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死亡






  “你觉得她奇怪吗?”张小川问。

  康妻想想,点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让我想起了好多事。比如她特别喜欢穿旗袍,我每次见到她都是一身旗袍。她很讲究的,只穿塔绸。”

  张小川想起了金元那几匹失窃的白塔,难道她也出现了?

  “还有吗?”张小川问。

  “她特别喜欢手工艺,比如用白细绢扎绢人。有一次,我到崔家,看到她卧室里满屋子的绢人。”康妻道。

  绢人?

  ——“当时长生不在家,我看到我那徒弟媳妇一个人在家扎纸人。”

  原来是余师傅没看清楚,所谓的纸人其实应该是绢人。

  “她扎那么多绢人做什么?”张小川问。

  “我也奇怪啊,那么多白生生的绢人,看着就不吉利。有一次我就悄悄问崔长生,谁知道他脸色大变,拂袖而去。”康妻道,“所以我也不清楚。”

  “她平时出门吗?一般出门会去哪里?”张小川又问。

  “我印象中,只有一次和她去戏园子听戏。”康妻道,“那个时候京剧团正火,市里的领导也喜欢去听。”

  “听的可是《六月雪》?”张小川问。

  “就是,就是。”康妻点头道,“可戏唱到一半,她就离开了。”

  “那个时候贺红雷还没有结婚吧?”张小川问。

  “对。怎么,和贺书记有关系吗?”康妻愕然问。

  张小川连忙道:“没有,没有,只是一下子想起老书记了。你继续说。”

  康妻看了看张小川,才继续道:“我陪她出来,路过乾元观。我女儿嚷着要进去,我就邀她母子一起进去看看。谁知道她狠狠瞪了我两眼,转身就走了。”

  “她女儿也在?”张小川道。

  康妻点头道:“对,那是个畸形儿,怪可怜的。他们两口子都好看,怎么生个那样的女儿。”

  郝乡乡在一边认真记录着。

  “对了,还有一点。她和崔长生似乎有矛盾,我印象中他们好象一直分居。”康妻又道。

  张小川对这点颇为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他们家几次,他们的卧室都是分开的,崔长生在楼上,她妻子在楼下。”康妻回答。

  “他们住的那栋小楼,可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就是那种普通的两层别墅,带花园的。”康妻道,“不过他们家装饰比较新奇,墙上装饰的那些花纹特别奇怪。”

  张小川心里一动,道:“乡乡,把那几张照片拿出来。”

  郝乡乡马上会意,拿出在国强那边拍的照片。

  “可是这种花纹?”张小川指着照片问。

  “啊——”康妻显得很惊讶,“就是这种,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奶奶,怎么家里有警察叔叔?”一个幼稚声音从卧室一直响到客厅。

  康妻放下照片,拉过那个小男孩,道:“小懒虫,周末就知道睡懒觉。”

  忽然她意识到有客人在,连忙对张小川道:“这是我孙子冬冬。”

  小宝调皮地蹦到张小川面前,说:“长官,我有情况报告。”

  声音故意模仿着电视里侦破片那种语气,还举着右手很正规的样子。

  张小川、郝乡乡哑然失笑。

  康妻拉过孙子,道:“这孩子电视看多了。张队长见笑了。”

  “不嘛,奶奶,我真的有情况报告给叔叔。”男孩挣脱康妻的手。

  “你说,你说,叔叔在听。”张小川摸摸孩子的头。

  “叔叔,我晚上经常看到有个小姐姐在下面转,她是不是走丢了,找不到家。”小男孩天真地指着客厅外说。外面正是北大街工地。

  康妻脸色刹变,一把拉过孙子,叱道:“小孩子别乱说。”
“你上厕所回来还听到什么没有?”何平问那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道:“回来时我走得急,经过这里好象听到一种哧哧的撕扯声。当时有点害怕,我赶紧回屋了。”

  “谁住在他隔壁?”何平问。

  “我。”一名妇女站出来轻声道。

  何平看了看她,道:“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响动了吗?”

