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长恭冷冷注视着他,“南安王,如今我大齐周围强敌环绕,你不好好为国效力,反而闹出这种事,只会叫那些外敌渔翁得利。我要守住的,不只是皇上的大齐,更是百姓们的大齐,你若识相的话,就快快投降,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高思好忽然奇怪的笑了起来,“高长恭,鸟尽弓藏,只怕灭了我之后,你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
“别再废话!”长恭抖了抖手中的长剑,猛的冲了上去。几个回合下来,对方开始招架不住,于是赶紧掉头飞驰。
长恭立刻扬鞭猛追,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瞄准目标,猛的甩手,把长剑向他的背部掷了过去,剑尖穿透了他的两当甲,扎扎实实的刺进他的体内。
高思好大喊了一声,摇摇晃晃,没有即时栽落。她飞快地纵马跑到他的身边,从刀鞘里又拔出了刀,指着他的胸口道:“南安王,你还不投降?”
他的口中喷出鲜血,断断续续道:“有这样的狗皇帝,这样的臣子‘‘‘这个国家完全没有希望可言‘‘‘只有推翻他们‘‘‘才是唯一的出路‘‘‘”他忽然笑了笑,“既然这样做了,我就根本没有投降的打算!”
说完,他忽然伸手拉住了长恭手中的刀,使劲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用仅存的气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今日吾身归尘土,他朝君体也相同‘‘‘”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感到了那种强烈的疲倦感‘‘‘
战斗终于在黄昏时分落下了帷幕,由于高思好的被杀,叛军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而其麾下两千人,最后被挤压在一块空地上,她派刘桃枝包围了他们,且杀且招,但那些人却依然顽强抵抗,直到大部分都战死为止‘‘‘
夕阳如血,正在西方沉落,此时的战场,一片寂静。
而这令人感到空虚的寂静,却总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西方落山的夕阳映照着满地死尸伤兵、断戟折箭、卧马破鼓、残幡半旗,风中传来伤者断断续续的痛哭哀号,负责打扫清理战场的士兵疲惫而麻木地忙碌着。
一切,都结束了。
二十八章
叛军被平灭的消息传到邺城,皇上龙颜大悦,下令让长恭将一众俘虏,包括高思好的家人全部押解到邺城。
这一次平叛,从出发到完胜回来,长恭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谓是速战速决。
一回到邺城,长恭还没有进宫面圣,就听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琅琊王高俨过世了!
“小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只觉一阵气血上涌,悲伤、愤怒,或是别的什么情绪,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而最令她痛如刀绞的是,高俨是九叔叔最喜爱的孩子啊!
“我知道你一定是这个反应,而且我也不信高俨会这么莫名其妙地病死,所以特地进宫去打探了一下。”小铁给她倒了一杯茶,“上次多亏斛律大人,才没有将事情闹的更大,但皇上那时已经起了杀心。我听宫女说,高俨每次吃饭前太后都亲口尝试怕皇上下毒,但她总有疏忽的时候。前些日子,皇上趁太后睡觉,骗高俨早起打猎,结果让卫士将他背到自己的宫里砍了头。对外就说是暴病而亡。”
长恭无力的坐了下来,脑中混沌一片。难道在高家,永远都要上演兄弟骨肉相残的悲剧吗?若是九叔叔地下有知,该是多么伤心‘‘‘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在长广王府里,小高纬非要将她当马骑的那一幕,那样一个纯良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变地这么残忍?
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人,是他的亲弟弟啊‘‘‘
“恒伽哥哥临走之前特别要我提醒你,无论宫中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更不可以在皇上面前有任何微词,一定要忍耐着等他回来。”小铁忽然又道。
长恭心里一动,她明白恒伽的意思。
“对了,这是恒伽哥哥托人从漠北带来的信,刚到没几天。”小铁将一封尚未开封的信笺递给长恭。
长恭一把夺过去,眉眼间掀起了几丝亮色,本来还是僵硬着的动作,突然注入了活力一样敏捷起来。她凑近眼睛,仔细注视着纸。在匆匆瞥了几行后,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轻声道:“恒伽再过十天就回来了!”
