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数此岸,偶数彼岸
愕腜rincipal 2。”
我哆嗦着点点头,像冬眠的熊一样钻出被子,朝卫生间晃去。
她解开包在头上的毛巾,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十分满意的欣赏了自己的身体一眼,随口叫住我问:“喂,你晚上不会对我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吧?”
“不会的,”我想着她刚才在大堂对我的侮辱,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脱光了横躺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看上一眼的。”
“靠,你别自己意淫了。”她朝我竖起中指骂道。
十四、
我披着厚重的雨衣,竖起帽子,严严密密将自己的脸遮起来,沿着和金初次相遇的那条林荫路,朝河神庙的方向走去。我喜欢把所有的约会定在这里,因为每次越接近神庙的时候,我就会有一种踏实的归一感,仿佛只有在这里,我才是我自身,我才会认认真真的做真正的自己。
雨鞋上沾满了粘热的烂泥,全身上下已被汗水打透,我迈着沉甸甸的脚步在泥水中跋涉,脑海中拼命回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刚从金给我的歌谱中整理出来的那首歌:“He lives his life in a world full of women/他生活在一个全是女人的世界中And he takes what he wants from their love/他从她们的爱情中汲取所需的一切And he throws the rest away/然后抛弃剩余的东西I cling to him and pray/我缠住并哀求他But he still slips away…但他依然不告而别……”
碎裂的噪音和悲哀的吟唱依稀飘进我的耳腔,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残酷地问题:我的心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掏空的呢?
我下意识的解开雨衣的纽扣,将手伸进去触摸着,不错,“心”还在,但是它只不过是一个冰凉的球体,晶莹剔透的球体,隔着肋骨,我感到它在徐徐的,有规律的跳动着。
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像我以前所坚信的是毫无目的和意义的么?这个问题如同幽灵般在我的脑海中冒了出来,我不禁有些迟疑,脚步也缓慢了下来。我再一次的站在树下,目光穿过仿佛向太古时代延伸的雨帘,眺望着远处雄伟苍老堤坝那朦胧的黑影。闭上眼睛,我依稀看到毒蛇在堤岸下的森林中游弋,恶兽埋伏在灌木丛中伺机扑向侵入的任何外物,而在高密的乱草丛中,有一条隐藏的长满鲜花的小径,细仄绵长的通向堤坝之上……
我恍然间冷笑了,我认识那个地方,我想到了堤坝的那边是什么。但这个,现在于我来说,又在暗示什么呢?
我平静一下情绪,对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你不能被镇子的狂热气氛所迷乱,你来到这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根本就是在适当的时间做一件适当的事情罢了。
但是,这种安慰,我能够接受么?
我摸摸自己的心,它还在沉静、安安稳稳的跳动着,如同告诉我,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我系上纽扣,抹一把脸上的汗水,继续前行。
当我远远看到那个穿着黑雨衣的身影时,我忍不住扶住路边的树干,击打着自己的头部,使劲平息着自己的厌恶感。
“你来了!”一个热情而嘶哑不堪的嗓音,从低压的雨帽之下问我。
我在头脑中把刚才回忆起来的歌曲的音量旋大了一百倍,强忍着泛滥起来的鸡皮疙瘩和麻栗的头皮,点了点头。
“他妈的,你怎么不说话?”那个声音继续说,双手把雨帽摘下。
我实在不明白,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女生为什么能把自己的容颜糟蹋成这个样子:大火烧焦的草垛一样的发型,炸弹轰过后余烬一样的眼影,夭折死婴血液一样的口红……
我咬咬牙站住,告诉自己的胃要镇定,镇定……
“小样儿,还没有说话就菜瓜了么?”那个声音继续用最粗俗的言语唠叨着。
我真恨不能冲上去,扼住她的咽喉,将她的头发撕碎……
“没什么,走这么远,累了,你他妈约我出来做什么?”我以牙还牙。
“这些日子跟你哥哥的女朋友玩得够爽的——”她用最下贱的语气说着。
“去你妈的,你有种去告诉全镇子上的人知道,别跟我一个人说!”
“你——我知道扳不倒你,你在镇子上的名声好,没有人他妈的相信我的话,但是我知道你想要的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不是想要我们家的谱牒么?你不是想知道你自己的身世么?”
