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地青 (暖床人番外) by 三千界





  只有我好好用了饭,他才放心。
  这趟出门,那两瓶子东西还是留着罢。
  ……糖衣……

  三

  和这两个同席,倒也不错。那玉公子分明不是小城出得了的世家公子,却竟然对本地的名胜十分熟悉,甚至还知道一家卖酱面的老店。午膳时就他的话多。彼此谈不上投不投机,不过仅仅萍水之缘。只是听他说些南北各地的名胜好去处,或者回答他关于一楼五阁,四家九世的问题而已。挑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说也就是了。
  另一个唤作息公子的,一直神色冷清。好在那些菜还对头,听玉公子说各处风景奇胜的时候,七冥也有些欢喜,我也就随意了。
  过了午后,我和七冥去看那招婿的擂台,便和他们两个分开了。玉公子在城外北郊山脚有个小小的园子,邀我们去小住几日。自然是婉谢了。笑话,那玉公子莫非把我俩当瞎子。他分明是仗势迫了那人的,大概不小心陷了情了,却根本不明白做什么能够补救些。如此识人不明,处事恣妄,又不知如何担错……这两人私下的相处,谁有兴趣掺和。偏偏我和七冥耳力又比平常人好上许多,自然更是躲不及了。
  不过暗卫那里调查而确知的身份,倒是……满有趣的。
  —— —— —— —— —— ——
  “七冥,过了这江,再百十里路,便是天下第一园了。”
  七冥回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写的分明是“你还怕了不成。”
  “麻烦……”我抱怨,“清净日子又没了。”
  他摇摇头。
  近晚时雇了条船,入了夜里荡在江上,这片水域平缓,没什么险处,而且产一种肥美的硬鳞鱼,现钓现烤了,就着船头煮的酒,和带上船来的一些吃食,滋味好得很。
  不大不小,半新半旧的一条船。就我和七冥两个。都是会水会船的,也就多押了些银子,没有用船家了。
  只是,想到刚才七冥那么熟练的操浆纵篙,我不禁蹙眉,倒底还有什么是七冥不会的……殊途的训练要怎样的强度,才能在那么几年里……
  “嗯?”一杯暖酒递到我面前,七冥略略担心地看看我。
  握了他的腕,就着他的手一口干了,我一把扯过他抱住。
  “真……?”他没有挣扎,只是伸手扶了船篷,巧用力,让因为我忽然的动作而微晃的船体平衡下来,“怎么了?”
  “……”我吸了口气。这个人,命里吃过的苦头,我如何才能给补上一分两分。
  这话却只能自个心里转悠,没法子出口。
  不知道七冥是不是隐约猜到我在发什么神经,他也没继续问,反手抱住我,看看我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又摩挲着脸颊,落下些吻,握了手,缠了指,轻轻道,“鱼要焦了。”
  自己又无理了。闷闷地放开他,我坐下来。
  他却没有抽开交握的那手,只是用空着的右手拔了一边的剑,挑了鱼,于是那条明明已经烤得褐金的,一臂来长的鱼便又活了,冲这边跃过来。我不由勾唇,探手接了,然后,立刻,马上,扔到怀里拿衣摆兜住。
  烫死了。
  七冥笑起来,越笑越是张狂,开始还是微笑,到后来,前俯后仰,清清朗朗的声音在江面上传开来,分外动人。
  小腹一紧。
  我又扯了他一下。
  这次,没人有空稳船了。
  —— —— —— —— —— ——
  “凉了。”把鱼放回到炉火边再烘烘热。
  七冥不依,就着我的手,在背上鱼肉最好的地方咬了一大口,顺势撕下一块来。
  我揽着他,搁好鱼,替他取掉了被带下来的那部分上连带的背鳍,把叼在外面的那些也塞到他嘴里,一边抵了他额笑起来。
  他眸子细长,平日里的冷漠现下另带上了几分慵懒……
  我忍不住亲了一下。
  “想什么?”他挪了挪,靠得舒服些。
  很不容易呢,从原来那个动不动请罪的,到现在这个能对着我问怎么了的。
  不过也仅限于和我有关的缘故。若是自己心里有事,还是不会。
  再亲一下。
  “声音,在水上,果然更……”腿上挨了一拳。
  “鱼没熟那会的。”他面色一赧,又立刻隐下去,眸子一瞪,对上我视线,眼神淡定,带了几分拒绝糊弄的微恼。
  “以前,训练……那么多……那么几年……”我有些不想开口。
  而后竟然被薄薄两片堵了唇,如愿以偿地可以闭上嘴了。
  碾转,渡过来新鲜的烤鱼的味道,把七冥的舌头当鱼轻轻磕咬着,于是自己的立马也遭到了同样的戏弄。
  吻不深,只是持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被不知谁腹中咕咕的声音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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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瑟和鸣。
  恩……
  琴琴和鸣?
