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死亡






  “啊”,颜丹沉一下摊倒在地。

  “啪”,郝乡乡的手枪掉落下来。

  “虽然听人说过,但没有亲见,我绝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恐怖的脸。”颜丹沉提起来还惊魂未定,“原来最吓人的不是鬼,而是走了形的人。”

  “嘿嘿。”小女孩又笑了笑,居然弯下腰来伸手摸了摸郝乡乡的脸,然后又在自己脸上比画了几下,“怎么每个人的脸都不如我的好看。”

  郝乡乡几乎晕厥。

  小女孩站起身,转而向康妻的卧室走去。

  “既然已经看到我了,还躲什么躲?”小女孩尖细的嗓音叫道,“要怪只怪自己命苦,偏偏和孙小红那个贱货勾勾搭搭。”

  卧室门扑地被弹开,小女孩拉着红衣女子钻了进去。

  “你们——”里面传来康妻哆嗦的声音。

  “我当时几乎没有知觉,”郝乡乡道,“恍惚听见卧室里传出阿姨嗝嗝的声音。”

  “后来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怕你进来会遭遇不测。不过你进来后,卧室里的声音突然就停止了。”颜丹沉补充着。

  “当时我看到外面铁门居然开着,心里说不出有多急。”张小川叹道,“幸好大家都没事,不然——”

  “对了,张队,阿姨似乎已经预感到晚上会出事,她把儿媳、孙子都送出去了。”郝乡乡突然道。

  “经乡乡这一提我也觉得奇怪。她说是给我们腾地儿,我看不尽然。”颜丹沉道。

  天亮后,张小川通知了康妻的家人。

  她儿媳、孙子都赶到了医院,劫后余生,一家人悲喜交集。

  张小川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家人又哭又笑,心头稍微有一些宽慰,挽救了一个人的性命,说不定就是挽救了一家人的幸福。

  “我已经没事了,别给大牛说,省得他担心又跑回来。”病床上的康妻对儿媳说。

  康家媳妇点点头。

  “把冬冬带走,回去给我熬点汤。”康妻吩咐儿媳,“我有话给张队长说。”

  康家媳妇含着泪花拉着冬冬离开了病房。

  “奶奶,您好好休息,我叫妈妈给您熬您最喜欢的桂圆莲子羹。”冬冬到了门口,还回过头喊道。

  康妻笑着点点头:“冬冬真乖。快回去吧。”

  “阿姨,你儿媳真好。”张小川感慨地说。

  康妻笑笑,道:“张队长,昨晚上要不是你,只怕我已经去会我们家老康了。”

  “大妈,你别这么说,都怪我到你们家打乱了你们的生活。”张小川内疚地说。

  “你来不来,她们都会找上我的。”康妻叹道。

  “你早就知道了?”张小川惊问。

  “你们第一次来调查崔家的事,我就知道我活不了几天了。”康妻难过地说,“我只是担心我的孙子和媳妇,所以那天你们一走,我就让她回娘家去了。”

  张小川静静地听着,他相信眼前这位老人心里一定藏着许多惊人的秘密。

  “十八年前,京剧团接连死了两个人,接着漆风死了,崔长生死了,老康死了,后来贺红雷和孙小红也死了。我以为我也会随他们而去,谁知道却活到了现在。”康妻缓缓道。

  等等,她怎么知道程金定的死,连吴叔叔都是后来调查过程中才发现的。

  还有崔长生,别人都说他搬离了北市,她怎么知道是死了?

  “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对吧?”康妻道。

  张小川点点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程金定死讯的?”