“真的吗?”小铁也喜不自禁。
长恭点了点头,“能离开这里也好,我好象越来越不适合这个皇宫了。”她想了想,又看向了她,“小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跟我去漠北,还是‘‘‘”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王妃,当然是跟你去啊。”小铁挽起了一个笑容。
长恭拍了拍她的脑袋,“小铁,这些年来也委屈你了。你现在也不小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会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的。”
小铁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她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不能再用兰陵王妃的身份继续束缚你,毕竟你也要真正的嫁人对不对?”
小铁撇了撇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我还能为你和恒伽哥哥打个掩护‘‘‘”
长恭的面色似乎有些尴尬,“你早知道了?”
“当然啦,我又不是傻瓜。”小铁睨了她一眼,“我为你和恒伽哥哥高兴,毕竟在这世上,找到一个你喜欢他他又喜欢你的人不容易。”
长恭抬眼望去,只见她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道:“小铁,你也会遇到那样一个人的。”
小铁的眼中掠起了明亮的笑意,“找到喜欢的人要看缘分。人生漫长,如果遇得到完满的爱情,当然是三生有幸;如果遇不到喜欢的人,也决不萎谢,独自开放的花一样芬芳。”
长恭微微一愣,很是惊讶小铁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个女孩似乎越发成熟了‘‘‘
“那你就先随我回漠北,到了那里再说吧。”
没过几天,皇上带着群臣去了晋阳。这一次他别出心裁,要在汾河上举行赏功的仪式。
二月早春,一切都在复苏中,积了一冬的白雪慢慢化去,小草从雪下微探出淡青色,树叶也开始生新芽,耀眼却温和的阳光洒在身上,映出满身的暖意来。河水冲破了薄薄的浮冰,欢喜地奔涌起来,那浮冰跟河水流动着,被太阳一点点消融,终于——春天就快要来了。
皇上所乘坐的龙舟一派华丽,龙头高昂,飞扬有身,雕镂精美,龙尾高卷,龙身还有数层重檐楼阁。只是仍隐藏不住那隐隐透露出的腐朽气息和退去华丽的衰败。皇上搂着爱妃冯小怜,正和一群大臣们言笑晏晏,随行的乐师们在一旁弹奏着美妙的琴声,夕阳的余晖把纤细的琴弦染成闪闪发光的金红色。宁静的弦音像潺潺的溪水柔柔地在他们的手指下流淌,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隽永与温和。
但很多人都知道,这种温和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长恭当然也知道,尤其是留意到冯小怜那明显带着敌意的眼神,她的心里就隐隐涌起一种莫名的不安。当看到刚刚杀了自己弟弟的皇上好象没事人一样恣意玩闹,心里更是被一种说不清的烦躁所控制。
皇上在玩乐了一会儿后,目光一转,落在了长恭身上。他看起来似乎兴致很好,所以出乎意料地走到了长恭的面前,亲热地揽着她的手道:“兰陵王,你不愧是我大齐的常胜将军啊。听说,你出兵为将帅每每躬勤细事,深得将士敬爱。战场之上,虽得一瓜数果,也必与将士共享,故而得其死力。有如此好王爷,真是我大齐社稷之福啊!”