  ……
  —— —— —— —— —— ——
  罢了。
  莫要让真知道我刚才想的什么。
  知道了那还得了。
  确是越来越闲暇了。
  他和渔渡人家雇条船,一旁几十步开外正好有过了江的几个寻常书生礼别。
  其中一个,想是有家室了,就此回去了。
  另几个,余兴未了,还要去喝些小酒。
  免不了将回家的那个取笑几句,又称羡几句。
  他们自然不会注意这边的,想是以为听不到。
  这词,倒和下午那抱得新娇娘归的人,收到的恭贺里的一般。
  —— —— —— —— —— ——
  琴瑟和鸣……
  不管琴瑟琴琴,确是……
  ……和鸣……
  —— —— —— —— —— ——
  忽然一片黑。
  被劲长五指轻轻捂了眼。
  “别傻了。我都看着你好一会了。上船罢。”
  热乎乎的气息拂在耳上,语里带了几分了然的调笑,和纵容。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这,这人……
  连忙脱开身去,几乎是蹿的上了船。
  起了篙,却看到走在后面的一个书生尴尬着,朝真拱拱手告罪,同行的几个转身,不解。
  真摆摆手示意无妨,而后轻身跃上了船。
  非礼勿视么……
  难道给看了去?
  —— —— —— —— —— ——
  “爷爷,为什么那个娘子比相公黑?”
  “哪来的娘子?”
  “就是那个给了很多银子租了船的那个的娘子,那个那个女扮男装的。”
  “……”
  “被亲了一口耳朵的那个,爷爷你不是说那样的都是女扮男装,为了出门方便的吗?”
  “恩,这个么……”
  —— —— —— —— —— ——
  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几篙点开了岸。
  顺流而行,一会会就远了。
  清净了些。
  却被真扣了腰,这罪魁祸首笑得乐颠颠。
  “娘子……”
  手上也不安分起来。
  一向上一向下,便宜不占白不占的调调。
  “奇怪……怎么……”
  咬牙。
  一肘撞开他。
  “我去温些酒。”
  搁下他自个继续笑。
  笑够了就安生了。
  —— —— —— —— —— ——
  不过,听得那两字的时候,窘归窘。
  却纯粹只是玩闹。
  丝毫觉不出……折辱。
  他虽护了我,却不曾把我和女子视作一类。
  有时候,他比我更清楚……
  夜煞七冥,男儿七尺。
  还拿了这个来……
  胁迫……?
  引诱……?
  开导……?
  ……
  呸,男儿无泪,七冥你在他那总是咕咕唧唧。
  罢了。
  他暖暖的吻一落下来,我哪里还能忌讳有泪无泪。
  反正是他。
  天下会对我这般相护的,只有他罢。
  天下能对人这般的,恐怕,也仅仅他了。
  居然,老天居然,就把他给了我了……
  我的……么……
  恩……总之,是允了两个相伴的了。
  —— —— —— —— —— ——
  酒已经温了起来。
  这夜里,倒也凉爽。
  水汽还带着白天的热意,江风却不曾停歇。
  舒坦得很。
  鱼也快好了。
  那鱼是跟船家新鲜买的。
  他说,钓归钓,上不上钩谁晓得。
  也是。
  —— —— —— —— —— ——
  斟酒给他,却被扣了身子。
  大概不知怎么想到以前的事了。
  这人……有事没事见了我身上疤痕总要发发疯。
  但……
  这般的时候,我哪里用的了力去挣他。
  以前是那人老紧了他眉间。
  现下,那份愁是淡了八九成……却老因了我……
  幸亏鱼好了。
  不想松了手,便挑了那鱼过来。
  看他手忙脚乱接了。
  被烫了吧。
  ……唔……
  罢了,罢了罢了。
  难道七冥你心下真的以为只是来荡舟温酒钓鱼的不成……
  ……
  水面传音不同于陆上,分外清越悠远。
  忽然听到自己的……就那么漾了开去。
  昏昏然,身子整个更轻更热了……
  真也听到了罢。
  他平日里就喜逗我出声,现下哪里会放过我。
  我也……不讨厌就是了……
  说来……他却是从来不动嗓子的。
  就算是最不设防的时候……没了意识的那瞬……
  ……怎么样的事,才会……
  呃……
  ……
  —— —— —— —— —— ——
  鱼已经凉掉了。
  真拿了重新烘。
  哼。
  冷掉的鱼。
  ……
  那日……两人都兴致好了些。
  有一句,没一句,竟然聊到初时那晚。
  真说我那时候……像是……
  “冰冻泥鳅。”
  咬……
  冰冻……
  又僵又冷……
  泥鳅……
  又黑又瘦……
  ……
  狠狠地咬。
  ……这鱼肉还是不错的。
  背上的总是最好。
  他每次挟菜,也都挑这里的。
  罢了,得了,七冥,你落在他手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冰冻就冰冻罢,泥鳅也就泥鳅了。
  反正,他会给捂暖了,再喂肥了……
  然后……
  撩拨得热热的,整个吃了……
  僵了点黑了点他都不嫌,你愁什么。
  何况从里到外暖了,也就慢慢……
  琴瑟和鸣了。

