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再起时-蓝宇后续






我连忙跑过去,以为她害怕了,或者疼了:“怎么了?” 

爱莎看着我:“捍东,吻我一下……” 

…… 

我犹豫了一瞬,低下头去,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我看到一丝失落在她的眼中转瞬即逝,然后她就被迅速的推进去了…… 

…… 

即将为人夫的期待和紧张把我整个人都包围了,我紧张的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不停的看表,又不敢吸烟,情绪完全陷入一种很混乱的状态。 

身旁有两个外国老人在休息,两个人看着我一直在微笑,我听到老头儿对老妇人轻轻的说:“看,当年我就是这样等你生下我们的孩子的。” 

是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无论大人之间是什么样的情感纠葛,当你全身心去期待一个小生命降临的时候,那种美好而骄傲的感觉,完全可以把一切抹煞。也许,这种情感已经超越了爱情,那是一种血浓于水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奇妙。 


…… 

护士们开始在门内门外匆忙地进进出出,一脸的紧张。我觉得有些不妙。 

我拦住一个护士,问她情况怎么样,她只回答了我一个单词——“突发状况。” 

妈的,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外语的浅薄,就这么一个单词能说明个屁?什么是“突发状况?”爱莎她怎么了?孩子怎么了?生产不顺利吗? 

我焦急而痛苦的在门口徘徊,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什么都帮不上的废物。 

我想起我为了蓝宇的病情而在急救室外等待的情景,其实很多人都以为在抢救室里的病人才是最痛苦的,我倒觉得,那种肉体上的痛苦,远远不如在外面等待他们的亲人的那种心理上的痛苦来得强烈和巨大。那种息息相关,提心吊胆,茫然无助的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 


而此刻,我就又一次陷入到这种痛苦中来。 

我又想起了蓝宇,我突然希望此刻他在我身边,这样,我的痛苦也许可以减轻很多。 

他一直,都是我情感和心理上依赖的对象。 

我想念他。在这种恐惧与焦虑中,更加疯狂的想念他…… 

…… 

当那个大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又冲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几乎是扑到他的面前的。 

“结束了吗?”我舒了一口气:“是男是女?” 

…… 

没有人回答我。 

我看着大夫,他的眼睛避开我的,我听到他冰冷而机械的英文。 

“先生,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 

什么意思? 

我张口结舌的看着他,我的英文不够好吗?他刚刚在说什么?什么?什么是“我们尽力了”? 

……他依旧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先生,请节哀。” 

…… 

我听到响动,霍然扭过头去,我看到那架载着爱莎的,熟悉的担架床缓缓驶出。 

那上面,用白布覆盖着一个人。 

…… 

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恍然又回到了那个噩梦中……我掀起一块白布,蓝宇安静的,双目紧闭的,冰冷苍白的面庞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要,不要…… 


有护士掀开了白布—— 

我在那一刹那几乎要叫出声来,可是我压抑住了。 

不是蓝宇,但是依旧是个噩梦……只是,那白布下的面容变了…… 

那熟悉的孩子般的脸,那纯真的大眼睛,那常常为了撒娇而撅起的小嘴…… 

都平静了。 

…… 

我愣愣的看着那似曾相识的一抹苍白,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我听到医生在旁边带着责备的口吻:“……你这个丈夫也是,真是不称职……妻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也不知道,还敢贸然让她生育?你们没做过检查吗?” 

…… 

先天性心脏病?贸然生育? 

我的后背靠着冰冷的医院走廊的墙壁,我站立不稳,只觉得在慢慢的挨住墙壁滑下去,滑下去……直到蹲在地上……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都向我压来……我透不过气……喊不出声音…… 


…… 

我没有哭,我哭不出来,我只是愣愣的看着爱莎的尸体,和旁边的小桶——那里面,应该也是我孩子的尸体吧? 

那个我们为之付出了无数的小生命。 

就这样,什么都没了? 

