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死亡






  一聚楼三楼,兰花厅。

  罗一超举起酒杯,说要敬张小川。

  张小川制止了他,叫服务员拿过来四个杯子,斟满酒,放在主座上。

  然后他举起酒杯说:“咱们一起敬刘笑元、张克徽、苏炜、王青,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尽快找出事情真相,让悲剧不再重演。”

  一时间,大家都垂下头,郝乡乡已经开始抹眼泪。

  夜已经深了,张小川家里的灯还亮着。

  颜丹沉端了一杯果汁过来,放在他面前,道:“什么书?看得这么有劲?”

  张小川推开果汁道:“去冲杯咖啡来吧,提提神。”

  颜丹沉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北州州志》。忽然,她觉得脖子上似乎一凉,不过也没太在意。

  “怎么开始研究起历史来了?”颜丹沉好奇地问。

  “前几天死了几个人,都跟北大街改造有关。我想了解一下北大街的历史。”张小川回答。

  “遇害的都是些什么人?”颜丹沉问。

  “李大云,就是李芳的叔叔也遇害了。”张小川说。

  “李大云?他跟她们好象无怨无仇啊。”颜丹沉惊问,“他死时身上有没有冥币?”

  “不清楚。他的家人叫了120,只怕有也被他们弄丢了。”张小川回答。

  “死的应该不止他一个吧。”颜丹沉又问,“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张小川放下书,无奈地摇摇头:“就只知道乾元观以前是广东会馆,后来被改成道观,解放后又改成市青少年宫。至于北大街只知道是以前最繁华的商业街。不过对金元倒是有些发现。”

  “什么发现?”颜丹沉颇感兴趣,坐下来问。

  “以前一直没怎么注意金元,原来那里就是十八年前的精神病院。”张小川说。

  颜丹沉惊道:“那就是崔婴婴曾待过的地方。难怪那么多人都死在金元附近。那么现在这些人会不会也是她的杰作?”

  “崔婴婴为什么要杀他们呢?”颜丹沉又问,“孙小红已经死了,当年跟孙小红、贺红雷有过关联的人也死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难道不止一个崔婴婴?”

  张小川摇摇头,道:“我今天专门去贺冉的公司调查过,遇害那几个工程人员跟十八年前的冤案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觉得最近这几个人的死另有原因。”

  颜丹沉想想也是,点点头。

  “丹沉,你先休息吧!”张小川爱怜地说,“我想出去走走。”

  “你要干嘛?”颜丹沉紧张地问,“你想去北大街?”

  张小川点点头,道:“什么都瞒不了你,所以我也不想瞒你。”

  经过最近几起事故,北大街改造工程已经完全停工,连留下来敲敲打打做些琐碎活儿的工人都不见了,整个工地一片狼籍。

  “真拿你没办法。”张小川一边停车一边道。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才来?少臭美,我是好奇。”颜丹沉故意说,可惜这个玩笑还是无法驱除颜丹沉心头那丝恐惧。

  其实北大街是个统称,范围包括周围三四条街道,如今好多建筑都已经被推倒或炸掉,所以基本上连成了一片。

  “乾元观在那边,咱们去看看。”张小川拉住颜丹沉的手,发现她手心有冷汗。

  昏黄的灯光下,千创百痍的建筑投下各种各样的阴影,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扑扑——”角落里有人脚踩废墟的声音。

  颜丹沉心头一紧,跨出去一半的脚不禁又收了回来,把张小川的手抓得更紧了。

  “过去看看!”张小川轻轻说。

  话刚说完,废墟里一跛一跛走出来一个老头儿。

  “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干嘛?”老头瞪了张小川两人一眼,与他们擦身而过。

  “老伯,你在这里?”张小川问。

  “守夜的。”老头儿头也没转径直走了,还嘟噜道,“这两人后面那姑娘怎么老奇怪,打扮得跟个鬼一样。”

