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死亡






  “苏炜拍下的照片都看了?”张小川问。

  “看了。”刘笑远回答。

  “车上有个比较清晰的人影,我认识。”张小川说。

  “谁?”刘笑远问。

  “云端咖啡的服务生,我去过两次,还记得。乡乡还找他做过笔录。”张小川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多半已经遇害了。”

  “那辆公交车呢?”刘笑远又问,“车牌号很奇怪,应该是从前的老号码!”

  “公交公司和交警那边都有人去了,还没有回来。”之前该安排的事张小川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去公交公司的干警无功而返。车倒是四路车的样子,不过那个车牌没有人见过,公交公司否认他们有过那辆车。

  很快,何平也回来了,带来了交警那边的消息。

  “政府的车,发生过严重车祸,车毁人亡?”大家对这个消息已经不是很惊讶了,因为最近大家的神经已经经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车祸发生时间是84年8月4号。”何平补充道。

  “正好在医院大火发生之前!”张小川看看大家,说,“看来事情远不止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车祸伤亡情况怎样?”刘笑远问。

  “当时北市的市委书记贺红雷,还有他的妻子和司机,全部遇难。”何平回答。

  市委书记!大家不约而人同把目光投向何平。何平赶紧把收集到的资料交给张小川。

  还没等张小川看完,刘笑远已经急不可待地问道:“怎么回事?”

  张小川摇摇头,道:“酒后驾驶,车发生严重碰撞之后掉进了北河。”

  “这事怎么跟市委书记联系上了?”郝乡乡疑惑地说。

  张小川苦笑道:“鬼知道。”

  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何平一回家就躺在沙发上打盹。

  何平的妻子是市京剧团的演员,叫戴若容。眼看着丈夫工作十分辛苦,她也觉得甚为心疼,今天特意煨好了天麻鸽子汤,准备给丈夫补一补。

  她拿来一床毯子,轻轻给何平盖上;然后把电视声音尽量调小,怕吵着了丈夫,但是又不敢关掉,因为一关,丈夫肯定会醒来。

  电视里正在播着北市新闻,某位市领导正在接受采访,他站在工地上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政府的最新规划,要对本市最古旧的北大街片区实施全面改造,打造成北市新天地。记者也显得非常激动,用高音量把溢美之词统统搬了出来。

  戴若容失望地看着新闻,想起前不久市京剧团从北大街搬出来的情景,许多人都泪流满面。上百年的老戏园子,说搬就搬,别说团里那些唱了几十年的老京剧,连她也舍不得。

  “怎么了?”何平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醒了。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戴若若心疼地问。

  何平笑了笑,道:“肚子饿了,饿醒了。”

  戴若容站起来,道:“早做好了,怕是凉了。我热热,马上就好。”

  因为女儿在学校住宿,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案子破了吗?”戴若容在饭桌上问,“今天这么早回来。”

  何平正在喝汤,放下碗,叹道:“牺牲了两个兄弟,案子仍是一个谜团。”

  “凶手这么猖狂?”戴若容惊讶地问。

  何平黯然说:“到目前为止,还凶手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办案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

  戴若容听了,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团最近也发生了几件希奇的事情。”

  “什么事?”何平问。

  “你知道我们不是搬出了北大街吗?”戴若容说。

  何平点点头。

  “可是前几天我从那儿经过,有人居然问我是不是还有人没搬。”戴若容说,“他们说晚上听到里面有人唱戏。”

  何平笑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你们团里有人舍不得走吧。”

  戴若容紧张地看看四周,轻轻说:“开始我也是这么想。可他们问咱们是不是在排《六月雪》,说夜里有人在唱。”

  “这《六月雪》有什么不对吗?”何平虽然有个唱京剧青衣的妻子,但平日里工作繁忙,对这一行只是一知半解。

  “我们已经十多年没排过《六月雪》了。”戴若容回答。

  何平停止了扒饭。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团不排《六月雪》吗?”戴若容又说,“因为十几年前我们团连续死了三位窦娥,听说有一位还是市委书记的夫人呢?”