一无所有。 

******************************** 

我忘记了是怎样回到家中,进了门我就一头栽在床上,我动弹不得。 

我忽然觉得枕头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我连忙爬起身来,摸索进去。我摸到一张纸。 

我拿出来,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英文——是爱莎的字迹。 

…… 

捍东: 

如果,这次我能顺利生产,那我不会让你看到这封信。而如果你看到了,那么,一定是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那么,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 

你也许不知道,在我28岁那年,第一次在酒吧里看到了你,我就爱上了你。那时候你一个人可以喝一夜的酒,你的眼睛里从来都没有笑容,你那么悲哀和压抑……后来我想,我一定要让这个男人属于我,我要把他所有的悲哀和压抑,都换成开心的微笑,和我一样开心。 


你和我结婚以后,每年的秋天,你都要回中国……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我想,能让一个男人对他的妻子隐瞒的,除了爱情,没有别的。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我的对手,但是我没有想到,那是个男人。 

是另外一个男人打匿名电话告诉我的,他的声音很低,我当时在想,你们中国人好坏好阴险,我怎么能让你永远的留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我要把你带走,带回温哥华! 


我的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隐瞒你,这是为什么我们结婚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提出要个孩子的原因,我怕你会不要我。事实上,你也的确一直没发现我的病情,我不知道该庆幸自己隐瞒的成功,还是应该埋怨你的粗心。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丈夫像你这样,漠视整整小他十岁的妻子的。 


也许,是你太关心那个蓝宇了吧。 

当我知道自己怀孕以后那种心情,无法言表。我知道,这是唯一永远留住你的机会。所以尽管我明知道自己的病情,尽管医生再三嘱咐我不能轻易怀孕,我也选择留下这个孩子。生下他,我和你就有幸福的未来……生不下他,我至少,也拥有和你这甜蜜的十个月,你就守在我身边,这是偷来的,属于我的短暂快乐。 


你一直把我当成个只会耍脾气的小孩子,却不知道我其实也是个爱你的女人。捍东,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比那个蓝宇更少爱你一点……只是他比我幸运,因为你爱他。 

我选择用生命做一场爱情的交易,也许我输了,可是你会永远记得我,就像你当初和我结婚的时候一样,记得死去的蓝宇。 

再见了,捍东。如果你要去找蓝宇的话,那么,到我常常锁着的那个抽屉里去找吧,那里有一封刘征的信。 

如果我不能幸福,那么至少你要代替我,幸福的活下去。甚至比我还要幸福。 

我会在天堂看着你,祝福你。我的丈夫。 

我爱你。 

爱莎 

(二十五) 

爱莎的信被我握在手里很久……然后我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子旁边,最下面的就是爱莎常年上锁的抽屉。 

我问过她那里面是什么,她总是开玩笑说那是她以前情人写给她的情书,我要尊重她的隐私,不能看。其实我从来就没想看过,我想她说的对,她的一切一切我都忽略和漠视。 


我撬开了那把锁,里面果然只有一封信,我认出,信封上是刘征的字迹,那是他寄到我们原来那个地址的信,是我出国前告诉他的。可是邮戳上的日期显示,那已经是我们搬家的时候了,也就是说,这是爱莎回原来的房子取回来的。 


我展开信来,慢慢的读。 

捍东: 

给你国外的电话打不通,只好给你写信,若是收到了,请务必给我个回音。 

首先要告诉你个喜讯:蓝宇找到了,他根本就没有和王永宏出国! 

…… 

我的手猛的剧烈的颤抖起来,怎么回事?!蓝宇找到了?他没有和王永宏出国?真的吗?!!我勉力压抑住狂乱的心跳,继续看下去。 

……你还记得那天在机场,我和静平送你们走吗?出了机场我就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说他们逮捕了两个人,一个叫蓝宇,一个叫王永宏,那个蓝宇一直吵着要见我。我一听一惊,连忙赶到公安局。嘿!果然是蓝宇!公安局告诉我们,他在出境的时候身上带了一把菜刀,被当下查了出来,这下我们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拿出那卷录音带,王永宏也老实了。我们和蓝宇说明了情况,公安局经过调查后也明白了蓝宇是有意为之,就把他无罪释放了。 


