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之悲剧





社交生活方面,都有意和隆斯崔划清界线;而隆斯崔这个人,可能有某种虐待狂的
倾向,他清楚德威特的商业经营长处,是他经济收入的重要支柱,当然不允许德威
特躲开他,当然,当年大家联手执行的血腥阴谋,便成了好用的紧箍咒套在德威特
头上。我绝不惊讶,隆斯崔可能早就把这段往事,阴险无比地暴露给德威特最钟爱
的掌上明珠珍·德威特。总而言之,毫无疑问这就是两人龃晤日深的原因。为了保
持距离,又要严守秘密,一方面,德威特力求制止隆斯崔于公于私的亏空,另一方
面,对隆斯崔的种种公开恶行,德威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
    “听起来很有道理。”布鲁诺颇表赞同。
    “对柯洛奇此人,”雷恩说,“史托普杀他的手法就可说明一切。这个人才是
杀害史托普妻子的真凶,因此,三件命案中,史托普选择最残酷的手段杀他。当然,
另一方面也是史托普得借用他的尸体,以便让伍德这身份消失,非把尸体弄得面目
全非不可。”
    “雷恩先生,”萨姆想了想,兴师问罪起来,“您自己应该还记得吧?那批电
传照片送到哈姆雷特山庄来时,是我第一次听说史托普这名字,当时我问过您这叫
史托普的是个什么鬼,您曾告诉我,马丁·史托普是得为隆斯崔、伍德和德威特从
这个世界消失负责的人,差不多这类的话。现在想起来,您把伍德也包含在里面,
不是误导我吗?史托普怎么可能又扮成伍德,又把伍德给宰了呢?”
    雷恩笑出声来,“亲爱的巡官,我并没有说史托普杀了伍德啊,我说的是,他
得为伍德离开这个世界一事负责,你想想,这是不是百分之百正确?杀了柯洛奇,
替他换上伍德的衣服,他的的确确是让伍德这个角色从这个世界消失掉了啊。”
    笑谈之后,三人有短暂的一阵沉默,各自陷入深思。炉火旺了起来,布鲁诺注
意到雷恩双眼已然平和地闭着。这时,萨姆忽然大手重重一拍大腿,啪的一响把布
鲁诺的眼光吸了过去。“好家伙!”萨姆嗓门不小,并倾身向前,轻拍雷恩的肩膀,
雷恩睁开眼睛。“我一直在想您好像有什么事没说完,雷恩先生。没错,正是如此,
有件事我还是不知道,而您也忘了说明,德威特那两根手指的鬼把戏,刚刚您说您
从头到尾不认为这和鬼神之说扯得上关系,好吧,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疏忽了这点,”雷恩轻柔地回答,“这绝妙的一点,巡官,很高
兴你提醒我,真的,非常绝妙的一点,也是整个罪案中最引人入胜的部分,”雷恩
线条清楚的脸严肃起来,声音也清晰有力,“在我完全确定汤普森杀了德威特之前,
我完全无力对这个手势提出任何解释,唯一能确认的是:德威特,在他生命的最后
一刻想起了我讲给他听的故事,有意留下这个手势,来指出凶手是谁。因此,这个
手势必然和汤普森此人有某种关系,要不然,我那一整套看起来还不错的小小逻辑
推论,将当场崩塌殆尽。因此,除非对这个手势的意义我也能找到满意的解释,否
则,我不能贸然进行逮捕汤普森的行动。”
    说着,雷恩一扶椅子把手站了起来——典型的雷恩方式,迅速、平顺、似乎毫
不费力,萨姆两人同时仰脸看着他。“在解释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件事,史托普有
没有确实交代,在他开枪杀德威特之前,他和德威特之间,情形究竟是怎样?”
    “这个嘛,”布鲁诺负责回答,“他记得相当清楚。大约在德威特一行人上了
车之后,他就一直睁大眼睛注意了,找寻一个,听清楚,一个德威特落单的机会。
若情况需要,他还会耐心等下去,再等个一年都不在乎,总之要找一个无人可目击
的谋杀机会。刚好,他看见柯林斯和德威特走到没人的末节车厢,又从车门看到柯
林斯跳下车,他知道苦心等候的时刻终于到了,于是,他静静穿过你们所在的车厢,
一走进昏暗的末节车厢,立刻看见德威特一人坐在后来尸体发现的位子上。于是,
他走进加挂车厢,德威特抬头发现是列车员来了,立即掏出新的回数票,但汤普森
