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子吗?就在她想看得更仔细一点时,那只靴子又唰的缩了回去。
难道小铁就在这帐篷里?
她刚往前迈了两步,几个突厥兵就一脸紧张地拦在了帐前,那名大胆的突厥兵赶紧道,“请兰陵王稍等,殿下很快就到。”
她微微皱了皱眉,如果没有猜错,这其中也许有诈。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就此离去,万一帐内的真是小铁呢?她不能用小铁冒这个险,她宁可用自己来冒这个险。
再说,就这几个突厥兵,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就在她心思转动的时候,几个突厥兵忽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唰的拔出了剑向她刺来,她一个侧身,灵巧的避过了他们的进攻,长剑出鞘,转眼之间就动穿了两人的喉咙。
“想用这招来杀我吗?真是愚蠢!” 她冷笑一声,眼中杀气迸现,手起剑落,血色四溅,眨眼之间,所有的突厥兵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顺手将长剑在突厥兵的衣服上擦了擦,心里却是有些纳闷,虽然这些暗杀者的武功还不赖,可对付她却是完全不行,灰狼什么时候这么轻敌了?
不过,她现在也没有时间多想,第一个念头就去帐篷内看看那人是不是小铁。
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掀起了布帘,就在看清里面状况的一瞬间,她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刚才困惑的原因。
帐篷里的女人果然不是小铁,不过比这更糟糕的是,这个女人的身边有个大箱子,从箱子里漏出的一条引信正在燃烧着……
是…火药!果然还是中计了……她心里倒是出乎意外的冷静,就在她要急速后退时,那个女人忽然猛的扑了上来,伸出手死死抱住了她的双腿,露出了要和她同归于尽的狰狞表情……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居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然后难以置信的看到了一道银光闪过,那女人的双手竟然被活生生的砍了下来!下一秒,她整个身体都被捞了起来,落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接着又被那人带着策马狂奔了几步,扑通一声被扔进了湖里,然后又是一声扑通声,那人也跳入了湖中……
就在她的脑袋被那人使劲摁入水中的一刹那,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炸裂声……即使在水底下,耳膜还是被震的嗡嗡直响……
失去力量和平衡的身体随水漂摆着,意识也不断起伏……恍惚中,一只手突然扶住她的颈部,然后抓住脑后的头发用力向下一扯,她不由自主仰起头,双唇立刻被一片如丝绸般温润的气息包围,微张的唇间流过救命的空气,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咽喉顿时沁入一缕清凉,涣散的意识也得以迅速集中……恢复。
在朦胧的视线中,她看清了那双琥珀色的双眼,那样近的距离,那样亲密的接触……虽然潜意识里想要推开他,可在水下却使不出什么力气……
幽静的月牙湖边,此刻燃烧得如同热情的花,开得绚烂。
在这狂烈的绽放中,他借着轻烟印下了这一吻。
悠长,缠绵,随着轻烟飞散,填满世界。
在被他捞上了岸上时,她还没喘过气来,却又被他一把拥进怀里,收紧的手臂坚定有力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拥着生命里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的宝物。
“长恭,我要的天下,是有你的天下。”
话语如呢喃般飘落,世间的喧嚣刹那间远离。
“长恭!” 一声带着颤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的心里也随着一颤,抬眼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恒伽一脸惊惶的跳下了马来,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脸上浮现的却是被安心渲染过的狂喜,但很快,这狂喜又被某种异样的神情所代替。
“长恭,快些过来。那个人是我齐国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 他盯着紧紧抱着长恭的那个男人,突然觉得脸颊一阵僵硬,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如同控制不住心头的愤怒一样。
敌人……听到这两个字,长恭混沌的脑袋好像被一把利剑劈开,几句似曾相识却又令人心寒的话涌了进来。
“不过,陛下,到时若是我们助你攻下了齐国……你……”
“若是攻下了齐国,那里的财宝美人,尽皆归大哥所有。我绝不会亏待了我的盟友。”
“好,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皇族?“
“自然是一个也不留。”
她的心骤然抽紧了,刚刚在心底漾起的一丝微妙情绪也随之荡然无存了,她怎么忘了?他是齐国的敌人,是想将齐国摧毁的敌人,是想夺取她的国家,她的故土的敌人……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毫无防备的他,如果,如果……
她腾出了手,慢慢摸到了自己的腰间,那把斛律光叔叔所送的匕首还在。她咬了咬嘴唇,想起了那个云淡天高的黄昏,想起了斛律叔叔指着远方的草原对她说的一番话,字字句句,她一直都铭记在心。
有些事情是不论成败都要去坚持的。有些东西是要不论生死都要去守护的。
有些宿命,是不论对错都无法更改的。
那么,就让她一个人下地狱吧……
在触摸到匕首的时候,她忽然望了恒伽一眼。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多年的默契使得恒伽立刻明白了她此时的想法。
她又侧过头去,凝视着宇文邕,诚心诚意地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弥罗,你又救了我一次。” 宇文邕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冉冉升起,缭乱翻腾的回忆里从未有过的温软绵长,以至于他没有听清她接下来说的话,“但是我说过了,再次相见的时候,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对不起。”
他只觉得胸口一痛,一把匕首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血,透明而嫣红地,一丝一缕,从他的伤口涌出,不间断地美丽的下坠,滴滴答答,象溶化的玛瑙冷凝在草地上。
她看着那双眼眸中漫起了震惊、无奈、悲哀,愤怒的复杂表情,随后又慢慢地倒了下去。
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在这月牙湖边,清俊的少年在月光下仰起一张意气风发的脸,隔着花瓣吻上了她的唇。
云淡淡的从高空上流过,象往夕故事的影子。
一切,从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
疑惑
邺城的昭阳宫内,万籁无声。
微风吹过长廊的声音,花雨落在池水上点起涟漪的声音,冷绿的树枝上花瓣簌簌落下的声音,如同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容颜憔悴却又不失俊美的男子一动也不动地静坐着,连呼吸的起伏也微不可见,象是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在这里已经存在了千万年。
