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鼎记





  韩总管看着主子的眼神,替主子想出个高招,以好艺学唱为名,先收留周梨花父女住下,再从长计议。李成梁就这样办了。天天缠着周梨花,跟她学学艺,唱唱曲,甚至学起弹三弦……
  可是,周梨花心如明镜,从不上当。
  她心里知道,落到这样有权有势人家手里,很难逃出罗网。
  再说,来到李府虽多日,还未曾看到自己的恩人,怎好寻思别的。
  于是,她对李成梁的邪念,都泰然处之。
  只盼找个机会见到朱少阳,再做商议。
  李成梁家的住室分前后两院。前院东西厢房住的是简役、仆人、护兵,后院里才住着李氏家族的妻室老少。
  朱少阳住在前院,周梨花给安排在后院左侧的一间平房里。
  平时李家家法森严,没有李成梁之命,谁也不许越院门一步,高高的院墙月门,把人分成两个世界。
  八月初一那天,李成梁带兵去沈阳处理军务,清早全府出动,欢送总兵到东城门,回府的路上,周梨花借进店买行头的机会,离开李家妻室婢女,慢慢地跟在男差壮夫之后。
  她眼望着朱少阳的背影,既高兴,又焦急。
  朱少阳只知道傻走,连头也不回,周梨花边走边琢磨计策。
  当男差们快要走近李府院门口时,一个小石间子儿,朝黄狗打去,恰好打在狗耳朵上,疼得它一时嗷嗷直叫。
  朱少阳赶忙回头,当即发现躲在榆树后边的周梨花。
  于是,他佯装系鞋带,落在众人之后,等李府的人相继进院,他便悄悄地奔向大榆树走去。
  周梨花为避人耳目,轻手轻脚地黑溜进葡萄园,站在一架枝繁叶茂的葡萄架下。
  朱少阳赶到她跟前。
  周梨花平时唱戏,在人山人海之中都不怕,可此刻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面前却发起窘来,她红着脸儿,深鞠了一躬,说道:“多谢朱大哥上次搭救之恩!”
  朱少阳听了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两人说笑了一阵儿,又谈了各自的遭遇,感情更加融洽。
  朱少阳感叹地说:“相见恨晚,我真想不到你有那多不幸的遭遇,你真坚强!”
  “哐!哐!哐!”城北双塔寺的钟声响了。
  每当这钟声响起,李府里接来送往,迎亲待客就开始了。
  于是家仆、听差、衙役就开始忙起来。周梨花、朱少阳听到钟声,再不敢多留。
  临分手时,周梨花从左手指上,摘下一只翠玉戒指,放到朱少阳的手里,深情地道:“朱大哥,等我离开这里,小妹愿……”
  朱少阳接过戒指,还想对周梨花说些什么,可是葡萄园的老园丁已推开篱笆进来了。
  朱少阳和周梨花相继离开葡萄园,溜回李府,又开始了那“隔墙不得见”的生活。
  这天中午,李成梁带着一伙人,骑马从沈阳赶回广宁城。
  他刚洗漱完毕,换上缎子面天蓝色官服,坐在客厅里吸烟。
  忽听门口传来大声哈喝:“建州部图论城主尼堪外兰求见大人!”
  李成梁放下烟袋,迎到客厅门口。
  这时,尼堪外兰一行十多人,已相继脚蹬下马石下鞍,李家仆人将大礼十件接过,抬进大门。
  李成梁透过一道月门,看见礼架上放着:人参二袋、貂皮十张、鹿茸二架、野鸡十对、猴头五筐、在鲤鱼八条、活兔五对、活狍子二只、核桃二包、鱼山果两筐。
  他走下客厅的灰砖台阶,笑盈盈地将尼堪外兰接到客厅。
  李成梁与尼堪外兰叙谈了一个时辰,这时酒宴已备齐,李成梁客气地对尼堪外兰说:“薄酒粗莱,请酋长吃顿便饭。”
  尼堪外兰步出门槛,只见八仙桌上,已摆好四个冷盘,白鸡、酱鸭、闽生果、无锡脆鳝。檀香木条几上,放着杏花村竹叶青酒。
  等尼堪外兰,李成梁与陪客分宾主坐好后,随着每一道菜,宴厅里不断袭来不同的酸、甜、香、辣之味,酒一落肚,李成梁话也多了。
  他同尼堪外兰一连干了三瓷蛊,不禁吟咏起古人盛赞杏花村酒的诗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李成梁摇头晃脑吟罢,又讲起竹叶青酒的历史,他从得天独厚的“古井亭”讲到竹叶青酒“清澈、幽雅、绵甜”的“三绝”。
  尼堪外兰见主人如此兴奋,便说起一套套恭维话,来。
  李成梁越喝越高兴,最后命侍女将周梨花找来陪酒。
  周梨花一边斟酒,一边唱着小曲,使李成梁顿时如痴如醉,自己仿佛成了仙人。
  听完周梨花的小曲后,向尼塔外兰问道:“酋长,此次远道而来,不知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李成梁的客气,更叫尼湛外兰坐立不安,于是见欠起屁股,摇着滚圆的脑袋说道:“大人,不知你还记得觉昌安的大孙子努尔哈赤吗?”