“没有特别浓厚的兴趣。”
“别装孙子了,不要以为你和那个女的做什么事情都无声无息的,我全听到了。实话说吧,本来就想给你找谱牒来着,但是——”
“你他妈有话就直说!”我骂道。
“你得跟我谈恋爱。”
那一刹那间我差点跳起来,想像驺慕宜那样,手持狼牙棒一下子把她的脸砸得像夏花一般灿烂。我把手握的咯嘣作响,牙齿几乎咬碎!
“怎么了?吓傻了?畜牲?”
我把大拇指和中指咯嘣嘣捏在一起,生涩地打个响指说:“OK,没有问题,但是你知道的,我只能装装样子,永远,从来,根本不会爱你的。”
屠芙看着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个狗日的东西,以为我真的有那么天真?我就是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哪怕区区几天也好,至于你的心——你他妈有心么?”
她的话深深刺痛了我,我藏着胸膛里的心越发冷酷了起来,我咽口唾沫,一字一句地说:“那好,你什么时候能把谱牒给我?”
“那看老娘什么的心情愉快了。”
“少装蛋,我不接受这种无限期的要挟。”我转头要走。
她踩着雨水,噼里啪啦的冲过来,拉住我的雨衣说:“那好,一周,这一星期跟我,怎么样,不要理那个狐狸精。”
我用力记住了她拉住我雨衣的那个角儿,那是我回家之后需要仔细清洗的部位。
“说定了,七天之后的今天,在这里,把有关我的谱牒交给我。”我抽身想赶紧离开这个腥臭的女人。
“送我回家嘛!”她摇晃着我的手说。
驺慕宜在家中兴致勃勃的和几个骨干会员策划着攻打白木组的计划,我第一眼就发现他们的计划多么的幼稚可笑,但是今天的遭遇使我没有心情再帮助他们指正其中的不是。我没有招呼他们,径直甩掉脏乎乎的雨衣雨鞋,把手洗了又洗,然后走进自己的小屋,一头躺在床上,翻开金给我的歌谱,细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身份,自己的身份,难道那么重要么?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真的是无所企图么?但是我方才为什么会那么渴望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甚至迫不及待答应一个像腐烂的蛆虫般的女人的要求?
那天晚上我聚精会神的躺在床上,在闷热的蒸笼里,看着窗外黢黑的夜,听着凌乱的雨声沉思着,久久不能安眠。
那天金特意约驺慕宜出来,我是必然被拉过去的。听驺慕宜眉飞色舞用着最笨拙不堪的语言描绘完某天某时的殴斗后,金十分技巧的支开了大慕,于是一如既往的,他请求我送她回家。
我们俩开着机车,冒雨走出一段路,找个偏僻的地方,像以往一样停下。
金把她珍爱的瓢虫机车随手歪靠在一棵树上,还不等我的车放好,就扑过来抱住我。
“小昼,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
“我有我的原因。”我的心清水无痕般的跳动着。
“什么原因?”
“恕我不能告诉你。”
金松开手,呆呆地看着我:“小昼,不要以为我是傻子,难道谱牒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让你违心的去拥抱一个恶心的女人?”
“你知道了?”
“嗯,你有什么事情都要让我知道,好不好?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不爱你,但是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的心里冷笑着说。
我很无辜地看着她,雨水打进我的眼睛里,变成一朵泪花。
她用细滑的手指轻轻帮我擦去那滴虚假的眼泪,轻轻吻着我说:“放心,我不会怪你的,我会支持你的。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多少委屈,我们得到我们所要的,然后,杀掉那个女人,把那种脏臭的个体,从这个世界抹掉,好不好?”
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在我怀抱中这个软绵绵的女人,她的心会不会比我的还要冰冷坚硬?我猛的发现自己的胃开始痉挛,不是闻到了河底泛滥上来腥臭的气息,而是捕捉到了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像在光滑如茵的草地上发现一条鲜艳夺目的毛虫一样的恶心。这个女人,在这个热气熏天的世界里,她的心居然还能够如此的残冷——我禁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小昼,你怎么了?”她抬头看我。
“没怎么——很激动,很高兴你能理解我。”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对不对?”
“——是的,对你来说,我也同样。”我用力拥紧她的身体,不是爱情的拥抱,而是失望的扼挽。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做的奇怪的梦,问她说:“金,你知道麒麟有什么含义么?”
“麒麟?”她抬头仰望着我,“麒麟送子嘛!”