当时心情太激动了,并未留意到德威特从哪个口袋掏出车票,他满怀怒火,知道这
是他一生复仇计划的最终一步了,他掏出手枪,对着吓呆的德威特表明了自己的真
正身份——马丁。 史托普。他冷笑着斥责德威特,并告诉他血债血还,他罪恶的生
命已彻底告一段落。史托普说,那一刻,德威特很奇怪呆呆看着史托普(或说汤普
森)腰部垂挂的列车员剪票夹,像被催眠了一般,跟着,他的脸色惨白如死人,缩
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应该就是在这一刻,某种意念飞快闪过他脑中,而
留下那个奇怪的手势)。在熊熊的怒火中,汤普森开枪了,这一了百了的一枪,让
他的愤恨心绪像枪响起般爆开但立刻平复了下来。当他神智清醒过来时,德威特已
垂着脑袋死了,手中还握着那本尚未使用过的新回数票。他立刻想到不能带走这本
车票,也不能让车票留在德威特手中,所以他搜了德威特口袋,把新车票放到装旧
车票的外套内口袋里。汤普森还说,他完全没注意到德威特那两根交缠的手指。事
后他知道时相当讶异,但他跟我们一样,也不晓得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谢谢你说明得这么详细,”雷恩郑重地说,在闪烁跳动的炉火映现之下,雷
恩修长的身子宛若剪影。“现在,我们回头来谈那个奇特手势的意义。汤普森和交
缠的手指,交缠的手指和汤普森……有何关系?我反复问自己。”
    “仿佛一道耀眼的强光闪过眼前,在那电光闪过的刹那间,我记起一个我曾瞥
见过的东西,非常非常不容易留意到的东西,却是这烦人问题唯一可能的答案……”
雷恩平静地说,“且别管那类驱魔避邪的想法,那是毫无意义的,除此之外,这两
根交缠的手指还可能意味什么?前提是和汤普森有关的某种什么?
    “我先把我对两者有何关系的臆测方式暂时放在一旁,从另一个全然不同的角
度重新来看,这两个概括交缠的手指外形有什么意义?形成同这么古怪的形态研究
相似的哪个特定的几何符号?我想了一下便得出个有趣的答案,和这两根交缠的手
指最接近的几何符号,毫无疑问是,X!”
    雷恩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两张脸缓缓浮现出恍然之后,萨姆还试着把手指交
缠,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但X,”雷恩用平稳的声调继续说,“X通常代表未知数,所以我又错了,当
然,德威特绝不会在死前留给我们没有答案的未知数!……但——X,X……我没办
法把这个想法驱出脑中, 模模糊糊中总觉得我好像更接近答案了,于是我试着把X
和汤普森放在一起想。二位,遮盖着我眼睛的薄纱瞬间拨开来了,我完全记起来了,
这的确清楚指出凶手的一个特征,一个列车员汤普森的特征,一个明明白白、一个
准确无比、一个独一无二代表汤普森的特征——正如每个人有他不同的指纹一样。”
    布鲁诺和萨姆茫然地对视一眼。检察官眉头深锁,巡官则拼命模仿那个手势,
手指交叉,分开,再交叉,再分开,最终,他狠狠一摇头。“不行,我放弃了。”
他极度不耐烦地喊着,“我八成是笨驴一只。雷恩先生,饶了我吧,到底是什么?”
    雷恩的答案是。他再次掏出皮夹,但这回抽出的是一张长形纸片,雷恩兴味盎
然地看着它,跟着他走到壁炉之前,把纸片放在布鲁诺茫然的手中,这一名检察官、
一名巡官把头凑一块,身子可怜兮兮地紧靠着。“二位,这只是一张经由列车员艾
德华·汤普森剪过的车票票根,”哲瑞·雷恩先生轻柔无比地说,“是你,亲爱的
巡官,在我们逮捕他之前,你帮我们大家买的车票。”
    说完,雷恩转过身背着两人,面对壁炉深深吸着袅袅轻烟中所燃放出的木头香
味,布鲁诺和萨姆则睁大眼睛看着这最后的证物。
    车票上有两处地方——威荷肯这几个印刷字旁,以及下面西安格坞这几个印刷
字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留着列车员艾德华·汤普森剪票时特有的交叉符号—
—X。

