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啼啼的小女子!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你是沥血沙场的兰陵王!”他轻轻放开了她,柔声道,“哭有时,笑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生活无非如此,快乐过后可能有悲伤,悲伤之后一定能迎来快乐,就是如此的简单。”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低声重复道,“哭有时,笑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
恒伽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心疼,缓缓站起身来,“长恭,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明天来不来,你自己考虑清楚。”
说完,也没等她说什么,他就径直走到了门口,在关上房门时又忍不住望了她一眼,那样的她,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伤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安慰,可是…
她必须学会自己独自面对伤痛,太多的安慰与温暖会让她有了依赖的心,会让她的坚强慢慢的瓦解。
她需要自己站起来……
…
这个,大家这点点虐就承受不了……后面的才是大虐……米有心理准备的可以摁右方的小叉叉哦……
突袭
今年邺城的冬天来得比往常都早,新年还没到,就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
在时间的流逝中,高家的人似乎也渐渐忘却了这件悲伤的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长恭在恒伽来探望后的第二天就去上了朝,只是比起从前少言寡语了一些。孝琬因心里愤意难平,就在后院里扎了一个草人,有空就以射草人发泄内心的不满。只是令人疑惑的是,二夫人宋静仪仿佛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但大家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当天退朝之后,高湛又将长恭单独留了下来。
冬日的残雪映照着阳光,洁白的雪上跳跃着金色的光芒。雪后的天空流动着近乎透明的薄云,蔚蓝的颜色清澈仿佛蓝宝石般美丽。御花园里的梅花竞相开放,白梅如雪红梅如火,枝桠错落暗香浮动。
长恭陪着高湛穿行在梅林中,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长恭,最近家里还好吗?” 高湛忽然在一株白梅树下停住了脚步,传头望向了她。几缕黑色的发丝掠过她的面颊,细白的皮肤在阳光渲染下,更加显得仿若透明,纯粹得纤尘不染,几乎融入梅林之中。顾盼之间,惊鸿照影,流露出难言的明媚清丽,满园梅花都比不上她的绝色容姿。刹那间,无边温柔如海潮般漫卷袭来将他全身淹没。
长恭微微点了点头,用一种极为客套的语气道,“回皇上,家中都好。”
听到这句话,他心中满满的温柔又在瞬间被无边的失落所代替。自从孝瑜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九叔叔称呼过他,而且,每次都是这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雪,羽毛状的雪花在风中形成了白茫茫的漩涡,闪耀着一点点皎洁的微光。梅枝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细雪,直到枝桠承受不住,才抖抖簌簌掉下来,正好落了长恭一头一脸。高湛微微一笑,俯下身想为她拂去头发上和肩上的雪,却没想到她立刻退后了两步,冷冷地回了一句,“臣不敢让皇上费心。”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唇边,一点一点收回了自己的手,费力地从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声音,“长恭,你还在怪我吗?”
长恭垂下眼睑,“臣不敢。”
高湛心里一痛,随即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你有什么不敢的!高长恭,你就准备一直用这样阴阳怪气的态度和朕说话吗!是谁说过,无论朕做任何事都会原谅朕?”
她的声音平静无澜,“皇上,臣也没有说怪责您啊,您不是也说了,那是一个意外。”
高湛一时气结,不由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她似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又立即低下头去,那扇形的眼睫剧烈抖了一下,摇曳的阴影就好像濒死的蝴蝶一般。
高湛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拽了一把,若是在以前,她早就担心得开始唠叨了,可是现在……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有什么停住了,有什么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阵冷风吹过,长恭忍不住搓了搓冰冷的双手,从口中呼出了一团团白气。忽然见高湛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貂皮披风,不由分说地罩在了她的身上,还顺手将领子往上一拉一掖,几乎就遮掉了她大半张脸。
“明知今天这么冷也不多穿一件衣服。” 他低低说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长恭愣了愣,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可是眼眶里却是干涸一片。于是也没说什么,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雪,越下越大了。
冬日的气息也一点一点附上了长安城,白色絮状的雪开始慢慢吞噬掉整个天空,刺骨的朔风夹着窒息的雪片,转眼之间将这世界变得一片素白。
“皇上,今年好像是格外的冷呢。” 阿耶往手里呵了一口气,立刻就结成了一层薄雾,他忍不住又朝着面前那位神姿清朗的年轻男子道,“皇上,这外面冷,您还是赶紧回屋子里吧。”
宇文邕也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道,“阿耶,黄河已经结冰了吧?”