“送子?……”我仿佛茫然呓语。
“别说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了——小昼,那天的歌谱你看懂了么?学会了什么歌?”她翘起性感的嘴唇,盯着我,眼睛中没有杂质,但是我相信,她心里一定会有。
“只学会了一首。”
“唱给我听……”
我脑筋疯狂的转动着,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然后轻轻哼道:“I got sunshine/我得到阳光照耀On a cloudy day/在阴云密布的日子When it’s cold outside/外面虽然寒冷I’ve got the month of May/但我身处五月I guess you’ll say/我猜你会说What can make me feel this way/我怎么会感觉如此My girl, my girl/我的女孩,我的女孩Talking ‘bout my girl, my girl…因为我谈起了你……”
她陶醉似的闭上眼睛,依偎在我的怀里,呢哝着问:“我是那个女孩么?”
“是的,只有你是。”我把柔情注满自己的嗓音,诡异地笑着说。
十五、
我坐在床角,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身上一件一件套衣服。
先是长袖黑色T恤和厚厚的牛仔裤,然后高跟鞋也换成了高筒帆布鞋,接着用一条旧丝巾箍上脖子,又取出一顶棒球帽来戴在头上,最后把一件卡其布的外套披在身上。
“靠,你看傻啦?”她把头发盘起来,使劲塞到帽子里面。
“我只是奇怪,有这么一个应有尽有的万能手提包,还要钱做什么?”我指着她的“河马胃”说。
“这里面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用钱买来的?”她拍拍那个皮包,它发出“嘭嘭”的声音,似乎在告诉人里面依旧有无限空间可以利用。
“今天怎么穿这么多?”想起她昨天吊带裙短裤的形象,简直恍如隔世。
“还不是为了帮你去找那个女工?靠,你昨天答应帮人家干活时候的爽快劲儿都忘啦?我不得提前做好准备啊,我这么细皮嫩肉的……”
经她提醒我才发觉她的皮肤的确白皙细腻,不禁后悔昨天她穿少时居然没有留心欣赏一下……
她穿着完毕,满怀活力的跳了两下,脚下老迈的木地板随之吱吱扭扭的残喘了几声以示不满。
我依旧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继续聆听那首昨天听了几十遍的歌。
“喂,你不烦啊!”她不讲道理地把一只耳机揪出来戴到自己耳中。
“你不烦啊?”我反唇相讥。
“谁让你只放这一首歌。”
“我是在找恋爱的感觉。”
“靠,我也是。”她乜斜我一眼说。
我们在早晨蜂拥上班的汹涌车流中穿走,她和昨天相比显得异常兴奋。
“喂,想没有想过被汽车‘当’的一声撞到天上去的感觉?”
“拜托你不要再变态了好不好,说点吉利点的。”我对她喊。
她完全不理睬我,兀自驰骋着自己荒诞的幻想:“我从小就梦想像鸟一样飞——能被撞到天上去也不错,腾云驾雾的,周围是呼啦呼啦的狂风,像把机车飚到极速,发动机都呲呲滋滋要燃烧起来了的样子。然后我以自由落体的形式从天上掉下来,像被废弃的火箭壳一样……喂,你说我会落到哪里?”
我好不容易冒着无数司机的白眼涉过车流爬上环岛,看着她还在路中间悠哉悠哉的在想象中梦游,全然不顾身后的一长串车把喇叭按得山响。
“快点过来吧!别人都着急了!”
“——你还没有说我落在哪里好呢!”
“哪里都行,只要不落到我的脑袋上!”
“我看你的幽默感才被撞到天上去了!”她气愤的朝我抗议着,总算踏上了环岛。
我们沿着昨天走过的那条鹅卵石小径,朝着木屋走去。早晨的空气中透着清寒,我抱着双臂跟在咖啡女孩的后面。
园艺女工早来到木屋外面,用花锄帮旁边的一溜儿蕙兰松土。清冷的阳光斜照过来,草叶上露珠未晞,阴凉湿润的空气吸进肺中,异常爽快。若不是周围嘈杂的车流和喇叭声,我还真会以为这是一处私家园林什么的地方。
她依然像昨天那样,对我们不顾一眼,只是仔仔细细的拿着那柄小锄刀,小心的挽起兰叶,轻巧的挠动着底下土地僵硬的部分。
她娴静的姿态好像又在告诉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