  妇女紧张地摆手道:“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

  不自然的表情自然逃不过何平的眼睛。

  何平沉声道:“大嫂,请配合我们的调查。连上厕所的人都听到了,你就在余师傅隔壁,你怎么什么都没听到?万一你隐瞒的正好是犯罪过程中最重要的细节,你可要承担责任。”

  那名妇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诺了半天,像是在做思想斗争。

  “我说霍嫂,你听到什么就直说吧,扭捏个啥?”旁边有人表示不满,看来好奇心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样的。

  被叫做霍嫂的妇女张了张嘴,终于鼓起勇气道:“刚才刘三不是说了上半句吗,我刚好听到下半句。可是为什么我听得到,刘三却没听到呢?”

  ——“你怎么还活着?”

  ——“我十八年前就已经死过一回了。”

  ——“你,敢把我怎么样?”

  ——“十八年前我说你活不过七十一岁,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要你命的正是我。”

  “然后,我听到一种小孩子嘿嘿的笑声。”那名妇女脸色越发难看,“还有就是刘三刚才说的哧哧声。我当时在被窝里,吓得直哆嗦。”

  “最近有个变态杀人狂,流窜做案。大家要加强戒心,千万别让陌生人随便进咱们这个院儿。不过也请大家放心,我们已经追查了好几天,这两天就要捉拿归案了。”何平不希望这事给大家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安抚道。

  幸好这位邻居当时未曾采取其他行动,虽然显得人情味淡了些,毕竟没有冤枉送命。何平叹息。

  “早上,我第一个来敲余师傅的门,发现他的门没有关死,我打开就看到了这个情景。”霍嫂指着屋子里的状况道。

  “不碍事,小孩子嘛,喜欢胡闹。冬冬很可爱。”郝乡乡笑道。

  康妻尴尬地笑了笑,喊道:“冬冬他妈,来把孩子带走。”

  康家儿媳赶紧出来拉走了小男孩。

  “大妈,听说以前孙小红和崔长生也接触很多,你对她了解多少?”张小川转口问。

  康妻迟疑着回答:“她啊,也没什么了解。”

  张小川看出康妻心存疑虑,连忙宽慰道:“你放心,我们的目标是崔家,至于涉及到其他人,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们也不会在上面做文章。”

  郝乡乡也补充到:“我们只负责刑事案件,经侦队没有牵扯其中。”

  这已经很明白地告诉她:我们早就知道康建当年的事,只是不想过问罢了。

  康妻挪了挪身子,干咳两声道:“你们喝水,喝水。”

  “孙小红除了和崔长生接触较多,和康行长好象也往来频繁吧?”张小川问。

  康妻显然领会了张小川的意思,也不再遮遮掩掩:“工作上的事情,老康比我清楚。你们也知道,老康他已经——”

  “你记得些什么,就说什么?”张小川道。

  “孙小红找老康,多是为资金上的事。那些年北市财政收入少,行政资金有时候都得不到保障。孙小红就为这事经常来找老康。”康妻道,“老康碍着贺书记的面子,倒也行了不少方便。”

  “孙小红找康行长仅仅为这事儿?”张小川问。

  “哦,有一次财政帐户上钱不够,孙小红又催得紧,老康没办法还是找崔长生借的钱。”康妻又道。

  “崔长生这么慷慨?”郝乡乡插嘴问。

  “听老康说,开始他也不太愿意,后来听说是孙小红急用,才肯借的。”康妻回答。

  “崔长生和孙小红关系好到这个地步?”张小川当然记得听别人说过二人关系暧昧,他当时就有些怀疑,如今正好证实一下。

  “孙小红救过崔长生的命,他怎么不肯?”康妻道。

  孙小红居然救过崔长生的命?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回事?”张小川急问。

  “就是在京剧团死了人不久,有一回崔长生突然在家犯病,孙小红刚好过去找他,就救了他一命。正好我在那个医院住院,听到了这件事。”康妻道。

  “崔长生有什么病?”张小川马上追问。

  “心脏病!”康妻回答。

  杜离花有心脏病,崔长生也有心脏病,这仅仅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那又如何解释呢?