  李成梁听完,紧接着说道:“怎么,你有他的消息了。”
  尼堪外兰似笑非笑地说道:“不错,大人,如今努尔哈赤已被我捉住,只是不知大人想如何处置呢?”
  李成梁听了,想了想说道:“我们既已杀了他的祖父及父亲,本来皇上已让他子继父职,做了都司一职,可他仍想报仇,竟想反告本将军,如今看来他只有这样了,谁让他知道得太多。”
  说完,咬着牙,用手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尼堪外兰鼓舞了,好笑着,象啄木鸟似地直点着头,附合著李成梁的意见。
  李成梁刚刚坐下,家奴送来了一封北京钦天监的信。
  他拆去盖着印鉴的信封,只见上面写道:“吾近几年夜观星相,发现莹惑星侵入紫位星,此兆将有天下大乱,出叛臣逆子。而此星出于辽东,望用心访案,呈报皇上。”
  他看罢,不禁心中暗喜。
  心想何不以努尔哈赤顶替那“莹惑星”?
  等我明日把他押进北京,皇上定会对我重赏晋爵。
  想到这里,他把酒蛊一甩,对尼堪外兰说道:“酋长,不知努尔哈赤现在何处。”
  尼堪外兰开口答道:“大人,怒尔哈赤现正被捆绑在马车里。”
  李成梁听了,开口说道:“来人,立即将努尔哈赤押到柴房里,严加看守。”
  李成梁一声吆喝,马上有两个待从向门外跑去。
  这时,坐在他身旁的尼湛外兰马上把嘴帖近李成梁耳边说道:“总兵大人,将努尔哈赤押解进京乃是一大秘密,这样举师动众地,难免会走漏风声,还是神不知,鬼不觉为妙。”
  李成梁听罢,连连点头称是。
  掌灯时分,李成梁把韩总管叫到跟前,吩咐道:“快连夜给我备好马匹,行装。我明天一早就把努尔哈赤押解进京。”
  韩总管真真假假地挤着眼,对李成梁说道:“大人,那小子以前不曾在你手下效力吗?他可是个神箭手呀,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你手下的一员大将。”
  “你懂个屁!”李成梁出口不逊了。
  “我抓住个‘混世龙’,天下就太平,皇上一定十分高兴,皇上高兴,就能官升三级,这不比卖命打仗便宜得多!”
  韩总管连连点头:“此言有理!此言有理!”