  可惜,张小川没有听到。

  “吓我一跳。”颜丹沉摸着心口说。

  张小川攥紧颜丹沉的手,道:“人吓人,没什么。走,前面去看看。”

  老戏院紧临着乾元观。

  在经过戏园子时,张小川禁不住多望了几眼。可惜里面灰蒙蒙一片,看不大清楚。

  乾元观四周布满了钢管扎成的脚手架,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来的模样。张小川不由想起上次在这里发现黄飞尸体的情景:黄飞身穿白大褂仰躺在这里,面带笑容,手指微翘做兰花状,似乎身前还唱着那出奇怪的《六月雪》。

  “进去吗?”颜丹沉小声问。

  张小川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回去吧。”

  待他们赶回家里,颜丹沉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

  “我去洗个澡。”她对张小川说。

  他们都没注意到,走时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北州州志》如今已经在最下面。

  “铃——”无论晚上谁得多暗,闹钟都能把张小川叫醒。

  四十分钟后,张小川准时出现在市公安局的办公室里。

  “张队。”肇大庆第一个进来报道,“李大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有异常情况吗?”张小川接过报告翻了起来。

  “死者内脏有多处损伤,心、肝都有被撕撤的痕迹,应该是新伤,不是黄飞手术时所为,还有死者腹部的伤口早已经结痂。”肇大庆说。

  “被撕扯?”张小川随口问。

  “对,特别是心脏。”肇大庆指着报告中一副图片说,“你看,就像一只小手生生把心脏扯去了一半。”

  “崔婴婴!”张小川条件反射地惊道。

  肇大庆被张小川的反应吓了一跳。

  张小川合上报告,说:“把他们都叫进来。”

  一会儿,何平、郝乡乡、罗一超等人都进来了。

  “大家坐下。”张小川拿着手里的报告说,“李大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心肝被毁,身上却没有伤口。我们又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对手。”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道:“杜离花十八年前没害他,十八年后更犯不着;程金定杀的都是从前陷害过她的人,加上她费劲心机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认为她不会滥杀无辜,现在最值得怀疑的目标是崔婴婴。”

  “这个崔婴婴太诡异了。”郝乡乡说,“连杜离花和程金定似乎都很忌惮她。而关于她的资料,目前我们几乎是空白。”

  “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调查崔家。”张小川说,“今天可又有人报案?”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如果有一天没有人来报案,大家反而会觉得奇怪了。不过今天还没听说哪里又发生了命案。

  张小川安排完各小组的工作,叫过郝乡乡道:“乡乡,你找的那几本资料我大致看了看,没什么发现。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关于那片还有没有什么情况。”
这是张小川第二次造访国强厂宿舍二号楼十号。

  旧愁未去,新恨又来,李家可真是个多灾多厄的家庭。

  李大进倒并不是特别悲伤,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都经历过了,看来弟弟的死并未在情感上对他造成多大冲击。

  “张队长,我女儿的事多亏了你。”李大进拉住张小川的手道。

  张小川笑笑,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说到底,公安局还没真正为李芳一案找出凶手。

  “李师傅,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厂里的情况。”张小川说。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李大进忙不迭地说。

  “李师傅,你还记得崔长生这个人吗?”张小川问。

  听到这个名字,李大进脸色一变,显然女儿的事在他心里还有阴影。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记得,我和他是同一年进的厂里。”

  “听说你们还在一个车间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张小川问。

  李大进点点头。

  “那你能回忆一些他当年的事吗?比如工作,家庭。”张小川说。

  李大进沉思了片刻,道:“我进412厂,就是后来的国强,被分在第一生产车间,跟余师傅学习。不久余师傅又带了一个徒弟,就是崔长生。他比我晚到几个月吧。以后412军转民,他趁这个机会当上了车间主任。到改革开放初期,他又下海经商去了。”

  张小川回头看看郝乡乡,她正在做着记录。

  “他在国强时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我和他在同一个车间干了好几年。他人倒是脑子活,手脚麻利,学什么都特别快,还有一点就是很善于跑关系,所以后来改革的时候,他才能当上车间主任的。”李大进说这话时脸色颇有些不快,看来当时他多半在与崔长生的竞争中失利,到如今还耿耿于怀。

  “就这些吗?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张小川略感失望。

  “奇怪的地方?”李大进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他的老婆有点奇怪。不知道这算不算?”

