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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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说,你可以随意来去?” 
  她点点头,耸了一下肩,“在界限之内。至少总有两个以上的土著警察监视着我,在这儿的旅馆中——无论黑天还是白天;如果我外出,他们就是我的影子……甚至只是到户外厕所这一段路。” 
  “你有多大的活动自由?” 
  “我可以去戈瑞潘商业区,像孩子一样,我需要得到特许;我可以理发,看电影,在茶座喝茶——不幸的是,他们这里没有可可茶,最近这段日子里,我也学着喝茶与咖啡了——但我的查莫罗陪同总要跟在附近。” 
  “你是说,如果我们现在离开,”我说,“我们可以走出去,只是有两个又肥又丑的尾巴跟在后面?” 
  “是的,”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但是,内森……别低估他们……尤其是那个杰苏斯。”她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大了,“魔鬼杰苏斯,岛民都这样叫他,他自己的人对他怕得要死,甚至是与他在一起工作的同伴也对他望而生畏,他是一个残暴的家伙。” 
  我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听起来,这好像是你的经验之谈……” 
  “我知道他拷打弗莱德,很多次。” 
  “不止如此吧?” 
  她坦白地点了点头,回忆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当我出院不久,魔鬼杰苏斯就到我的房间里来,这个房间,想要让我招认我是一名间谍……”她把头歪向一侧,指了指脖子上面,那儿的皮肤上有几个丑陋的灼痕。 
  “烟头烫的?”我问,冰冷的怒火在我胸中燃烧起来。 
  她点了点头,“但苏朱克局长进来了,看到了发生的情景,阻止了杰苏斯。” 
  我没有告诉她这不过是审讯的花招,早在耶稣时代就已开始使用了,只是那时不用烟头。 
  “这个房间变成了我的某种……避难所,”她说,声音中搀杂了一丝苦涩,“但我一直记得那一幕,无论何时,只要他们高兴,他们就可以直接闯进我的房间里……折磨我,强奸我,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是一座令人舒适的监狱,内森……但它终究是监狱。” 
  “让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提出了建议,“牧师与他的教徒。” 
  她点了点头,像孩子一样兴奋地跳了起来,“让我穿上凉鞋……” 
  我们穿过走廊,来到门厅——一个穿高领白衬衫的查莫罗办事员正站在登记台后面,脸上是一副迷惑的神情——杰苏斯与雷门仍在堆满了火柴梗、警棍与大砍刀的桌子上玩着扑克。看到我们,魔鬼杰苏斯抬起那张压在奇形怪状的草帽下的布满了麻子与刀疤的脸,皱起了眉头,脸上是一副愤怒与傲慢混合的表情,怎么敢有人打扰他的生活呢? 
  “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解释说,“我住在六号,记得吗?” 
  他向我冷笑了一声,露出了一口黑褐色的牙齿。 
  于是,我们走出旅馆,踏上了木板人行道。下午的空气清凉了一些,但仍然闷热;天空还是一片铅灰色。我们漫步走过了那家商店,商店内的货架全部向街道敞开着,上面有玩具、景泰蓝花瓶、蛋糕、蜜饯、调味品及豆糕等等,卖货的女孩们穿着彩色的和服。但行人们的服饰就随便多了,男人穿着短衣裤,女人穿着西式的裙子,没有人打阳伞;几个年轻男人骑着自行车,两个穿绿色制服的军官乘着摩托车,还有一辆边车被人推着,一直向着西扣海军基地的方向走过去。这一次,我没有捕捉到任何人偷偷摸摸的眼神——大约我到这里来的消息已经被人传开了。 
  “对这样一对引人注目的人,”我说,“人们的注意力还不够多。” 
  当然,更别提杰苏斯与雷门了,他们跟在我们的后面,有半个街区之遥;他们的身躯如此肥胖,木板人行道上只容得下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就要走在灰尘飞舞的街道上,成为自行车的障碍。警棍仍然插在他们的腰间,就像海盗们的腰刀;杰苏斯仍然带着入鞘的大砍刀。 
  “哦,我在这里有个绰号,”她脸上挂着一丝笑意说,“他们叫我‘东京罗丝’。” 
  “为什么?” 