随侍的王戈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了几分无奈。这几年来,太上皇不顾病体终日酗酒,已经清减了许多,最近由于气疾频发,更是憔悴的不成样子。平日里,如果是清醒的状态,太上皇就会这样一直静静坐着,仿佛进入了一个任何人都不能打扰的世界。
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直到和士开到来时才被打破。
“陛下,臣已经去查探过了,原来这件事是真的,兰陵王他确实是刺杀了宇文邕!” 和士开一进来就匆匆说道。
高湛那冰一般寒冷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长恭……”
“只可惜还是被那宇文邕捡回了一条命,不过陛下也请放心,兰陵王毫发未伤。” 和士开敏捷的捕捉到了高湛眼中的一抹心痛和担忧,连忙又添了一句。
高湛点了点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少年坚定而温柔的话语,“九叔叔,我一定会为你守住这个江山。” 他微微怔了怔,胸中的酸涩差一点就冲破了喉头。
“陛下,您看,兰陵王不顾自己生死为您守护江山,可见他的心里多半是已经原谅您了,不如就趁着新年的元日朝会,让他回邺城一趟?” 和士开趁机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高湛的身子微微一震,却没有说话。
“四年了,陛下,您没有一天不思念着他,您过的这么辛苦,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陛下,说不定他也在等着这一天……”
高湛正要说什么,忽然捂住了胸口,面色绯红的剧烈咳嗽起来,和士开连忙喊了人,只见守在门外的两位宫女走进来,驾轻就熟地帮着高湛顺气,揉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慢好转。这些年来,他的气疾越来越厉害,尤其是到了深更半夜,他只能被迫端坐,根本不能平卧,痛苦不堪。由于这个疾病,他已经度过了个许多个不眠之夜了。
“稍后再说吧。” 他看了一眼丝帕上的点点血迹,淡淡说了一句。
“对了,陛下,还有一件事。您之前关在冷宫里的那位河南王的母亲,昨天夜里因病去世了。”
高湛的目中微光一闪,冷冷说了一句,“朕要她生不如死,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死了,实在是便宜她了。”
“陛下,不如让臣和您说些有趣的事吧。” 和士开用一个笑容掩饰住了眼底的波澜,“今天臣上朝的时候,听到同僚说南安王高思好的妾室前不久有喜了。”
高湛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哦,好像之前听他膝下并无子息。”
和士开笑得更是愉快,“当时就连大夫都说是真的,谁知道没过几天就被拆穿了,原来是他的妾室为了博他欢心假装怀孕,然后准备到时去外面弄个男孩来。本来是没什么问题,哪知道他那妾室一不小心将肚子里的垫子给掉了下来……” 他顿了顿,又道,“这妾室从大夫那里弄了奇怪的药,听说只要服了这种药,就会出现有喜的症状,不过二十几天后就会消失……”
高湛微微一惊,只觉得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这样的情形似乎…似曾相识。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哑声问道,“你说的那是什么药?”
“这个臣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那大夫好像和斛律家有些来往。” 和士开有些惊讶于高湛的奇怪反应。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看到高湛眼神复杂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眸中有他陌生的神色在流窜,他的背脊顿时爬起阵阵寒意,眼前这个他所熟悉的帝王,此时此刻陌生的却令他有些恐惧。
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太上皇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
“和士开,你马上去找到那个大夫,把他带到这里来。”
和士开的心头更是疑惑,一时还不明白高湛为什么忽然对这个大夫有兴趣。除了和长恭有关的事,太上皇一般都不会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和长恭有关?他的脑中灵光一现,难道这件事也和长恭有关?
“陛下,臣这就去。“和士开往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的高湛,像一座银冷的雕像,弥漫着无尽的忧伤。完美的像一个支离破碎的梦境。
那个瞬间他的心有种微微扯痛的感觉。
就在走到昭阳殿外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从身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喊着他的名字,” 和大人,和大人请留步……”
他诧异的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去,“王内侍,陛下还有什么要转告吗?”
王戈摇了摇头,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声道,“和大人,您把兰陵王叫回来吧,太上皇心里一定是想让兰陵王回来的……”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王戈,淡淡道,“王内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和大人,我知道。我虽然是个下人,可并不傻。太上皇的心思,我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也许太上皇是怕兰陵王不肯回来,也许是怕兰陵王还没有原谅他,所以刚才才没有采纳和大人的提议,可是,可是……”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和大人,就算丢了小命我也要说,你我都清楚……太上皇他……他恐怕时日……”
“王内侍!” 和士开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今天你的胡言乱语,我就当作没有听到。”
“可是……”
“要是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别怪我不客气。” 和士开的脸在月色下却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不过,我会瞒着太上皇试着看看能不能让兰陵王回来一趟。”
夜阑天静的时候,王戈端了一杯参茶进了昭阳殿,看见太上皇兀自对着一个小老虎香袋说着话,低沉伤感的声音在静谧的昭阳殿缓缓地扩散开,如同香炉里丝丝弥漫的烟香。
王戈在心里长长地叹息,端着茶,复又退回了一片黑暗。
那一夜,盈挂于空的月仿佛失却了以往的光彩,只余留下一抹淡然高冷的气息。
草原的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又到来了。
阳光顺着叶间流泻下来,草地上投落了斑驳的光影,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风拂过叶尖,沙沙地响,拂过树荫下白衣少年的长发,卷起脱落的树叶,飞得很远。
长恭靠在树干上闭着双眼,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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