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皇上好端端地怎么会把三哥押入大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一五一十说清楚!” 长恭一把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焦急地询问道。
“是,是这样的。今天小的见到偏邸外有些可疑的人,所以前来禀告了王爷,王爷就打算去看看,谁知道……” 他的眼眶一红,“谁知道一到了偏邸,就发现那里已经被禁卫军包围了,领头的祖大人一见王爷,立刻令人将王爷抓了起来,说是……说是……王爷有谋反之意……”
“胡说八道,我三哥怎么可能谋反!无凭无据又怎么能说我三哥有反意!” 长恭在听到谋反那两个字时已经被震得心胆俱裂……这是个必死之罪啊!一种极度不安和惊慌的黑暗气息弥漫开来,带着寒彻心扉的冷风,仿佛就像是无边的幕布,将她牢牢围住,困难得不能呼吸,像是灵魂一点一点剥离身体。
长公主的身体一晃,险些晕了过去,几位侍女赶紧扶住了她。崔澜紧紧抱住了嚎啕大哭的小正礼,面色犹如死人一般惨白,浑身好似落叶一般颤抖着,她比谁都明白,如果夫君有谋反之意,那么她的儿子……必然也是难逃一死。
“可是,祖,祖大人搜出了王爷私藏的佛牙舍利……” 刘岷带着哭腔道。
“佛牙舍利?” 齐国素来尊佛成风,所以长恭也知道这件宝物的珍贵,佛牙舍利历来是帝王才可拥有之物,如果真是三哥私藏……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不由怀疑地地望向了刘岷,又重复了一遍,“三哥当真私藏了舍利?”
看到刘岷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的心就格登一声沉了下去,脱口道,“三哥真是太糊涂了!” 短短时间内,她的脑中一转,又立刻质问道,“可就算是私藏了舍利,也不能证明我三哥想谋反!”
“光凭这个当然是不可以,不过,” 刘岷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惧神色,“除此之外,祖大人还搜出了王爷私藏的许多兵器!”
“什么!” 长恭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只觉得有一只手伸进她的胸腔,抓住那裂开的半爿心,连皮肉带骨血,生生扯了出去。那一下快如闪电,她竟不疼,只是心口空空,天地漆黑。脑中一片空白,喃喃的重复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长公主此刻已经回过了神来,轻轻唤了一声孝琬的名字就流下泪来,崔澜则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只是双目发直地抱紧了正礼。
“三叔叔,我要爹爹……” 小云拉住了她的衣袖抽噎着哭泣道……整座高府,顿时被笼罩在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见此情景,长恭更是心如刀割,只得按捺住了自己的惊惶,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在高家,她是她们眼中唯一的“男人” ,她是她们唯一的希望,她必须冷静。她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发呆了,她该去找九叔叔问个明白才对!
“小云,我这就去宫里,一定将你爹爹带回来。” 她没有再多考虑,一个转身冲到了马厩,牵了飞光马就往宫里赶去!
一路上,长恭不停地挥舞着马鞭,催促着飞光跑得快一些,更快一些。风不停地吹拂过她的耳廓,刺啦刺啦的声音不断震动着她的耳膜。
秋雨绵绵风萧瑟。空茫茫,混沌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
此情此景,为何是这样的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也曾经有过相似的经历。
对了,那好像是高洋还在世的时候,听到三哥被高洋押入大牢的消息,她也是这样在风中几近疯狂的策马狂奔,那一次,如果没有九叔叔,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原本是属于高洋的角色却换成了九叔叔……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一定是……
昭阳殿内,烛火昏暗。殿外开满了白色的菊花,厚实的花瓣洁白晶莹,还带着夜间的露水,风中有淡淡的幽香飘了过来。长恭刚到了殿前,就被王戈给拦了下来,说是皇上已经休息了,任何人都不想见。她哪里听得进去,推开了他就要硬闯,王戈只好死死抱住了她的腿,死活不让她闯进去。
长恭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招,又不能一剑砍了他,只好冲着高湛的房间大声道,“九叔叔,我知道你没睡!为什么不见我!”