  “什么?”何平惊讶地说,怔怔看着妻子。

  戴若容身子一噤,骂道:“你干嘛,吓我一跳。”

  “丹沉,还记得云端那个服务生吗?七夕晚上我给你指过他。”张小川决定让队里的兄弟好好休息一晚上;一来他觉得再这样大规模撒网只怕得不偿失,他不希望自己的人再发生意外;二来这个案件确实也陷入了泥潭,需要好好梳理一下,才能找到突破口。

  所以他把刘笑远也叫到自己家里来,加上郝乡乡,还有颜丹沉,此刻围坐在客厅里,算是一个小型会议吧。

  “他有什么问题吗?”颜丹沉点点头,问。

  张小川把照片递给颜丹沉,问:“你看,倒数第二排那个人是他吗?”

  颜丹沉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惊道:“绝对是他!他那头怪异的头发实在是太惹眼了。”

  “昨天晚上苏炜留下的。”张小川说这话的时候,悄悄瞟了刘笑远一眼。

  听到苏炜的名字,刘笑远的眉头微微一皱,张小川从中捕捉到了痛苦。

  “你的意思是——” 颜丹沉试探着问。

  “只怕他也不在了。”张小川自责地说,“我们已经派了人去找他,可是至今没找到。我发现我们这伙人特没用,眼看着自己保护的群众有生命危险,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颜丹沉轻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小川。以前总扮演拯救弱者的英雄,突然发现真正的弱者其实就是自己,心里也觉得茫然无措。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颜丹沉问。

  “笑元,你说说你的看法。”张小川看到刘笑远几次都预言又止。

  刘笑远点点头,缓缓道:“现在似乎每条线索都断了,又似乎每条线索都还值得挖掘。我觉得林利利那边应该继续保持联系,她是不是隐瞒了什么谁也说不准。周寒成那边最近没有消息,不过我觉得他肯定能给我们提供帮助,只是他有所顾忌,不愿意说。咱们就继续监控他家的阿姨。还有那个小女孩,为什么20几年前她不离开北市,而一直待在精神病院直到大火发生?这是个疑问。”

  “对。”郝乡乡插道,“上次我们去走访林利利的时候她也表示了同样的疑问。”

  “我们是不是去查查她的家人?”颜丹沉问。

  张小川苦笑着摇摇头,“找不到了。那一家人离开北市后就杳无音训,好象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这个结果倒是让颜丹沉颇感意外。

  “还有那个四路车,那个车牌。简直越搅越糊涂了。”刘笑远补充道。

  “我看四路车必须停运。”张小川斩钉截铁地说,“明天我让吴局陪我到市里去,一定要让这路车停下来,然后重点调查一下四路车运行路线,为什么不是5路车,6路车呢?”

  “什么?”张妈妈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刚好听到四路车停运的事,“为什么四路车要停运。那样多不方便啊。我今天还坐四路车去金元超市买过东西呢。”

  “妈,以后您可别坐这路车了,”张小川埋怨道,“都给你说过好几次了,你怎么还坐四路车啊。”

  张妈妈笑道:“好好,以后不坐就是。来,先吃点水果。”边说边招呼大家。

  “咦,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眼熟?”张妈妈疑惑地看着茶几上的照片。

  “阿姨,你认识他?”郝乡乡抢先问道。

  张妈妈拿起照片端详了半天,道:“对了,这不是上次拿走我捡到那100块钱的小伙子吗?怎么,他犯事了?”

  “上次那人就是他?”颜丹沉和郝乡乡一起问道。

  “没错,就是他。他那头鲜艳的头发让人过目难忘呢。”张妈妈肯定地说。

  送走了刘笑远,张小川躺在床上,咀嚼着刚才的事情。

  如果那100元没有给别人,这个时候不在的是不是自己的母亲。张小川不愿意想,但这个想法却挥之不去。

  今天晚上又是谁捡到那100元呢?