    
    




 

 

                                 第一景

    哈姆雷特山庄
    9月8日,星期二,上午10时30分

    下方在淡蓝的晨雾中闪着银光的是哈德逊河,一只小白帆轻快地从河面掠过,
一艘汽船摇摇摆摆地开往上游。
    汽车顺着九弯十八拐的狭窄坡道一路流畅地攀升而上。车内坐着两人,透过车
窗往外看,前方氤氲雾气之间赫然是一座中世纪的古堡。大石块堆叠的墙壁、留着
箭眼的城垛以及古代的教堂式尖塔,宛如针饰般浮在一片郁郁苍苍的森林之上。
    车上的两人不禁面面相觑。“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十八世纪独立战争时期的康
涅狄格人。”其中一位开口,身子不禁神经质地微微颤抖起来。
    长得十分魁梧的另一位粗声说:“那种一身铠甲的武土,不是吗?”
    车子刷的一声停在一座造型古老的桥头,桥边铺着茅草的小屋中走出一位面色
红润的小老头,什么话也不说,只指指门上的木牌,木牌上以古代英式花体字写着:

    禁止通行
    哈姆雷特山庄

    大个子男子从车窗探出头来大声说:“我们来拜访哲瑞·雷恩先生。”
    “是的,先生,”小老头蹦跳着上前,“我能看看两位的通行证吗?”
    两位当场目瞪口呆,个头较矮的男子无奈地一耸肩,大个子则不太耐烦地说:
“是雷恩先生邀请我们来的。”
    “哦,原来如此。”这位看守桥梁要道的小老头搔搔他的一头灰发,一下子消
失在他的茅草屋里,没多会儿,他又出现了,朗声说:“很抱歉,两位先生,请往
这边。”他匆忙地走到桥头,哗啦一声拉开铁栅后恭敬地立在路旁。车子过了桥,
加速开上一道平坦干净的碎石子路。
    穿过一片青翠的老橡树林子,车子来到一片宽阔的空地。古堡宛如一个沉睡的
巨人,静静躺卧在两人面前,周围的矮花岗岩围墙紧抵着起伏的哈德逊丘陵。车子
开近时,一扇厚重、饰着铁扣的大门轰然拉开来,门边立着另一个老人,手紧紧压
在帽子上,兴高采烈地对着他们笑。
    于是,车子弯上了另一段花团锦簇的道路,看得出这些花园长年受到精心的照
料。路两旁的紫杉,像经过数学精确的计算和丈量,间隔整齐、大小划一。再往外
去,则是几间人形屋顶的小农舍散落在广大的花圃之中,仿佛童话世界的小屋一般。
花团的正中央水池耸立着一双石雕的大羚羊,昂首向天喷着水……
    最后,车子终于来到古堡前面。入口处同样站着个老人迎接他们,一座巨型的
吊桥越过护城河波光粼粼的水面直伸过来。吊桥另一端一扇由橡木和铁制成、高度
整整二十英尺的大门也应声启开,门边出现另一位满脸红光、一身光鲜仆人装扮的
矮小男子,他满睑含笑地躬着腰,那恭敬开心的样子,仿佛他们正在为一个秘而不
宜的笑话乐不可支。
    两名访客惊讶得眼如铜铃,他们慌忙下了车,乒乒乓乓地快步过了铁桥。
    “是布鲁诺检察官和萨姆巡官吗?麻烦这边请。”这位圆滚滚的老佣人又来了
个仿佛柔软体操的行礼,开心地走在前头,引领这两人走入了十六世纪。
    眼前,是一座广阔到令人肃然一惊的庄园式贵族大厅,天花板上巨大的横梁交
错纵横,盔甲闪亮宛如传卫的武士,独自守护着室内悬挂的各种古老的饰物和图书。
在最远的那面墙上,气势之雄伟诡异,胜过北欧神话里供奉着阵亡将土英灵的瓦尔
哈拉神殿一筹,一幅巨型的喜剧面具眯着眼笑得人毛骨悚然。相对的另一面墙上,
则是另一幅同样规格的悲剧面具,两者皆由古橡木雕成,在一悲一容两个巨大的脸
之中是从天花板直直垂下的一座奇大无比的铁制精致烛台,一根根的巨型蜡烛似乎
在说它和电线是没有干系的。
    




    最远处那面墙的一扇大门这时打开了:走进来另一个仿佛来自古代的驼背怪老
头——秃顶、刺猥般的胡须、满脸皱纹,穿一件铁匠般的皮革围裙。布鲁诺和萨姆
不记得是第几次面面相觑了,萨姆喃喃自语:“怎么全是些老头?”
    驼背老者敏捷地上前欢迎他们。“午安,两位先生,欢迎你们到哈姆雷特山庄。”
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