“兰陵王,你竟然惊扰皇上,好大的胆子!” 王戈气急败坏地低声道。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高湛略带无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长恭,你进来吧。“
长恭瞪了一眼王戈,抬脚就走了进去。
不出她的意料,高湛不但没有睡,还居然很有闲情逸致地在描着水墨画,从她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他侧面那完美的轮廓,在烛光下更是犹如画手精心描绘出来一般美丽。
“九叔叔,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对,我三哥是私藏了那粒舍利,他实在是糊涂,可是他绝不会有谋反之意的,更别提私藏兵器了。就算搜出了兵器,也有可能是别人栽赃嫁祸,和士开和祖珽本来就是一夥,素来看三哥不顺眼,我看就是这些奸臣趁这个事情害我三哥!” 长恭上前了两步,开门见山地说道。
高湛勾下了重重的一笔,轻叹了一口气,“长恭啊,你还是改不了这个急躁的毛病。你说的我自然也想过,但现在这么多兵器的确是从孝琬的偏邸里搜出来,我身为一国之君,也要做些门面功夫,所以才将孝琬暂时押入了大牢。趁着这段时间,我会亲自派人将这件事查个清楚。孝琬在牢中很安全,不会有人敢动他半分。”
长恭听他这么一说,心情又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不确定地问道,“但三哥他私藏佛牙舍利一事……”
“如果只是私藏舍利一事,我会撤了他的爵位。” 他抬起眼来,茶色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在涌动,“长恭,你的愿望,我一直都记得。所以,我会留着他的命。”
“九叔叔……” 酸涩的感觉在她眼中轻轻弥漫,让她一下子发不出更多的声音。其他的她都不管不管不管,只要三哥活着就好!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他清冷的眼眸深处涌起了一丝温柔之色,“就是怕你一时冲动,才想等查清楚了再召见你,哪能想到你这没规矩的孩子敢闯进来,若是换了别人,不知掉了几个脑袋了。”
“我……” 长恭有些理亏地低下了头,又蓦的抬起头来,“九叔叔,我明天可以去见三哥吗?”
高湛抿着唇,摇了摇头,“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见他。我不希望你和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
长恭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以为然的神色,“我不在乎,我是他的弟弟,我和他扯上关系天经地义。”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阴郁,“长恭,我说过不会让他有半分损伤的。难道你不信我吗?”
“我信,可是我也要见他。” 她直视着他,明亮的眼神里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他得脸色一黯,淡淡道,“随你。”
“多谢九叔叔。我……先回去了。”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手上的毛笔轻微抖动了一下,一滴墨汁沁在熟宣纸上,散开的墨汁揉成一片暗灰色,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第二天一大早,长恭就先去牢房里探望了孝琬,他的精神尚可,只是因为过于气愤而显得心情恶劣。因为私藏舍利的事,长恭忍不住骂了他几句糊涂,又详详细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一遍,心里有了底之后就直接去上了朝。
刚到了大殿门口,长恭就感到了一种奇异的气氛。往日里那些一见她就大献殷勤的官员们,今天见了她就好像躲避瘟疫一般,惟恐避之不及。长恭只是淡然一笑,她明白这些人都在想些什么,河间王刚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谁不知道这谋逆的罪名有多严重,现在若是招惹了河间王的弟弟,那不就和谋逆者扯上关系了吗?
