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我早就觉得他不是普通的人,” 宇文邕笑了笑,“没想到居然是斛律光的儿子。“
“王爷,以后还是和他少来往,这小子忒狡猾了。”
“狡猾吗?” 宇文邕转过了一个帐篷,停住了脚步,“他的性子单纯,这不是能装出来的。依我看,深藏不露的倒是另外那个总是笑咪咪的男子。没看到他刚才借机已经确认了宇文护的死讯吗?”
“王爷……看来这次他们会是我们最有威胁力的对手了。”
宇文邕嘴角轻扯,明亮的瞳眸中绽放着冰花,“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有意思。”
…
长恭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正想抬头问恒伽关于宇文护的事情,忽然想到他可能会问自己如何和弥罗认识的事,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就已经听到熟悉的魔音贯耳,“高长恭,你随我进来。其他人,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还是逃不掉……这是她踏进帐篷时唯一的念头。
“好了,来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宇文直的吧。” 恒伽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问道。
长恭的脑袋极快的转着,决定将糖人一段完全过滤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夜闯周国王宫的事?”
恒迦点了点头,“难道就是那次……”
“不错,那一次我误打误撞,正好闯到了他的房里,当时他正在沐浴,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她看到恒伽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于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他是皇上的男宠,而且要不是他让我到他沐浴的木桶里躲避,恐怕我已经被……” 当她再次看到恒伽的眼角又剧烈跳动了一下时,不由又停顿了一下,迟疑地问道
“恒伽,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说下去。” 他还保持着完好的笑容。
长恭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今天觉得他那个笑容格外虚伪,假得她背后都冒冷气了。
“后来就靠他的帮忙,我才离开了王宫。” 长恭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那条秘道的事情说出来。
“他应该知道你是齐国的奸细吧,怎么还会出手相救?” 恒伽疑惑地扬了扬眉。
长恭嘻嘻一笑,眨了眨眼,“嗯,或者是他当时心情好,或者是舍不得我这么美丽可爱的人被抓到吧……”
恒伽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眼角,“这也是理由吗?”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一份人情,” 长恭又灿然一笑,“其实在来突厥的路上,我也碰到他的,他还帮我赶走了马贼……”
“行了,” 恒伽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刚才可汗派人来通报我们,明天他就会接见我们,我去和那些属下商议一下明天的细节。”
不等她说话,他站起了身,又说道,“没事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出去别忘了戴上那个面具,别给我添麻烦。”在快走到帐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似乎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他…知道你的秘密吗?”
“放心吧,他不知道,” 长恭连忙回答。
“嗯,那你就在这里先待着。” 听上去,他好像有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我知道了,明天你一定要帮我留意有没有林小仙啊!”
恒伽点了点头,一脚迈出了帐篷。帐外阳光灿烂,可他的心里却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长恭居然这么早就认识了那个宇文直……
那个时候,他却……丝毫不知情。
那一刻心里对宇文直竟然有些微微的妒意,但随即他被自己的妒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绝不是妒嫉。”
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绝不会有一点点妒忌.我最在乎的人是我自己。”
可是就算他重复一千遍,心里奇异的郁闷还是在不断扩展,他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
并州,河间王的别院。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河间王别院的前庭里盛开了多时的红色蔷薇,竟也垂下了数朵。阵雨袭来,本是露垂红萼,在零落泥尘之后,便也似残年脂粉,失了颜色。
但此时,比蔷薇更无颜色的,却是河间王高孝琬那张泛白的脸。
“河间王,你告诉朕,长恭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高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冷声道,“不是说他在这里静养吗?”
孝琬心知大事不妙,自从四弟留了张便筏离开并州之后,他整日里就担惊受怕,想尽办法应付来打探消息的宫里的人,生怕被皇上得知了真相怪罪下来,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亲自来并州了!
“回皇上,四弟他离开并州了。” 他心里不知骂了长恭多少遍,这个家伙,居然带着小铁跑到突厥去了!更可恶的是,居然连他也骗!
“到底去哪里了?” 高湛眉目一敛,隐隐有不耐之色。
“回皇上,长恭去了突厥。”
“什么!”
见到皇上又惊又怒的表情,孝琬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道,“皇上,这都是臣的过错,是臣让四弟装病的,臣知道四弟想去突厥,但又怕皇上不允,所以出此下策,欺瞒皇上,错都在臣,请皇上治臣的罪,此事和长恭无关!”
“河间王,如果朕没猜错,恐怕他连你也一起骗了。” 高湛的神色倒缓和下来,“你护弟心切,朕也明白。”
“皇上……” 孝琬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高湛阻止了。
“不过,发生这样的事,你不但不及时告诉朕,还设法不让消息传到朕这里,不能不罚。” 高湛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河间王,朕就罚扣你半年俸禄,以示惩戒。”
“多谢皇上开恩!” 孝琬赶紧低头说了一句,然后,又像是不放心地又问道,“那长恭……”
“长恭的责罚自然少不了!” 高湛面色一沉,“你马上派人快马加鞭赶到突厥,去把长恭给朕带回来!”
出了别院的时候,高湛捂住了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一直随行的和士开忙扶住了他,一脸关切道,“皇上,你已经咳了好些天,还是快些赶回邺城再让御医们看看吧。”
“没事,只是有些气喘,” 高湛的眉宇间瞬间笼上了一层薄怒,沉声道,“这一次朕一定要责罚他。”
“皇上息怒……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和士开低声劝道,“还是先回邺城再说吧。”
高湛渐渐敛去了怒色,点了点头,径直往前走去。
和士开微微一顿,也立刻追了上去。
可汗
此时远在突厥的长恭,哪里知道自己的诡计已经被拆穿,还优哉游哉地在坐在帐篷边一边欣赏着草原风光,一边等着恒伽从那里带回消息。
“喂,想什么呢。” 她顺手捡了一块小石子,丢向了正在发呆的小铁。
小铁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哦,我只是在想,等见到哥哥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景。”
“还用说,一定是抱着你嚎啕大哭。” 长恭戏谑地挑眉一笑,“不过,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等离开突厥,我就不用戴这个讨厌的东西了。” 说着她还用手指敲了敲戴在脸上的面具。
“见到哥哥我是很开心,可是……” 小铁的眉宇间露出了和她年纪不符的伤感,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什么啊?”