  张小川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如果当初听李家的话早点火化李芳的尸体,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而此刻明明知道有人会在这个夜里遇险,身为刑警队长的自己却毫无办法。
“小川,电话。”张妈妈的声音把张小川从睡梦中惊醒。

  张小川揉揉眼睛,伸手摸过床边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手机没电了?

  “小刘打来的,说急事,非让我叫醒你。现在才5点多。”张妈妈在外面说。

  “好,你叫他等等,我马上出来。”张小川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

  电话那头,刘笑远正紧张地等着张小川的声音。

  “笑元吗?什么事?”刘笑远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水,终于等来了张小川的声音。

  “小川,你还记得那个车牌号吗?”刘笑远问得非常急。

  “记得——XX0018。”张小川问,“你想到了什么?”

  电话那头,刘笑远张了几次嘴,终于一字一句说道:“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息,发短信的号码正是0018。”

  “啊!”张小川一震,“短信什么内容?”

  “我在北河口等你。”刘笑远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啪!”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让张小川吓了一大跳,他不禁“啊”地叫了出来。

  “什么事?”刘笑远在电话那头问。

  “没什么,衣服掉了。”张小川惊魂未定地拣起地上的衣服。

  “我马上过来,你在家里等我。”张小川略为思索,安排道,“咱们一起去北河口看看,到底有什么鬼花样。”

  北河口在市郊,四路车的终点站。

  因为北河从这里出城,所以这里叫北河口。

  冰冷的河水带着这座城市排出的美其名曰处理过的种种污秽,流向远方。

  张小川赶到刘笑远家,然后再一起驱车到这里,天刚好蒙蒙亮。

  他们在汽车站内搜寻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到河边上去看看。”张小川说。

  两人跑到河边,满眼除了江水,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上游冲来一个东西。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郝乡乡问一边的何平,“怎么看你睡眼惺惺的样子?”

  何平笑道:“大姐,摊上这样的案子,你能睡好?”

  郝乡乡也笑笑:“是小妹,不是大姐啊。”

  “张队呢,我有点情况给他汇报。”何平问。

  “去市里了,一早就出去了。”郝乡乡回答,“刘队在,要不你给他说?”

  此刻张小川正和吴雁雄在回队的路上。

  “小川,现在的情况比我当时遇到的更加复杂。市里虽然答应停运四路车,可给咱们提出了必须尽快破案的要求。到底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准啊!”吴雁雄是在张小川的一再要求下才答应到市上请命的。

  “吴局,你能把当时的情况说详细一点吗?”虽然吴雁雄的司机也不算外人,但张小川还是愿意使用吴局这个称呼,“比如,您的下属是怎么遇害的?还有其他遇害人除了冥币外,跟现在还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有个兄弟也是死在北河口,其他的倒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吴雁雄想想说。

  一提到北河口,张小川就想起了今天早晨的事情,想起那具诡异的尸体,然后他又不自觉地联想起上次刘笑远查访林利利的路上的见闻,张小川突然很担心他这个助手。

  为什么他总能收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

  刘笑远听完何平的叙述,没有说一句话。他挥挥手,何平知趣地退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神秘,非给领导汇报?该不是打我的小报告吧。”技术中队过来的万沈洪笑着问。

  “我就那点能耐?你也忒小看我们刑警大队了。”何平打趣地说,他走过郝乡乡身边的时候,特意问道,“乡乡,刘队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好难看。”

  郝乡乡摇摇头,道:“不清楚啊。今天早上好象又发现了一个死者,是不是因为这事儿啊?”

  “乡乡!”刘笑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你去给我找张京剧《六月雪》的碟片,越快越好!”

  “啊。”郝乡乡一脸愕然,不过她还是马上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