现在,蓝宇正住在我们家,诗玲在照顾他。你猜怎么着,蓝宇身上带的那把菜刀居然是我们家的……那天他不是给诗玲打电话告别吗,就一个劲说以后要是出国了就吃不到诗玲做的饭菜了,于是诗玲就说那你来我家我再做一次给你吃。后来王永宏就陪蓝宇来了,诗玲看出那个王永宏似乎监视着蓝宇的样子,但是蓝宇倒很放得开,又到厨房给诗玲帮忙,又和诗玲叙旧,又是吃菜喝酒的……后来他们走了,诗玲收拾厨房的时候就发现菜刀没了,当时她还奇怪呢……呵呵,这个聪明的小蓝宇啊。静平猜得也对,王永宏身上一直都有枪,只有出关的时候身上没带枪,那个时候蓝宇引起了海关的注意,自然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啦! 


捍东,蓝宇的记忆的确都恢复了,我告诉了她爱莎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会说:“好啊,结婚生孩子一直都是他的心愿。”……我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捍东,我看,你还是要回来一次,不管你和爱莎,蓝宇之间的事情要如何处理,你都有必要回来一次……实在不成,就等爱莎生产完了以后,带着她和孩子,一起回来吧。 


最后想告诉你的是,我和静平已经不打算结婚了,我也没有和诗玲离婚。可能是……看到了你们这么多感情的波折,还是决定最后选择安定吧?还有很多原因,只有等你回来再说了。 


祝 全家安好! 

刘征 
…… 

我把那封信看了很久很久……我感到有热热的液体在我的脸上流淌…… 

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哭,也许,是在那一刻,我深深的体会到,原来人生的失去和得到,都是这样的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 

我突然捂住脸,哭出声音……我哭得像个孩子,仿佛要把我这一生的眼泪都给哭干哭尽,我想,在我余下的生命里,将再也没有眼泪的存在。 

再也没有。 

***************************************** 

北京机场,春。 

刘征和诗玲正等在外面,看到我就高兴的挥起手来,我也高兴的冲他们挥手。 

刘征接过我的行李,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你小子也真够戗,说是‘马上’回来,这一个‘马上’,就一个冬天啊。” 

“没法子。”我动手把行李搬上车:“好多事情要办呢,房子要卖,车子要卖,花店也卖了……温哥华那群鸟人,看我急着出手,压了好多价。真他妈黑。” 

刘征停下动作,深深的看我:“……爱莎的后事办妥了?” 

我点头:“……买的是最好的墓地。” 

“那你还打算回温哥华吗?”诗玲插嘴问道。 

“回。”我抬头看看天,天气真好:“我会带着蓝宇,找时间回去到爱莎的墓上看看。” 

刘征和诗玲笑起来,诗玲钻上车去。 

确定诗玲听不到了,我捅了下刘征,低声道:“你丫怎么着?真不离了?” 

刘征点点头。 

“那静平呢?”我忽然有些同情她。 

“……她要出国。”刘征的脸上掠过一丝失落,他看着我:“……她和我说,原来她爱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影子……我也听不懂她的话,可是我最后也懂了一个道理,就是你说的,谁也不如老婆好……我没你那种勇于追求爱情的魄力,其实我就是一俗人……”他振作地笑起来:“最后我们就和平分手了,不过还是朋友……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出国了吧,去法国。” 


“法国?”我微笑了下:“La vie en rose……她应该有属于她的爱情和梦想。 ” 

刘征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笑起来,那种兄弟间的默契,真好。 

诗玲开了车门叫:“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还不上车。” 

“来了。”刘征答应着,我们笑着上车去。 

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假装自言自语:“我们先去哪儿?” 

刘征斜睨我一眼:“你丫甭装蒜了,想蓝宇快想疯了吧?” 

我嘿嘿的傻乐,又故意生气的样子:“蓝宇这一冬也没跟我通个电话,也没来接我,他不会……还为了爱莎生我气呢吧?” 

“生气?”刘征诡异的?