她望了一眼不远处,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恒伽正在树下和几位同僚们闲聊着,依然是笑如春风,一派温雅。在抬头的瞬间,他明明是看到了她,可是,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他又很快侧过了头去,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她心里一凉,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狐狸不是说过吗,最重要的人是他自己。所以,现在他也和那些人一样,和她…划清界限了。
虽然觉得并不意外,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失落……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恼怒情绪油然而生。
下朝时,她习惯性地往恒伽的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他刚才冷淡的表情,这才赶紧停了下来。这不能怪她,平时下朝时她总是和恒伽一同进出,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开始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她看到恒伽的眼角似乎微微一跳,随后又挽起了一个优雅的笑容,自自然然地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了另外一位同僚,一起谈笑风声地走了出去。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有一种奇异的郁闷在不断扩展,她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所以,改变了,就会不习惯。
仅此而已。
…
那个,周五带老妈去坐地中海邮轮,在意大利,希腊和克罗地亚玩一圈回来,大概需要十天。所以更新暂停,十天后恢复更新。
PS:兰陵3终结本已经全面上市,我知道很多亲已经看完了结局,不过这里的更新也会照以往的速度继续的。
秘密
很快就过去了半个多月,长恭几乎每天都会来探望孝琬。尽管高湛旁敲侧击了几次,她也没有理会。在这种时候,她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孝琬对于她来说,那是一个太特别的存在,像父亲,像哥哥,像弟弟,像朋友,总之,那是她生命中绝对不可缺少的一个存在。
在她的劝慰下,本来一直怒气难平的孝琬终于也慢慢平静下来了。
这一天夜里,邺城忽然起了风。天麻麻亮的时候,长恭起身来到了庭院里,发现院角的一排银桂被吹落了无数。那些银色细小的花朵静静地在昨夜凋零,偶尔起了一阵微风,于是这些死去的,还依然美丽的花纷纷扬扬又无一例外地坠落了下来。坠落在力所能及可以抵达的地方,那里宛如冬日般,铺满了一层浅浅的、令人黯然神伤的积雪。
长恭弯下腰,掬起了一把落花,那些细小的花在她的指缝里簌簌掉落,仿佛宣告着生命的终结。也许是最近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她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疲惫感。
“王爷,您是在感怀这些花的离去吗?” 一个清丽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她并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来者是何人。
“ 小玉,怎么你也起得这么早。”
身后的人娇笑了一声,“人人都说兰陵王是如何凶神恶煞,好比修罗再世,杀人如麻,若是让那些人看到王爷现在这个样子,一定连下巴都掉了。” 在高府里住了些日子,冯小玉也和长恭熟悉了起来。开始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料到,有着战神美誉的兰陵王竟然有着和这个称号完全不符的个性。
长恭淡淡笑了笑,“兰陵王又怎么样,也未必就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王爷,您还在担心河间王吗?他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小玉收敛起了笑容,“您一回来就烧了奴婢的卖身契,还对奴婢这么好,您和河间王都是好人。佛祖一定会保佑好人的。”
“谢谢你,小玉。” 长恭抿了抿唇,“等我三哥的事解决了,我就派人送你回去,或者你要继续留在邺城也行,我会帮你买一处住所,你若要将妹妹接来也成,反正你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多谢王爷……” 她低低应了一句。
长恭来到宫门前的时候,看到一辆犊车正缓缓而来,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帘子一掀,下来的居然是斛律恒伽。她看到他心里就来气,立刻转身就走。忽然听到他在身后低低说了一句,“长恭,今天下朝后我在宫门的西北角等你。”
长恭一愣,也不搭理他,径直往宫里走去。心里倒有一些困惑,这只狐狸,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多久,皇上就驾到了。长恭直觉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隔着那层白玉珠帘,但她仍然能依稀看到今天九叔叔的脸色似乎一片铁青,阴沉的让人感到恐惧。
在朝议上,像是说好了一般,好几个大臣奏请皇上尽快处置河间王,有的说要用酷刑,有的说要族诛,有的说要充军,总之是五花八门,但无一不是要置河间王于死地。长恭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却是异常的平静,原来愤怒到了极点之后,又会重新归于平静,然后被一种深沉的悲哀所代替。这里的人,很多的人,或者可以说,大部分的人,都这么希望三哥消失……她忽然觉得很无力,很疲惫,很失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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