  两人奸笑了一阵子。
  忽听窗外“啪嗒”一声,李成梁马上警觉起来,他一努嘴,说道:“快出去看看。”
  韩老七跳到门外,见一只黑猫,正跳下窗台叭嗒叭嗒地舔着木碗里喂鸟的麸糠。
  他暗自咧嘴笑了笑,就转身回到屋里,笑着说:“是只猫把喂鸟食的碗扒掉地下啦。”
  “原来就这样。”
  李成梁见没什么问题说着站了起来,韩老七则走了。
  此时,蹲在窗外丁香树下的朱少阳,把李成粱同韩总管的话品质得一清二楚。
  当韩总答答应说“是”的时候,朱少阳则早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屋内。
  他坐在凳子上,心中想道:“没想到堂堂的李将军竟然将一个无辜的人冒名项替着押解进京城,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你要想升官发财,怎能靠此种手段,在这种人的身边呆着,肯定会有所危险的,看来我要将努尔哈赤和梨花一同救出去,不然,就要迟了。”
  想到这,他决定救出二人,以免李成梁的阴谋诡计得逞。
  夜,渐渐黑下来。
  更夫打竹梆子的声音,从前院传到中院,又传到后院。
  朱少阳此时已出了屋子。
  看着四周并不熟悉的环境,心想不知他们二人住在哪间屋内。
  想来想去,他决定去问问更夫。
  更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朱少阳悄然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问道:“对不起,老伯,我奉李将军之命去请周梨花父女为将军大人唱戏,可是天这么黑,我一时竟迷路了,希望老伯能带我前去。”
  更夫看了看他,有些埋怨地说道:“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地方谁要是不小心还真得迷路,还好你遇见了我。”
  说完,便带朱少阳走出了月亮门,来到周梨花父女的屋内。
  刚推开屋门,朱少阳便点了更夫的睡穴,周梨花父女一见是朱少阳,不由一怔,但随后就反应了过来,将更夫抬进了屋内。
  朱少阳见了,对周梨花说道:“梨花,今晚我是来救你们的,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周梨花听了,不禁高兴地点了点头,而周鸿也点头答应。
  朱少阳见他们父女答应了,便对他们说:“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还要去救一个人。”
  说着,他就将李成梁陷害努尔哈赤,并决定明时挥解进京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完,又问起柴房的所在,周鸿知道,便告诉了朱少阳。
  朱少阳知道之后,便让周梨花父女成到里等着,自己则去救努尔哈赤。
  第十二章 再返李府
  朱少阳来到柴房前。
  只见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他轻身来到士兵跟前,点了两个士兵的穴道,便推门而入。
  只见柴灶躺着一人,双手被反绑着。
  他走到那个人的身边,问道:“你就是努尔哈赤吗?”
  那人听到有人问话,忙一回头。
  朱少阳一看,竟是前几日要劫军饷的佟大郎,不禁有些疑惑。
  佟大郎一见竟是朱少阳,不由开口说道:“原来是朱兄,既然你已知我的真实身份,又何必再问呢?”
  说完,头偏向了一边。
  朱少阳听了佟大郎的这番话后,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努尔哈赤,不由抱歉着说道:“对不起,佟兄弟,我不知道你就是努尔哈赤,再说,我到这里来是来救你的。”
  佟大郎(即努尔哈赤)听了,不由冷笑了几声,说道:“救我,我看未必吧,说不定你是来杀我的。”
  朱少阳听罢,知道他与自己有番误会,于是将自己为何要帮李成梁押送军饷,又把尼堪外兰与李成梁如何加害于他简单地说明了一遍。
  佟大郎听了,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朱少阳,于是立即向他道歉。
  朱少阳于是立即替他松了绑,两人一同出了柴房。
  朱少阳带着努尔哈赤来到了周梨花父女的屋前,将他们二人叫出,一行四人悄然离开了李府。
  报晓的鸡叫了。
  韩总管穿上衣服,叫厨娘们为李总兵备饭。
  当他走近柴房时见两个士兵一动不动地傻站着。
  再推开门,进屋里一看,空空如也,禁不住叫起来:“努尔哈赤跑了!”
  李成梁听到这惊人的喊声,马上起床穿衣,派护兵、军士、家仆、兵分三路去追。
  一路出东门,经过东沙河,直奔沈阳卫;另一路出西门,搜索医共闾山;再一路,出南门,过辽河,奔辽阳,逆太子河而上,直插烟突山。
  任他们如何追赶也追赶不上朱少阳一行人,因为这时来少阳与努尔哈赤以及周梨花父女早已在百里之外的辽阳城北太子河不远的一片草地里歇息了。
  四人坐在草地上,一边歇息一边聊了起来。
  努尔哈赤向朱少阳拜礼道:“今日多蒙朱兄搭救,日后如用得着我努尔哈赤的地方,在下一定在所不辞。”
  朱少阳忙扶努尔哈赤站了起来,说道:“佟兄弟,你真是太客气了,在下救你也是因为看不惯李成梁的为人,不知你与他有何仇怨?”
  佟大郎听了,将自己与李成梁结仇一事对朱少阳说了出来。
  原来,李成梁听信尼堪外兰的馋言,派兵进攻努尔哈赤父祖所在的古勒城,在攻城不下之时,尼堪外兰使用奸计将古勒城门打开,使得明军偷袭了古勒城。
  其中,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被烈火烧死,父亲塔克世也同城民一起死于刀下。
  而事情过后,努尔哈赤给万历皇帝写了一道奏折,申述父亲、祖父无辜被杀的经过,恳请皇帝开恩,明镜于天下。
  万历皇帝接到秦折以后,马上召集大臣们商讨此事,但由于朝廷此时已党派林立,明争暗斗,互相倾轧。
  再加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