫人还没有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伯黼慌忙走出坟墓。
  坟场里很冷,又冷又黑,星星也早已看不见了。在常青藤覆盖着的埃及路上,伯蒂遇到了屠杀之母,她正斜眼看着那些草木。
  “你的眼睛比我的好使,年轻人,”她说,“你能看见花吗?”
  “花?在冬天?”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年轻人。”她说,“万物开放自有安排。它们结苞、绽放、凋谢。万物皆有自己的时间。”她戴着女帽的脑袋往衣服里又缩了缩,说:
  “工作时间,玩乐时间,现在是骷髅舞时间。明白吗,孩子?”
  “我不知道。”伯蒂说,“骷髅舞是什么?”
  但屠杀之母已经推开常青藤走了进去,消失在视线外。
  “真是很奇怪。”伯蒂大声说道。

  他在巴特尔比的陵墓里找到了温暖和同伴,但是巴特尔比一家——总共七代人——那天夜里没有时间接待他。从最老的(死于1831年)到最年轻的(死于1690年),所有人都在打扫清洁。
  福尔廷布拉斯·巴特尔比对伯蒂表示抱歉。他死的时候才十岁。有好几年,伯蒂都以为福尔廷布拉斯是被狮子或熊“消耗”了,后来才失望地知道,他所谓的“消耗”①是一种病。
  【① 消耗:此处原文是“Consumption”,意为“肺结核”,这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病,中国旧称为痨病。】
  “伯蒂先生,我们不能停下手头的事去玩。因为很快,明晚就要到来了。这话可不是经常能说的。”
  “每晚都会这样说。”伯蒂说,“明晚总是会来临的。”
  “这个‘明晚’可不是这样。”福尔廷布拉斯说,“千载难逢。”
  “这不是盖伊·福克斯之夜(注:每年的11月5日。英国为庆祝1605年盖伊·福克斯试图炸毁议会的阴谋失败而设此纪念日,是夜,人们将会燃烧篝火、放烟花)”伯蒂说,“也不是万圣节、圣诞节或者新年。”
  福尔延布拉斯笑了,那张馅饼状的麻脸上堆满了兴奋的笑。
  “你说的都不是。”他说,“这个夜晚很特别。”
  “那它叫什么?”伯蒂问,“明天会有什么事?”
  “明天是最好的一天。”福尔廷布拉斯说。
  伯蒂肯定他本来会继续说下去,可他的奶奶露易莎·福尔廷布拉斯(她只有20岁)叫他过去,和他耳语了几句。
  “没什么。”福尔廷布拉斯说。然后他对伯蒂说:“对不起,我现在得干活了。”他拿了一块破布,开始擦他那布满灰尘的棺材。“啦——啦——啦,轰,”他唱道,“啦——啦——啦,轰。”他每唱—次“轰”,全身就狂抖—阵。
  “你不准备唱那首歌吗?”
  “什么歌?”
  “就是每个人都唱的那一首呀。”
  “没有时间唱歌。”福尔廷布拉斯说,“毕竟那是明天的事,明天。”
  “没有时间了。”露易莎说,她在生双胞胎的时候死了。“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她用她那甜美、清亮的噪音唱道:

  “所有的人都会听见并且停下脚步,
  一起来跳骷髅舞。”

  伯蒂走到那座破败不堪的教堂边。他在碎石之间磕磕绊绊,走进地下室,坐在那里等赛拉斯回来。他觉得冷,但寒冷并没有让伯蒂觉得不舒服,因为坟场拥抱着他,而死人是不介意寒冷的。

  凌晨时分,他的保护人带着一只大塑料袋回来了。
  “这是什么?”
  “衣服。给你的。你试试。”赛拉斯拿出一件和伯蒂的裹尸布一样颜色的灰汗衫、一条牛仔裤、一件内衣和一双鞋子——那是一双淡绿色的运动鞋。
  “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你是说,除了穿以外,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啊,首先,我觉得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你多大了?有十岁了吧?——正常活人的衣服还是有它们存在的理由的。你总有一天要穿这些衣服,为什么不现在就养成这个习惯呢?这些衣服还可以用作伪装。”
  “伪装是什么?”
  “让某样东西在人们眼里看起来像别的东西,看的人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哦,我明白了,我想。”伯蒂穿上了衣服。系鞋带有点麻烦,赛拉斯不得不教他怎么系。这件事对伯蒂来说似乎特别复杂,他系了好几次,才达到让赛拉斯满意的程度。
  “赛拉斯,骷髅舞是什么?”
  赛拉斯的眉毛一扬,头歪向一边,“你在哪里听到这个的?”
  “坟场里的每个人都在谈论它。我想这是明晚要发生的某件事。骷髅舞是什么?”
  “是一种舞蹈。”赛拉斯说。
  “所有人都得跳骷髅舞。”伯蒂想起了听到的话,说道,“你跳过吗?那是一种什么舞蹈呢?”
  他的保护人用黑色池水般的眼睛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我知道许多事情,伯蒂,因为我夜里行走于大地,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但是我不知道跳骷髅舞是什么样子。要跳这个舞,你必须是活人,或者你必须死去——而我两者都不是。”
  伯蒂颤抖起来。他想拥抱他的保护人,想抓住他,然后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离他而去。但这样的举动是不可想象的。他无法拥抱赛拉斯,就像他无法抓住月光一样。这倒不是因为他的保护人是无形的,而是因为这样做是错误的。有些人你可以拥抱,但现在这人是赛拉斯。
  他的保护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伯蒂,这个穿着新衣服的孩子。“这样就行了。”他说,“现在你看起来就像从来没在坟场生活过—样。”
  伯蒂自豪地笑了,但笑容马上就止住了。他又一次看着坟墓。他说:“可是,赛拉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