  杜离花的心脏病是孙小红下毒,崔长生呢?如果也是孙小红,那么她就不应该救他。如果不是孙小红,又会是谁?

  “他妻子呢,没叫人救他?”郝乡乡插道。

  康妻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我总觉得他夫人脑子有问题,或许不知道叫人来救吧。”

  郝乡乡看看张小川,也是一脸不相信。

  “孙小红和崔长生的妻子关系如何?”张小川道。

  “崔家夫人很少外出走动,不清楚孙小红和她的关系。”康妻道,“对了,有一次孙小红在我们家,曾当着崔长生的面骂他夫人是老妖精。”

  “崔长生什么反应?”张小川问。

  “我记得崔长生不仅没有生气,好象还颇以为然。”康妻道。

  “崔长生怎么会这样?”郝乡乡问。

  “所以后来我看到他们两口子分室而居,就猜想他们多半不合。”康妻又说明道,“崔长生肯定是有钱了就嫌弃糟糠妻子,何况崔家夫人不仅是哑巴,神智好象也有问题。”

  那当年如何要娶她?看来,其中必然还有秘密。

  “还有一点,我从没听他女儿叫过他爸爸。”康妻忽然说。

  难道,崔婴婴不是崔长生的女儿?张小川大胆地假设。

  “啊!”郝乡乡惊讶地问,“他们家人怎么都那么古怪?”

  “我也觉得奇怪啊。”康妻道,“比如那次崔长生因心脏病被急送去抢救,听说一直是孙小红在照顾。从头到了,他妻子女儿连医院都没踏进一步。家庭关系处到那个地步,还叫一个家吗?”

  “你可曾听崔长生抱怨过她们?”郝乡乡问。

  “崔长生好象很怕她们母子,当着她们的面大气都不敢出。”康妻回答,“只有在我们家,才敢说几句气话。”

  如此说来,崔长生是没有胆子主动和妻子分居的,那么——“他怎么抱怨的?”张小川接着问。
“原话记不得了,反正意思就是他在家伺候着两个疯子。”康妻道。

  那么,当初他当众扇崔婴婴一巴掌,然后送她去精神病院的事也可能另有隐情,张小川想。

  中午,晴转阴,风力5级。

  外面略有些闷热,市公安局会议室里却透露出阵阵清凉。

  空调效果真好啊!

  张小川已经听完了何平、罗一超的情况汇报。

  “乡乡,把我们那边的情况给大家说一下。”张小川安排道。

  郝乡乡点点头,拿起整理过的笔录,正待发言。

  门哧溜给推开了,颜丹沉扑扑跑了进来,道:“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张小川摇摇头,看来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的意图又落空了。

  张小川示意她坐下,又对郝乡乡说:“开始吧。”

  郝乡乡把访问的内容较为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又分析道:“据此,我做个大胆的猜测,以前我们知道的真相中有很大一部分将被推翻。”

  “你的意思是崔长生很可能不是孙小红害死的,而是崔婴婴母子?”何平第一个发表意见。

  郝乡乡点点头,道:“当年孙小红和崔长生的关系不止金钱那么简单,多半还有更深的意思。”

  “贺红雷等人的死怎么解释?”何平再问。

  郝乡乡看了看张小川道:“单单是杜离花、程金定,还可以理解为报仇;可是搅上崔婴婴之后,我怀疑目的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么她和孙小红之间就不存在灭门之恨。她千方百计帮助杜、程二人复仇,目的是什么?”何平说。

  郝乡乡摇摇头,道:“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她这么做的目的。”

  “可是崔婴婴的母亲呢,她去哪里了?”何平又问。

  郝乡乡耸耸肩,道:“无可奉告。”

  “张队,昨晚你是怎么发现有危险的?这个问题我已经憋了一整天了。”罗一超半天没开口,现在终于说话。

  张小川抬起手腕,亮了亮手表,道:“多亏了它。”

  “手表?”大家都惊讶地说。

  张小川笑笑,道:“或许是我不该死,在那种情况下居然鬼使神差地想起看时间。第二次,通过表面上的倒影,我正好看到凤凰大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