  “她死的时候,老康就在现场。”康妻道。

  张小川惊呆了。

  “那天,孙小红紧张地打电话过来,叫老康无论如何要把京剧团的程金定带到南市去。老康到剧团,死拖硬拽才把程金定带上车。他们的车在半路上不知怎么出了故障,大家下车休息,司机在车上检修。突然,车子一下开动,把当时正在车前的程金定砰就撞死了。这样的事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老康只好把尸体抛到山崖下回来了。”康妻道。

  “这事孙小红知道吗?”张小川问。

  康妻摇头道:“回来后老康不敢说实话,就对孙小红说程金定已经在南市安顿好了。”

  “孙小红什么反应?”张小川问。

  “孙小红没说什么,但是据老康讲,她好象早已知道结果了。”康妻回答。

  “那崔长生呢,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张小川问。

  “孙小红告诉我们的。”康妻道,“漆风死后,孙小红就过来警告过我们,要小心。过了几天,孙小红过来说,崔长生死了,要我们赶紧躲起来。”

  “她可曾说过他们是谁害死的?”张小川略有些兴奋,查了这么久终于快看到真相了。

  “孙小红没说,老康也没告诉我,但我猜也猜得了七八分。”康妻恨恨地说,“昨天晚上她不是又来了么。”

  “崔婴婴!”张小川道。

  “还有程金定!”康妻道,“十八年前老康突然爆死,我还只是怀疑。昨天晚上程金定亲自指着我说,十八年前的血债今天要还了,我才确信,老康一定是她们害死的。”

  “她们为什么要杀其他人?”张小川问。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康妻道,“之前孙小红已经在和崔长生密谋除掉崔家夫人,只是被她先下手了一步。”

  “啊!”张小川惊道。

  “孙小红嫁给贺红雷后,经常和崔长生接触。崔长生本就对他妻女有所不满,接触到孙小红后,他那种不满愈加强烈,发展到后来甚至商量怎样才能把她们母子除掉。”康妻道。

  “你怎么知道的?”张小川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贺红雷当年还在做副书记的时候就在贪污挪用公款,”康妻叹道,“老康在这其中出过不少力,也得过一些好处。他们没把老康当外人,我们家几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张小川看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神色憔悴的老太太。她能把事情说出来,不知道经过了多大的内心挣扎,他实在不忍心再往她伤口上撒盐:“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你放心,不必写的我们尽量不写进报告。”

  康妻挣扎着爬起来,拉住张小川的手道:“张队长,真谢谢你了。”

  当初拿了多少,后来就得还多少!拿了钱的都已经遭了报应,妻子儿女十多年后还不得安身。如果当年他们能看到现在的结果,他们还愿意那样做吗?

  “孙小红可曾提起过杜离花的死因?”张小川问。

  康妻摇摇头,道:“没听他们明说,不过有一次谈话中好象提过。那次孙小红惋惜地说杜二小姐可能没救了。当时崔长生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药方已经被换了。”

  难怪杜二小姐死了十八年还不相信是孙小红毒死了她!

  原来毒死她的真是另有其人!

  “崔婴婴的母亲呢,怎么现在没见过她?”这是张小川最大的疑问。

  “孙小红死的头天好象去过崔家,”康妻道,“后来孙小红一死,崔家夫人也没踪影了。”
 出了病房,张小川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似乎一切都要云开雾散了。

  “张队!张队!”有人在喊,原来何平、罗一超等人也赶到医院来了。

  张小川愉快地应了一声,很久没有这样的心绪了。

  “听说小颜和乡乡住进来了,大家都很担心!”何平道。

  “走,去她们的病房。”张小川拉住何平道。

  “张队,给你报告个事儿。”罗一超说,“昨天晚上,凤凰大厦倒塌时里面还有一个人。”

  “谁?”张小川问。

  “就是下令拆除楼顶亭子的副总。”罗一超回答。

  “啊,”听完张小川的叙述,大家都很惊讶,特别是郝乡乡惊呼一声。

  “这样说来,杜离花真不是孙小红毒死的,程金定也不可能。”何平分析道,“那么就是崔婴婴母子了。”

  “可为什么孙小红当初要让黄飞骗杜离花说她患的就是心脏病呢?”郝乡乡问。

  “那个时候,杜离花早已身中巨毒,身体实际状况已经和心脏病人差不多,受不得刺激,与其让她知道真相,还不如让她继续认为自己是心脏病。”何平有分析道,“其后,孙小红肯定想要救她,只是崔家母子下手太快,没给孙小红救她的机会罢。”

  郝乡乡拍掌道:“有理!”