  张小川喜道:“快说,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当年国强厂的小伙子,那叫一个俏,到处有人访着问着给你介绍对象。”李大进有点喜行于色,幸好他妻子不在,“不过崔长生对些事一直不怎么热心。”

  听他的话,他当年对这些事儿肯定很热心了!难怪后来车间主任也没混上。

  “不过后来不知道谁给他说了一个对象,他居然闪电结婚,让大伙儿目瞪口呆。”李大进继续道,“他那个老婆,听说没有工作,天天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从没到厂里去过。我唯一一次见到她还是后来崔长生的寿宴上。”

  “就是他那场隆重的四十大寿?”张小川问。

  李大进点点头,脸色略有些难看,想必是回忆起自己的女儿了。

  “你能描述描述他妻子吗?”张小川安慰了他几句,又问。

  “一张脸煞白,像是生了大病一直没好,很少说话,就抱着她那个女儿站着。”李大进描述完,又恼道,“她那个女儿,不知道与我们家有什么仇恨,居然当着许多人的面诅咒芳芳。我老伴儿当场就被吓哭了。哎,只是没想到——”

  难道这母女二人都有秘密?张小川暗道。

  “你对他妻子还知道些什么?”郝乡乡记录记录着居然问了一句。

  李大进摇摇头,道:“根本一点都不知道。有一次我问崔长生他老婆叫什么名字,他居然骂我神经病。”

  “谁给他牵线搭的桥?”张小川问。

  李大进再次摇摇头,道:“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余师傅,他有什么事可能会给余师傅说。”

  “除了这次,你对他女儿还有什么了解吗?”张小川问。

  李大进又摇头道:“跟他老婆一样,一无所知。”

  看来,李大进虽然与崔长生在同一个车间工作数年,好象关系并不怎么样。

  “除了你,平时李大进和谁关系比较好?”张小川又问。

  “余师傅,崔长生一直挺尊敬他,还有就是厂里的领导。”李大进道。

  所幸余师傅就在隔壁一栋楼,李大进很快带领张小川二人找到了他家。

  不过他家里没人,于是张小川决定去找找他们领导。

  敲开了当时第一车间郑主任的家门,一个满头银丝的老者把他们迎了进去。

  寒暄过后,张小川知道了眼前的老者正是郑主任,于是正式进入话题。

  “郑老,你对以前你的部下崔长生还有印象吗?”张小川问。

  “记得,记得。”郑主任的声音倒还洪亮,“他是我这个车间出的北市第一富翁,我怎么忘得了。”

  “你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张小川又问。

  “印象最深?”郑主任考虑了一下,说,“当然是他放着好好的车间主任不当,偏跑出去经商这事。”

  “在你们厂里的时候呢?”张小川问。

  “我想想,”郑主任毕竟老了,可能记忆力确实有些退化,“对了,他是个热心人,能说会道,可后来娶了妻子后就变得少言寡语。”

  “你认识他老婆吗?”张小川问。

  “不认识,他和我们往来,一般不谈家事。”郑主任道,“不过我倒是在他后来的宴会上见过他妻子一次。”

  这样看,崔妻还不是一般的神秘,似乎出现在大众的目光下就只有那么一次,难道就没有人和她打过交道吗?

  门外稀稀唆唆的声音,有人在开门,之后一位提着一大堆东西的中年妇女进来了。

  “爸,你这是?”中年妇女望着张小川等人道。

  “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个案子找郑老了解一点信息。”郝乡乡赶紧道。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