  “东京,是因为我引起了官方的注意;罗丝,是他们从某个地方了解到的一个女人的英文名字。” 
  我向前面的小公园打了个手势,糖业男爵的雕像正矗立在那里,我们向那里走了过去。 
  “这个地方总是很美,”她说,我们已经离码头区很近了,在树木与楼群的缝隙间可以眺望到一块块灰色的洋面,“塞班岛的落日是很引人人胜的;海水也是如此不同,就仿佛蓝色的水晶。” 
  “听起来你很喜欢这里。”我说。 
  一丝忧郁的神情掠过她的脸,“我想我是罪有应得,但我一直关注弗莱德所遭受的一切。” 
  我们向前走着,已经可以看到树丛掩映的那座监狱了。木板人行道到了尽头,接下去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 
  “按照苏朱克局长的说法,”我说,“你的领航员非但不合作,而巨好斗。” 
  “弗莱德永远不会向他们透露一丝情报,永远也不会承认任何事,……但他因此也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这事说来蹊跷,威逼努南,却对阿美网开一面,这并不是日本人能表现出来的骑士风度,想必在他们大男子主义的头脑中,误以为只有男人才是领导者,才掌握军事秘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许做对了——毕竟,努南一直在为海军效力。 
  我问:“他们让你见他吗?” 
  “每周一次,当他被允许到操场上去的时候,我们谈话。”她的目光固定在前方,我知道她在望着什么,在那排巨大的棚车式的牢房旁边,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他很坚强,不屈不挠,我非常钦佩他……” 
  她用短短的衣袖擦了一下眼泪,勇敢地微笑起来,我用手臂挽住她的手臂,同她走进了那座小公园。我们在石凳上坐下来,坐在男爵雕像的阴影里,棕榈树下面。 
  “我今天晚上打算带你离开这地方。”我说。 
  她的眼睛由于希望和警觉而睁大了,“你能行吗?” 
  杰苏斯与雷门在街道的另一侧向这边注视着,他们坐在医院门口的石阶上,仿佛屋顶上的两只滴水嘴。 
  “你必须了解一些事,”我说,“我在塞班岛的行动被诸如威利姆·米勒与詹姆斯·福瑞斯特等爱国者限制为‘收集情报’,他们派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营救你,只是凋查一下你与弗莱德是否在这里。不论是活得好好的,还是倍受磨难,都没有关系——只要我弄清楚失踪的飞行员是否在塞班岛,这就是我任务的界限。”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 
  “相信我,你并不明白。我被告诫,如果你果真在这里,我最好不要‘逞英雄’,而是把你留在岛上,你的伙伴FDR与海军还有军方情报局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做……或者同日本人谈判互释囚犯,或者展开全方位的救援活动。” 
  她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说:“我猜这是他们的深谋远虑……” 
  “不,根本不是。我同他们打过交道,于是他们派我到这儿来,但是,宝贝,我横跨大洋远征到这里来,是要带你同我一起回家。你以为我相信政府会同日本人协商释放你回家的鬼话吗?他们怎么会走得这么远?” 
  她发出了一阵笑声,“我猜……他们的确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否则,他们不会派你到这里来,走着瞧吧。” 
  “现在,你把脑袋钻出云层外了,”我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你真的以为FDR会派突击队到塞班岛上来,为了救一个女人,不惜采取会引起战争的举动?” 
  她的眼神突然间黯淡下去了,“……不。” 
  “是的——不。而且我知道,尽管我参加了这场假面舞会,一旦伯廉·奥列瑞神父从岛上离开,日本人就迟早会查出来我的真正目的: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探明埃尔哈特与努南的下落与处境的……不论是哪种情形,你认为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在等待你们?” 