  “之后,程金定误打误撞把药水拿到医院去进行了检查,正好崔家母子想对她下手,孙小红本要救她一命,最终却功亏一篑,反而让程金定更加相信是孙小红一手导演了杜离花和自己的死。”何平继续分析道。

  张小川赞许地点点头。何平平时候话不多,但他说的话基本上都是经典。

  “然后崔家母子开始帮助杜离花、程金定复仇,于是一切和孙小红来往密切的人都成了她们下手的目标。”何平又道。

  “那么孙小红是清楚崔婴婴母子的阴谋的?”郝乡乡问。

  张小川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这样看来,孙小红利用贺红雷的软肋攀上贺家,她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贺家的钱,而是为了贺家的权。”

  “贺家的权?”郝乡乡不解地说。

  “你忘记贺冉的遗愿了吗?她到死都不忘保住乾元观。而当年最有这个权利的正是贺红雷。说不定当年市里就有拆乾元观的意见,后来被孙小红阻止了。”张小川道,“还有,如果没有书记夫人的身份,她能和市里若干部门,能和崔长生混上关系吗?”

  “可是崔家夫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攀上贺红雷,而要煞费苦心导演杜离花和程金定的戏呢?”郝乡乡继续问,“她们如此精心策划,还不如孙小红来得直接。”

  “肯定是有原因的,譬如杜、程二人的死会给她带来某种帮助,或者某种好处。”张小川道,“只是目前还不清楚罢了。”

  “那崔长生和贺红雷又怎么成了表兄弟?”郝乡乡问,“好象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人家本来就是表兄弟,说不定崔长生到国强就是贺红雷老早安排好的一条渠道。贺红雷要转移资金,能把关系随便告诉别人吗?”何平笑道。

  “对啊,我傻啊!”郝乡乡一拍脑袋。

  “看来你是被吓傻了!”张小川也笑道。

  “崔家夫人最后去了哪里?”旁边的颜丹沉听到现在,终于开口。

  “康家大妈说孙小红死前去过崔家,之前又曾商量过除掉崔家夫人,如此分析,崔家夫人多半丧生在她的手下了。”张小川回答。

  “要是孙小红不死多好!”郝乡乡叹息道,“上次听何平说崔婴婴终于把孙小红杀了,我还高兴半天。”

  “这三个窦娥的关系总算理清楚了。崔婴婴可到现在都还领着杜二小姐和程金定作怪,她想要干什么?”罗一超插了一句。

  “她现在的首要目的就是拆除北大街,乾元观。”张小川说着又拿处那张照片,“你们看,我终于看懂了这副符号的意思。”

  照片上,张小川已经用黑色笔把崔家饭厅里的符号勾画了一遍。

  “这些是颜色较浓的线条,你们看出什么来没?”大家一起凑过来盯着照片看。

  “没有啊。”郝乡乡趴着张小川的肩膀道。

  “我看出来了!”站在张小川前面的罗一超道,“是两排潦草的字迹。”

  “我怎么看不出来?”郝乡乡问。

  “这是倒着写的,要倒着看才能看出来。”罗一超回答。

  郝乡乡刷地夺过照片,倒转来一看,一字一字念道——此地不除,难遂心愿

  1980年12月24日 多云转小雨北河口,崔家崭新的别墅;一个身穿白绸、目光呆滞、脸色煞白的女人端着一碗粘糊糊的鲜红液体,慢慢从楼上下来,来到客厅靠窗的墙边;突然,她跳起来,用手指蘸着液体嗖嗖在墙上画着什么;不对,她怎么没有落回地面,而是头朝下,脚朝上,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半跪在墙壁中间,胡乱画着;一头长发倒垂下来,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徐风左右飘动。
 郝乡乡念完,扑地丢到罗一超手里,抓住张小川摇道:“张队,快把那张拿出来看看。”

  张小川摸出另外那张照片,递给她道:“早看过了,顺看倒看、上看下看都是一团乱麻。”

  郝乡乡显然不信,接过照片左右摆弄了一番,终于死心,懊恼道:“张队,这张会不会是她精神病发作时胡乱画的?”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

  “还有一点很奇怪,孙小红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把崔家母子的杀机告诉杜、程二人呢?”郝乡乡想了想,又问。

  “一个富家太太去杀两个素不相识的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