阿耶一愣,连忙应了一声。
“那么,也是时候了。” 宇文邕回过头看着他,明亮的双眼仿佛两把利剑,开阖之间,光华毕现,被他所注视的人便觉得连心底也被照了个透透彻彻一般。
阿耶虽然并不算聪明,但还是反应了过来。因为一旦黄河结冰,就可以从长安渡河直上齐国。他心里微微一惊,“皇上,难道您想……
“不错,该是攻打齐国的时候了。当然,还得知会朕那未来的妹夫,让他也凑个热闹。” 他微微一笑,仿若严冬尽去,春暖花开,一切阴郁俱隐去,云开月朗。
“皇上,这次我们出其不意,斛律光又在镇守边关,说不定我们能一直打到晋阳,端了他们的老窝!” 阿耶一瞬间只觉得热血沸腾。
“阿耶,切切不可轻敌。” 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静若止水的心里却涌起了另一种怅然。
若是攻下了齐国,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再和她相见呢?
年轻帝王的心,于不知不觉间被一根线束缚,那线细如发丝,却又坚如钢刃。
知道也罢不知也罢,终是无力反抗亦无意反抗。
新年前夕,齐国得到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周将杨忠率领十万大军渡过结冰的黄河,如旋风一般接连攻克北齐的二十余座城池。
议事大殿上,大臣们皆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皇上,周主遣杨忠为帅,率领十万骑,从北道出发,又遣大将军达奚武,统兵三万,从南道进行,约会晋阳城下。若是这两方人马都汇集晋阳城下,恐怕……” 赵郡王高睿先开了口。
“不如将斛律将军急召回晋阳?” 另有一人提议。
“万万不可,突厥虽未有异动,却不可不防。” 高睿立刻反对。
“赵郡王所言不差,斛律将军不能动,但周国的南北两路不可不防,我齐国驻留邺城的兵力有限,为确保都城的安全,只有先派遣一部分步骑先去防守兵力不算太多的达奚武。”
高湛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这前去防守南路的人选……”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了一人的身上,“兰陵王,你和中书令率步骑三万人,往屯平阳,防守南路。”
长恭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但还是应了一声。
“朕就率领剩下的大军出发前往晋阳,驻守晋阳城,会一会杨忠的大军。”
高湛的话音刚落,众大臣大惊失色,纷纷劝说皇上驻留邺城。
“朕心意已决,两日后就出发。” 高湛冷冷道。
长恭的脸色微变,心中咯噔一下,不由的攥紧拳头,手心里已微微泌出细汗。
“皇上,虽说您要御驾亲征,但若是兰陵王和中书令都前往南路,那么晋阳方面由谁来担任大将军这个职位,皇上,这是不适合您担任的。” 和士开也露出了少见的忧色。
高湛面前的白玉珠帘微微一晃,“和士开,我齐国能担任大将军的人选,并不是只有兰陵王一个。”
长恭的脸色更加苍白,拳头攥得更紧了。
“皇上,臣推荐赵郡王统帅全军。” 众人一见这举荐赵郡王的人居然是河间王高孝琬,不免很是惊讶。就连长恭也吃了一惊,高睿一直对义妹高秀姜的死耿耿于怀,所以早和和士开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在皇上面前也没少说高家兄弟的坏话。
高湛也略带惊讶地望了过去,只见河间王一脸坦荡荡,光明磊落,并无丝毫异常。沉吟了片刻,他采纳了高孝琬的建议,将节度六军的大权交给高睿,并将邺城的一切事务暂时先交给了孝琬。
是夜,飘雪如花翻飞,飒飒冷风肃杀。
长恭和长公主在房里拉了几句家常之后,就准备回房休息了。在穿过长廊的时候,发现孝琬的书房里还闪烁着烛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前,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孝琬正凝视着一副画像前静静出神,烛光溶溶浸浸,他的白衣上似蒙了一层薄霜,清俊眉宇间,空抑悲伤之意,拂之不去。