  四

  已显丰满的半弦月,深邃的天幕,闪烁不定的星,远处天边微微起伏的山势,稍近些小城点缀了些灯火的房影,渔家成片的晒网泊舟,以及那就着岸而生的苇荡,随流轻摇的大片萍藻,这些,映在伸手可见五指的月色下,和着下游城里花船歌舞从水面遥遥送来的轻微嘈杂,两岸小虫各色不同的鸣叫,水波轻拍船体的微响,凑成的,竟是一份别样的宁静安谧。
  七冥不是多言的人。借着酒性洋洋洒洒,吟诗作词,或者高歌一曲的所谓雅事,不是我俩会做得出来的。可偏偏,填了肚子,洗理了,将船头渔灯拨了拨芯挑了,两个安安静静靠了躺了,幕天席舟,却也是说不出的快活。
  偶尔,想亲亲他,就凑过去挑个地方啄一口。
  他是不会凑过来的,只是应承了我胡闹。
  如此三四回,忽然有些恼。
  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
  于是用扑的,把七冥制在身下,却一时想不出要做什么。
  七冥任由我拿他当垫子,看我只是对着他发愣,略略担忧,却没有问,怕是以为有些事他开口不妥。
  叹口气。
  怨什么,是我自己傻了。当初不是早就明白他性子了么。
  翻身回落远处,伸手缠了他指,有一下没一下描摹着他掌中纹路。
  许了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定的这个是什么样子的人了,只是间或还是会失了平常心。去年十月的时候,还算淡然,到了现下,却是因他起伏了心境了。
  自己,陷了呢。
  是……好事。
  我微笑,看他。正对上他的目光。见我释然,他挑挑眉,勾了几分唇,转回头去继续看天。
  ……那月亮有我好看吗?
  还有……
  再扑过去,捏了他腮帮,往上一拱恩,这么大的笑脸还差不多。
  七冥哭笑不得,抬手轻扣了我腕,却依旧任由我胡闹。
  身下的人,还是温暖颀长。不过比起初时那晚,应该软了点,虽然仍然是精瘦的,但不再额外偏瘦就好。我本就不指望七冥胖得和年画上的娃娃一般白白软软,圆圆润润。目前这具身子,不见了劳损之态,本大侠也就满足。只要剩下的调理顺顺当当不出岔,几年后的七冥,就是养回来,好全了。
  所谓的好全,虽终究不如没有经了折损的,却意味着一般略略闲暇富足的日子就能将养,直到天年。但凡有我在,哪里容得这世道再苦了他。
  眯起眼,定了神,微微一笑,松了手,低头索了个吻,为了如意的算盘自鸣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