  “继续被囚禁?坐牢……?”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正打算说这个,你一定要坚强些,我不想让我们的观众看到任何不恰当的反应。” 
  杰苏斯与雷门又在玩他们百玩不厌的扑克,雷门正在发牌,在医院的石阶上。 
  “说吧。”她说。 
  “你要明白,一旦美国军方证实体被关在日本人的看守所里,你的日本主人就会采取措施,毁灭掉所有能表明你曾经待在这里的证据。” 
  她什么都没有说,表情一片空白,也许我不应该把这一切说出来,她早就明白。她和努南会被处死,默默无闻地埋在岛上的某个地方,或像鱼饵一样被扔进海里,充当狐鲣的食料。 
  “你也许会成为某个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件的牺牲品,”我说,“这在最后对两国的政府来说都是最适宜的。” 
  她的眼睛睁大了,“内森,我无法相信……” 
  “FDR宁可让你死了,也不愿意你成为日本人的宣传工具;他们宁可把你埋进一座没有标志的坟墓里,也不愿意你活着成为美国政府搞间谍活动的证据。他们没有告诉你你正在做什么吗,宝贝?如果你被捕了,你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是游戏规则,间谍活动中不成文的法则,你的政府根本不会对你过问。” 
  她的表情如同我在她的小腹上击了重重的一拳,我不是这么做的吗? 
  “也许,”我接着说,“如果我们的大使告诉他们的大使,我们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艾米莉与弗莱德在日本人的手中,也许日本人会悄悄地放回你们两个。然而,这非常值得怀疑,这比简单地干掉你们更担风险,日本人要挽回面子,同样,美国人也要挽回面子——美国政府不会愿意看到艾米莉的照片登载在日本人的征兵海报上。” 
  “那么……”她一开口,声音就惊恐地停顿了一下,“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如果你知道——” 
  “阿美,大规模的战争已迫在眉睫,你的死刑已经宣判了,只是还没有执行而已。我知道我这次来必须带你回去,否则就只能留下你等死,你自己说过的:旅馆的房间虽然比监狱的牢房要好些,但它毕竟还是牢房。” 
  “是的,”她承认,“的确是。” 
  “现在——你准备好面对更麻烦的事情了吗?” 
  她的笑声有些空洞,“你在哄我,对吗?” 
  我向那座留着胡子的糖业男爵的雕像点了一下头,“别让他们蒙蔽你,宝贝,戈瑞潘不会由于糖业就繁荣起来,塞班岛也不会由于鱼干与椰肉干就兴旺发达,这里的主要产品是战争……只是他们还没有开始收获,但他们已经埋下了战争的种子,收成一定会很惊人的。” 
  她沉思了片刻,说:“这对我有什么影响?” 
  “你要知道,他们把你囚禁在这里,是因为塞班岛是一座远离战争的小岛,在这里关押一个像你这样的名人是再合适没有了。而且,小岛在太平洋上的优势位置再明显不过了——对远程轰炸机而言,小岛距离双方本土的位置都很理想——塞班岛将成为即将来临的大战中的主要战略目标。此外,我从我的新朋友苏朱克局长那里了解到,一个事关你与弗莱德·努南的决定已经通过了。” 
  “一个决定?” 
  “是的——关于为你们找一个新家。其中一个地点可能是东京,帝国的政府,局长对我说,对你的宣传价值很感兴趣,他们感觉你也许会……转变,就是说,你会站在他们那一边,成为令你的祖国处境尴尬的把柄。” 
  “但是我同他们合作只是为了维持我与努南的生命,”她说,半是愤怒,半是防范,“我是说,当然,我感觉到被G.P.与弗兰克林出卖了、抛弃了……但这决不会使我成为叛国者!” 
  我追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同他们合作的?” 
  她的笑容有些神经质,她耸了耸肩,“好吧,你知道,他们把厄勒克特拉从海里打捞了出来……他们把它挂在吊索上。拖到了那艘捕获我们的军舰的甲板上。我并不确切地知道他们怎样把飞机弄到塞班岛的……弗莱德说用驳船,然而我最近听人说实际上是开到这里的。糟糕的是,在港口附近的海岸降落时,飞机刮到了一些树,坠下来了……总而言之,苏朱克局长,他一直对我很友善,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