“臣不敢当,皇上谬赞了。”长恭连忙用上了几句官场上的套话。
“不过你身为王爷,在战场上坐镇指挥就可以了,为什么每次都亲自骑马冲锋陷阵,入敌阵太深,如果有危险,后果不堪设想啊。”皇上亲自执酒,递给了她。
看到皇上那双和九叔叔一模一样的茶色眼眸,竟然露出了隐隐的担心之色,长恭只觉久违的熟悉感就这样袭来,很久很久以前,她经常能见到这样一双饱含着担忧的茶色眼眸‘‘‘她的胸口一阵酸胀,脱口道:“家事国事,于公于私,臣都应该这样做。身为皇室宗亲,臣冲锋陷阵,家事亲切,完全是臣的本分。”
皇上微笑,点头表示赞许。这时,站在皇上身后的韩长鸾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令皇上面色陡变。他阴沉着脸,一挥袍袖,回到御塌上坐下。
长工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但有一件事她明白,那就是韩长鸾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不过想了想刚才自己的言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于是也就不把这当一回事了。
船甲板上支起了几口大锅,侍卫们将那些俘虏带了上来,一个一个的扔进了那些锅子。这被带上来的十多人,基本上都是高思好手下的将领,也许是知道必死无疑,这些人个个都是面无表情,等到锅子里的水扑腾扑腾冒起了水泡,他们这才因忍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惨叫起来‘‘‘
长恭轻叹了一口气,转过了头,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就在战场上杀死他们,也免得他们受这番折磨。
这种赏功仪式,实在是让她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到这批俘虏全被烹杀,皇上又下旨派人把高思好的妻子高悬于船的木柱上,让宫中的太监以及禁卫军士兵以她为靶子,练习射箭解气。被脱光了衣服倒吊在高杆上的妇人不停的嗷嗷惨叫,凄惨致极。众人弯弓搭箭,不一会儿,就把妇人射成个刺猬。可妇人一时三刻还死不了,在杆顶翻来覆去,一个劲辗转哀号。皇帝身边的内侍受命,把布帛沾油往妇人身上投去,而后点起火扔在她的身上,只见那妇人瞬间就成了一个火球,那凄厉的惨叫声久久不曾散去‘‘‘
船上的文臣,大多不忍再看,而那些陪同皇帝玩耍的武夫的宦者个个鼓掌大笑大叫。
长恭低垂着头,握紧了双拳,用尽全力才将所有的愤怒压制下来。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高思好曾经说过的话
:“有这样的狗皇帝,这样的臣子‘‘‘这个国家完全没有希望可言‘‘‘只有推翻他们‘‘‘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的心第一次开始动摇了,难道她要守护的——就是这些人吗?
这时皇上也取了一张弓,想射向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妇人,无奈技艺不精,于是一怒之下,他怪罪于手下的那些宦臣们,立刻下令将其中的十六人推到船头斩首。刚刚还在鼓掌大笑的那些人,根本没想到一转眼厄运已经降临到自己头上,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已经被砍掉了脑袋。
所有的大臣都心惊胆寒的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皇上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下令要将高思好的孩子带上来,如法炮制。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还不过六七岁,被押上来是已经是泪眼模糊,想必是听到了母亲的惨叫声。当他们看到自己母亲被烧死的惨状更是大骇……小女孩嚎啕大哭,男孩子毕竟是将门之后,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骂了一句,“狗皇帝!”
皇上嘴边的肌肉微微一动,却又笑了起来,“怪不得你们的爹敢谋反,连个孩子都这么大胆。来人,将这两个孩子掉在木柱上,一刀一刀剐下他们的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两个孩子居然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再一看,两人的喉间各有一个伤口,因为这一剑干净利落,速度极快,所以过了一会儿,鲜血才从他们的喉间喷了出来。
众人震惊的望向那个出剑的人只见那位英姿飒爽的绝色少年擦拭了一下剑上的鲜血,又轻轻插回了剑鞘,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彬彬有礼道:“皇上,这两个孩子胆敢对皇上无礼,臣是愤怒之极才匆忙出手。不过臣自知此举过于冒失,请皇上姜罪于微臣吧。”
皇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既然对方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勉强的笑了笑,“兰陵王,你也是为了朕才出手,朕怎么会怪罪于你呢?好了,今天的游戏也到此为止,宴席该开始了。”
“多谢皇上!”长恭再次坐下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背后隐隐沁出了一层冷汗。望着那两具被拖走的尸体,她的神色一阵黯然。
恒伽,快一点回来吧。她已经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宴席结束之后,大臣们纷纷搭乘小船离开了,偌大一艘龙舟内,除了宫女和内侍们,只剩下了皇上和他最为宠爱的冯淑妃,还有那如影随行的韩长鸾。
“皇上,你看这兰陵王成何体统?臣刚才就对您说了,他说什么家事亲切,明摆着就是有反意,他不过是皇上的臣子而已,皇上的家事关他什么事?必定是心里有鬼才说出这样的话。”韩长鸾详怒道。
皇上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河面,面色一片铁青。
“是啊,韩大人说的对,兰陵王根本就是对您不满,刚才才做出那样的举动,简直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若说他没有心存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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