“可是……就再也见不到美人哥哥了。”
长恭微微一怔,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喊这句话了,现在忽然听到,倒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她心里一软,笑吟吟道,“傻孩子,难不成真的留在我的身边给我当媳妇吗?”
要是往常,小铁一定会气呼呼地反驳,可这次她却惊讶地发现小铁的脸居然蓦的红了起来。
原来这个家伙也是会脸红的……她抿嘴一笑,抬头望向天边,只见连绵的薄云一点点变厚,就仿佛不知是谁点了那一滴红墨,慢慢地晕漾开去,把整片的流云都染成了金黄色,有深有淡,轻轻地舒展成一幅绚丽的画卷。
在夕阳缓缓沉下的一瞬间,她看到不远处出现了恒伽的身影,心里不由一阵雀跃,他回来了!
不过,恒伽却并没带来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什么,你没有看到林小仙?那么可汗呢?他是不是阿景?“长恭一进帐内就忙不迭低问了起来。
“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恒伽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今天我见到了可汗,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一脸的大胡子,但我能确认,他就是当初的那个山贼阿景。”
“真的是阿景哥哥!” 小铁激动的脱口道。
“不过今天我们前去拜见可汗的时候,帐内只有可汗和几位侍卫,的确没有发现那位林小仙。”
“那怎么办?不如就来个夜探……”
“行了,把你那一招收起来吧。” 恒伽瞥了她一眼,“明天这里会举行盛大的狩马大赛,突厥可汗,突厥公主包括所有的突厥官员都会参加这次盛会,那林小仙必定也会出现。”
“真的?” 长恭一脸兴奋,“那我也去行不行?”
“你……?”
“对啊,你不是说还有突厥公主吗?正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呢。” 她似乎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我要看看她究竟配不配得上我的九叔叔。”
恒伽望着她的神情,心里那种奇异的郁闷又莫名的涌了出来,为了排解这种奇怪的情绪,他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包袱,道,“那里有我带来的茶叶,去给我泡杯茶来,我再考虑一下让不让你去。”
“好好!” 长恭立刻颇为巴结地跑了过去,打开了包裹,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铁盒子,刚打开盖子,就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只见那些茶叶叶面翠绿欲滴,叶背遍布白色茸毛,白茸茸的看上去竟像是朵朵白牡丹花。
“你带了白牡丹茶!想不到你这个小气鬼居然舍得买这个哦!” 长恭啧啧了两声,这种白牡丹茶可是贵重的很,没想到一向吝啬的狐狸居然会下这个血本……不可思议。
恒伽勾起了一抹优雅狡谲的浅笑,“哦,这是茶庄老板送的。”
“送的?”
“对啊,因为我也送了一批我亲手设计的茶叶盒子给他啊。”
长恭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铁茶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到盒子的右角一看,果然有个小小的王记标记。
澎!一丛火焰在她的背后爆开,呃…这个家伙,上次一定就是把这批铁盒子的价格算在了自己头上,看这些盒子打造的这么精致,怪不得那么贵……
“还愣着干什么?明天还想不想去了?” 恒伽将她扭曲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暗暗好笑。
“这就去。” 长恭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拿起了盒子走出了帐外。
不远处的火堆上,正烧煮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热水,长恭一边碎碎念,一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也许是因为挖空心思在想着最解气的骂人话,她完全没有留意到一块大石头正杵在她的正前方。
就在她的脚尖离石头只有一公分的时候,她蓦的回过神来,猛地低头一看,不由心里暗道还好及时发现了险情,正准备收回已经悬空的右脚,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斛律兄!小心!”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回过了头,在看清那人是弥罗的一瞬间,她身子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平衡……往后栽去……
长恭此时已经把怨念的对像换成了眼前这个家伙,就在她两手乱晃想要保持平衡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没事吧?斛律兄?”
长恭也来不及多想,赶紧用力将他一把推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来是没事,你这一喊才有事了!”
虽然对于长恭过于强烈的抗拒略感惊讶,宇文邕还是笑了笑,“你怎么戴上了面具?”
“哈,我不小心弄伤脸了,所以用这个面具遮遮丑。” 长恭胡乱扯了个慌。
宇文邕见她说话时眼神略有闪烁,立刻明白她是在胡说八道,心里倒也不免有些疑惑,一路而来,她对自己的容貌都是遮遮掩掩,莫非有什么蹊跷?
“糟糕!” 她忽然大喊一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茶盒子呢?再一查看,顿时嘴角一抽,完蛋,刚才双手乱晃的时候吧整个茶叶盒子给甩出去了!
“弥罗,这都是你的过错,快点来帮我把茶叶捡起来,不然狐…恒伽哥哥会气晕的!” 她也不由分说的拉起宇文邕,让他帮着一起找。
细小的茶叶落在草地上,几乎难以分辨,最可恶的是,这里的一片草居然也长着白茸茸的毛,根本就看不出那些是白牡丹茶。
“斛律兄,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天色也不早了。” 宇文邕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有趣。
“啊!有了!” 她眼前一亮,将那些张着白茸毛的草叶摘了下来,撕成茶叶大小混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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