“三哥,这么晚还不去休息吗?”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自从大哥过世之后,三哥就经常对着父亲的画像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孝琬一见是她,神色顿时缓和了几分,“长恭,刚才我娘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顺便说了一些家常,” 长恭略带心疼地看着孝琬憔悴的脸色,努力克制噎满喉头的苦涩,“三哥,你就早些休息吧,这阵子你瘦了不少。”
孝琬叹了一口气,又望向了那副画像,低声道,“我身为当家人,连大哥也没保住,父亲一定对我很是失望。”
“大哥,这不是你的错。” 长恭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不过三哥,高睿向来和我们不和,他在皇上面前也没少说过大哥的坏话,为何你今天举荐他?”
孝琬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向来也不喜欢那个人。但是,如今国难当头,个人恩怨都该抛在一边,既然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对国家有帮助,又为什么不推荐他呢?”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抬眼望去,只见孝琬的脸上一片平静,那抹举手投足间的高贵与磊落,宛若浑然天成。她不由胸中一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心潮澎湃,连日来的愁闷伤痛被一股豪气所代替,也朗声道,“你说得对,三哥。国难当头,那些小小的私人恩怨又算得了什么!三哥,我一定将来犯的周人赶回长安!”
孝琬拍了拍她的肩,“明天你就要出征了,不过这些日子天气恶劣,行军不便,你也要多加小心。”
长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三哥,你也要千万也要小心,还有,” 她顿了顿。“记得要保护好皇上。”
“长恭,我知道自己的职责。” 孝琬抬头望了一眼父亲高澄的画像,忽然转开了话题,“对了,等这次的危机解决了,你也该接小铁过门了……”
“也是,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向我诉苦……”
这一夜,两人又谈了很多别的事,也回忆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银纱流转,沙漏一点一点,更迭光阴。
窗外,点点的星光逐渐暗淡了下去,远方的苍穹幻化出金色的华彩,一点一滴铺散开来,成了黎明。
抗命
两天后,齐帝高湛率领大军,协同赵郡王等高家宗室冒雪前行,兼程至晋阳,在那里等待周将杨忠所率领的大军。
而在这之前,长恭也和恒伽出发前往平阳,拦截达奚武的三万大军。
大雪连着下了几天几夜,终于放晴。长恭率大军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连日来人疲马乏,也趁着这个时候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稍作停顿。此处离平阳尚有距离,远处峰峦寂寂,冷峭的狂风卷起大地上厚厚的积雪,化作一条雪白的怒龙,当空飞舞,直舞的白鳞乱落,在阳光下绽开万点彩晕,如散漫天花雨。
浑身戎装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帐前,整个身体被在晨光的照耀下,宛如浅草上的露珠,浮动着一层淡淡白梅清香。
“长恭,再过十来天我们应该就能赶到平阳了。” 恒伽从帐内钻了出来,顺手递给了她一罐热水。
长恭点了点头,伸手去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他唇边那抹微笑,不是那种优雅而虚伪的微笑,也不是那种狡猾又高深的笑容,而是再简单不过的纯粹的笑容,犹如不寒杨柳风扑面,融融春暖意沐身。
她低下头,捧起罐子喝了一口热水,那温热的感觉从喉间向四肢百骸渐渐漫延,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沉静而温柔的心情了,仿佛被春日明澈的气息包裹着,仿佛可以忘却一切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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